第45章

无忧子循声望去, 但见这名老者须发皆白, 一双眼睛分外澄澈, 看上去就是遍历世情, 返璞归真的模样。

“你是？”无忧子显得比较疑惑, 因为他实在对眼前的老者没有印象, 却不明白为何能叫出他的俗名。

“忘了忘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样子早就变了。道兄，你还记得当年游历越州时, 在未明府见到的小道童吗？”

想了一想，无忧子方才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个跟着师父初次出来游历的刘璇玑！”

“是啊, 我就是刘璇玑, 这一晃两百年都过去了，当年的青春童子, 早已变成垂暮老人。倒是道兄你, 风采不减当年, 依然是那般光彩夺目啊！”

席洛儿听着两人的对话, 看看刘璇玑, 再看看无忧子, 心中感慨道，师父就是师父，这岁月如刀, 愣是没有在师父脸上划下一丝痕迹。

此时, 刘璇玑也注意到了站在无忧子旁边的席洛儿，眼睛瞪大，不觉脱口而出：“太华门的袁晓琴？你不是早已不在人世了吗？”

无忧子见状赶紧解释：“这不是贱内，而是我收的徒弟席洛儿。”

刹那间，席洛儿忽然明白了，这无忧子以往的种种行为。是的，假若自己不是像她，师父又怎会没来由的相信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假若自己不是像她，师父又怎会一改百年来的孤独，愿意收她为徒；假若自己不是像她，师父又怎会愿意离开隐居多时的山谷，只为陪伴她走天涯！

这真的像一场梦，太巧太巧了。

正在感慨间，刘璇玑也已从马车下来，看着席洛儿，喃喃道：“像，太像了，不仅外貌，就连神态都如此相似！”

接下来，三人边走边聊，席洛儿又知道了不少刘璇玑和无忧子的一些前尘往事。

无忧子俗名王冲阳，来越州之时，与刘璇玑及其师父偶遇，也是在其师父指点下，才来到灵府附近，认识了外出游历的袁晓琴。再后来的事，席洛儿也都知道了。后来，刘璇玑曾经作为门派信使，来到过太华山，见到了时为太华门供奉的王冲阳，也见到了时称太华门第一美人的袁晓琴。自然，他两人在一起没有避讳刘璇玑。刘璇玑也在心中感慨，眼前两人郎才女貌，不，也可说是郎貌女才，可谓是天作之合。只是造化弄人，天妒红颜，没想到袁晓琴最终香消玉陨，只留下王冲阳孤老终身。

自此，天地间再无王冲阳，只有无忧子。

入夜，席洛儿回忆起白天的谈话，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披上衣服，来到无忧子栖息之处，轻声唤道：“师父，睡了吗？”

“哦，是席洛儿来了，有什么事吗？”

“师父，请告诉我一句实话，这两年来，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了师母的替代品？”

帐篷内忽然没了动静，俄顷，无忧子才出了一声长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斯人已逝，复何以追？洛儿，不管如何，我始终是你的师父，我也非常珍惜这个缘分。”

听闻这句话，席洛儿心头一喜，接着又是一阵失落。

沉默了一会，席洛儿说道：“没事了，师父，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这一夜，两人的心思都是万般变幻，霎时间转了无数个念头。

第二天起来，两人之间，莫名就产生了一丝尴尬。席洛儿和无忧子，彼此不再交谈，只是听着刘璇玑讲些这两百年的见闻。

老成精的刘璇玑，从两人的异样表现，早就发觉昨天自己的一番话，无意间捅破了两人情感之间的窗户纸，打破了他们长久以来保持的默契。可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走出来，第三者是无法劝说的。刘璇玑只有在中间插科打诨，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好在路途没有多远，也再没有盗贼的袭击。不多久，乌浒部落设置的集市，终于展现在商队众人的眼前。

摆在集市一边，树起了一面黄边蓝底的大旗，上面绣着一头巨熊人立而起。这是乌浒部落的图腾。整个集市用樾树木做的护栏围起来，大概有半人多高。围场有几个一丈见长的口子，平时有两个拒马拦着，等到马车与人过来时，就可以打开，放其入内。

护栏四周，是三三两两摆着的帐篷，那是远道而来的人，早早就扎起来的。再远处，就是一群群的牛羊，在一望无际的草海游动，像是一团团白色或者褐色的棉花。

待商队在围栏外面选择一处地方驻扎下来，就有人先行拉着货物，向着围场内走去。

席洛儿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集市，便暂时与无忧子和刘璇玑相别，跟着车老板向里面走去。围栏外有两位彪形的草原大汉守着，打量了过来的两人，见均是修炼者，便点点头，放众人进去。

随行的车老大说，这块围场是专门给已步入先天，成为修行者的修真人准备的，凡人的交易，在山丘的另一头，那里的规模比这还要大得多。

“那为什么要将这交易之所用护栏围起来？这对修士来说，不是形同虚设吗？”席洛儿好奇的问道。

“护栏的作用有两个，一是标示地界，只有在这里面进行的交易，才受到部落的合法保护，同时，视交易货物的多少，需缴纳一定的灵石上交给部落。还有一个，就是防止牲畜进来，扰乱正常的交易秩序，自然，也兼有防止普通牧民误入的作用。”

“原来如此！”席洛儿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席洛儿边走边打量着内部的情景，她看到有人将许多叫不出名来的奇花异草整整齐齐摆好，望着来往的人群不发一言；她看到有名穿着讲究的商人，向着过往的修士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自己的货物；更多的是三三两两穿着各异的修士，在私底下进行着交易。

正在观察间，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凑了过来：“这位姑娘，我手头有绝佳的藏品，价格便宜，你需不需要？”

“你拿出来看看。”

“那怎么行，且随我来。”说罢，年轻人将席洛儿领到一僻静之处。

“你看，这是我挖出来的灵宝，上面泥土都没去掉呢！”少年捧出一个酒樽一样的物品，向着席洛儿兜售道。

将手放在这灵器上，席洛儿的确感受到了一丝丝灵气，这说明它的确是个灵器。可是，这不过是个酒杯，看这品相，不过是下品而已，自己拿着有什么用？

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席洛儿转身便要离开。

这少年却急了，说道：“姐姐，你好歹开个价收下吧，我这三天没开张了！”

“你找别人去买呀，我真不需要！”

“可这里的人我都问遍了，没人愿意收。费了这么大劲，本想卖个好价钱，这下可好，连回去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少年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

“怎么回事，你跟我讲讲。”席洛儿看这眼前的少年穿着灰衣，一副潦倒的样子，连忙问道。

“是这样的……”

原来，这少年本是云州一个小门派的弟子，这次跟着师哥师姐下山，是要给门派找寻几味草原才有的灵药。来到草原不久，便遭到了马贼的袭击，众人被冲得七零八落，带来的辎重也丢失殆尽。最终，少年和两位师哥一位师姐，继续向着乌浒部落走去，途中又遭遇龙卷风，他们顿时迷失了方向，在来到一处山丘前，感应到内有灵气发出，在靠近时，触发禁制，被送进一个地下迷宫。

几经波折，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一处宝藏，可惜在拾检过程中，遭遇了机关，他的两位师哥分别丧命，最后，在好不容易发现出口时，他的师姐又被一种毒虫所咬，不治身亡。他从口子爬出来，就惊奇的发现，自己来到了乌浒部落驻扎的营地。再往后看时，出口神奇的消失了。

在给师哥师姐修了简单的衣冠冢之后，少年擦干眼泪，开始在集市兜售他从迷宫带出来的小物件。

可是，修为低的害怕上当受骗，修为高的又对这灵器不屑一顾，这也导致他来来回回走了三天，也没把手中的酒杯灵器兜售出去。

在听少年叙述他的遭遇时，席洛儿暗暗观察了他的神色，看其情形不像作伪。如果真是这样，这少年也够倒霉了，好吧，做个好事，反正自己这次带了不少灵石。

“嗯，把这酒杯给我，这是给你的。”说罢，席洛儿从自己的小乾坤袋内取出五百下品灵石给了这清俊少年。

“不不不，这也太多了！”少年见席洛儿拿出这么多钱，急得连连摆手。

“姐姐让你拿，你就拿着！”说罢硬塞入少年怀里。

“请问姐姐尊姓大名，日后遇到定当回报。”少年脸红扑扑的，故作严肃的说道。

看着这少年的神情，席洛儿不觉笑出了声，“你这娃娃，还装大人说话，什么回报，几块灵石而已。”

少年低下了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姐姐，我那还有一些小东西，都给你吧！”

“行了，你留着回山门再用，姐姐不需要。”说罢席洛儿转身要走。

“哎，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叫什么呢？”

“小弟弟，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说罢，席洛儿带着笑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