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云之下, 一碧千里, 而并不茫茫。小丘或隐或现的点缀在这片草原上, 线条是那么的柔美, 就像只用绿色渲染, 不用墨线勾勒的鸿轩彩画一般, 到处翠□□流, 轻轻流入云际。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像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

靠近山丘的地方, 有个小客栈。这是南来北往的旅商和游人，给人马补充水食，歇息休憩的中转站。小客栈正门外, 竖着一面大旗, 上书“牧云客栈”四个苍劲的大字，迎着风漫天招展。

客栈门是轩榭木做的, 这在草原上也是难得了, 也常被客栈主人拿来夸耀。五日以后, 草原上的第二大部落——乌浒族将有大集市, 故而这几天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把客栈的三位伙计忙得够呛。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时分, 客人逐渐稀少，伙计小虎才得出空来休息。小虎是弃儿，自从在草稞堆里被老板娘发现以后, 便一直呆在客栈, 十三岁开始，就帮着干活，招呼客人。

小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乌浒部落的集镇，因此，他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走南闯北，饱经风霜的旅人。

偶尔闲下来，他总是靠着柜台，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吹牛侃大山，籍此了解外面精彩的世界。

这不，刚歇下来，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沽酒台旁，托着腮，聆听着客人的谈话。

“这次的集市，听说与以往不同。”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转动着灵活的眼睛，向着同伴说道。

“哦，有什么不同？”搭腔的是名敞着怀，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张哥，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尖嘴猴腮的人顿了顿，神神秘秘的说:“小弟我那是消息灵通，这草原上的事，不敢说知道百分之百，了解百分之八十还是有的。”

“行了，吴猴儿，少卖关子了，快说！”络腮胡有点不耐烦，连声催着被唤作吴猴儿的人。

“听说，在这次集会上，草原十巫排名第三的巫师将亲自坐镇。据传最近草原深处有宝藏问世，吸引了不少修士纷纷前去淘金，举办此次集市，一是互通有无，二是立下规矩，以防止因抢夺宝藏而发生大动荡。听说，此次集会结束后，乌浒部落将组织附近几十个大小部落共同去开发宝藏。哎，看来咱们这些中原来的散修，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在小虎的印象中，倒是有过不少修士在客栈短暂停留过，他们在客栈施展的小小法术，让幼小的他激动不已。可是，老板却告诉他，这些修士最多不过炼气后期修为，有的才刚入先天。再往上，有筑基、金丹，还有元婴。那可都是能御剑飞行，具有大神通的人。

小虎问老板见过没有，老板却总是避而不谈，找些做事的由头将小虎支开。这也让小虎遗憾不已，此生要能见到这样大神通的人，那就好了。

正在出神间，门帘掀开，有三五个文士打扮的人进得门来。小虎赶紧迎上前去，将白毛巾搭在肩上，笑着问道：“几位客官里面请。是歇息还是吃饭？”

“给我们沏壶上好的慕斯黑酒，再加两三样精致小菜。”

“得咧，客官请稍等！”将几位客人迎入右首的座位，小虎赶紧向后厨跑去。

再回来时，小虎却发现店内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刚进来的一伙人中，有位容貌俊俏，可却面色苍白的年轻文士，正摇着扇子，冷冷的说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深山钻出来的虎狼之辈，也配自称修士了？”

“哼，总比你们这些表面上文绉绉，背地里却男盗女娼的风流文士好多了。”

“不知道你们听过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吗？可别一时不慎，反误了卿卿性命。”年轻文士一皱眉头，冷冷的扔下这么一句话。

“卿卿是谁？是你相好吗？关我们鸟事？” 络腮胡忍不住出声道。

“大哥，他这是骂咱们呢。” 吴猴儿急道。

“好哇，我就说这生瓜蛋子没什么好心眼，拐着弯骂人，拿什么叫卿卿的女人说事，气死我了！”说罢拔出灵器，就要动起手来。

此时，门帘又被人掀开，一群披着斗篷，戴着草帽，穿着草鞋的修士走进店来，随着带进来一些尘土，看来外面又刮起了大风沙。本来店中剑拨弩张的双方，僵立在当场。

“呀，是慕斯草原的苦修士！”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言谈间似乎对他们颇有畏惧。

小虎以前也听店里的客人说过，这苦修士为草原上特有的，兼负保护部落之责，虽然修为不是很高，但在当地牧民的心中颇有威望，而且，他们还特别抱团。

一次，有名苦修士与中原过来的一名筑基期修士产生矛盾，在争执中，中原修士不小心将苦修士打死，结果遭遇了上百名苦修士追杀，中原修士逃到草原旁的边陲小镇，却陷入重围，力敌而亡。

而且，听说慕斯草原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第一巫师喀勒则，早年就是苦修士出身。他功参造化，与之交手的中原高阶修士，没有一个活口，因此，也无从判断其修为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有人传言，这喀勒则已达到渡劫期修为，白日飞升指日可待。

自然，不论是络腮胡一伙，还是文士一伙，都不敢捋苦修士的虎须。

“大师父们，这有上等的单间和客房，需要吗？”小虎赶紧跑上前，伶俐的问道。

“不用，在底下，安排座，就行！”领头的是个中年人，一字一顿的说道。苦修士平时说的是慕斯语，这说起大陆语来，不免有些口舌不便，语气显得很生硬，就像小孩说话一般。

在座的人当然不敢笑话他们，坐在中间的，听完苦修士的话，还颇有默契的站了起来，向四周角落走过去重新入座。

中年苦修士环视一圈，然后带着几位跟随者坐下了。一时，气氛凝滞了起来，四周的普通人和散修们默默的坐着，或吃东西或喝茶，就是没有说话的。

没过多久，店里又进来人了。这次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小虎定睛一看，男的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甚是潇洒，双目斜飞，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虽然衣着普通，却透着一股出尘的味道。女的大概十七八的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秀丽，光彩夺目。

好一对神仙眷侣!小虎暗自叹了一声，迎了上去。

“两位，靠那边角落还有座，请随我来。”

“咦，中间不是空出很多座吗？为什么要去那边呢？”说话的是少女，清音自舌底吐出，分外好听。

“这个，那群大师父已在那了……”

“难不成他们都占了不成？就是块头大，也不能一人占五六个座吧？”少女皱了皱眉头。

小虎心想，我都提醒你们了，再有什么事可不能怪我了。

少女便径直朝中间走去，找了个有阳光投射到桌面的位置，回头嫣然一笑：“师父，过来坐啊！”那英俊男子便施施然，过来坐下了。

那群苦修士只是皱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落座之后，只见少女开始旁若无人的跟英俊男子聊了起来。周围有心思猥琐者想，这对男女，名为师徒，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真是羡慕这男子，可以吃到这样的嫩草。

就在底下众人各有心思之际，又有两三个修士进来了。

这次进来的是名老者，看来在苦修士中颇有身份，先前坐下来的都站了起来。中年苦修士从座位离开，疾步趋到老者面前，小心翼翼的说了几句什么，老者就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中年苦修士频频点头，转身向坐着的少女两人走来。

“你们，让开，我师叔，要坐。”操着生硬的大陆语，中年苦修士面对着两人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让座？”少女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歪着脑袋问。

“明白就好。”

“这客栈是你家开的吗？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再说，说话这么横，搞得跟命令似的，你父母没教过你吗？明摆着就告诉你，不让！”少女气鼓鼓的说道。

旁边的英俊男子只是微笑着，静观事态发展。

这下把中年苦修士臊得脸红一阵青一阵，恼道：“你，让，和不让？”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手，充满戏谑的看着中年苦修士，也把旁边的人看得心惊胆颤，完了完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估计今日要毙命在此！

果然，中年苦修士抽出了兵器，向着小姑娘当头劈去。小虎吓得闭上了眼睛，在他想象中，这位美女姐姐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那中年苦修士也是这么想的，当然，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少女吓得给他跪地求饶，看在她长得这么美的份上，就不取她性命了。

只是，中年苦修士发现，他的铁杖劈在少女头上，却鬼使神差的从侧面滑了下来，又顺势打了回来，将他坐的桌子掀开，碗筷调料撒了一地。

“这位大叔，看来你眼睛有点问题啊，这么近都能砸偏。”少女讽刺的说着，可此时的中年苦修士，脸色才开始凝重起来。因为，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失手，而是被真气弹开所致。这姑娘脸不红，气不喘，境界高出自己许多，看来是深藏不漏。

一直站在门外的老者漠无表情，此时终于动了容，纵身便来到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