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斗转星移, 春华秋实, 院子里的树叶绿了又黄, 黄了又绿, 不觉又过去了一载。

一个普通的冬日, 午后。席洛儿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一角, 凝望着眼前的古松树。这是一株美人松, 褐色的树干被岁月犁出道道沟壑，却依然挺拔着向上生长，扶摇直上青天。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 松树叶子裹着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到席洛儿的头上、肩膀上和后背上。席洛儿轻轻从肩膀上摘下几棵松树叶，一双秀目凝神看去, 恍惚间, 手中的松树叶，仿若幻化成了把把利剑, 剑锋刺骨。

以前的松树叶应该是鲜嫩柔软的吧, 在遭遇狂风暴雨洗礼和植食动物啃咬后, 这松树叶慢慢变得尖锐硬朗起来, 方才成了眼前的利剑。

应该是这样的。

“咳咳咳……”身后传来白丁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打断了席洛儿的思绪。

唉, 最近白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了。

两个月前，席洛儿发现白丁全的身体每况愈下，便拜托韩厉探查一下白丁全的病情。韩厉提出条件, 必须要让他主导身体方行。当然, 探查完事就将身体控制权还给她。

对白丁全的担心战胜了对韩厉占据其身体的恐惧，终于有一天，席洛儿在白丁全入睡后，让自己的魂魄散于五脏六腑的气海，向韩厉让出了身体控制权。

其实，韩厉之所以想要占据席洛儿的身体，一是如他所说，想加快席洛儿的修炼速度，以便于他早日复原。

最重要的是他要在席洛儿体内下个禁制，以防止有高人看出他的存在，将其魂魄拘役出来。若是让他魔界的死对头发现，他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另外，作为异体魂魄，取代原魂魄主导身体的时间不能过长，否则会发生排异反应，所以他最多只能主导其身体半个时辰，就得归还控制权。

控制了席洛儿身体的韩厉运行魔功，探察出白丁全经脉已断，内脏受损，其大限已近，估计都活不过来年开春了。

从韩厉那得知如此不幸的消息，席洛儿不禁使劲咬了咬嘴唇，旋即又问道，“白爷爷还有救吗？”

“除非服用筑基丹，一举突破至筑基境地，一切病症自然冰消云散，其寿命还将大大延长。如若不成，筑基丹的功效也足以帮你白爷爷修复经脉，再多活几年。”

席洛儿知道，只有进入内门，成为记名弟子后方能接触和得到筑基丹。

为了白爷爷，我一定要刻苦修炼，争取早日得到筑基丹。

这一年以来，席洛儿的修为称得上是突飞猛进，从炼气期三层一路修到炼气期九层。在此期间，席洛儿还在韩厉的指点下，学会了不少法术法门，金、木、水、火、土的入门功法她均已基本掌握。

因水、木灵气在其体内最多，韩厉还重点教了席洛儿水箭术和藤木术，前者主进攻，后者求自保。当然，韩厉还不断向席洛儿夸赞魔教功法，说是时间短，见效快，建议同时修炼。席洛儿并不想入魔道，还是坚决拒绝了韩厉的提议。

又过了几天，席洛儿正在屋内规整药材，忽闻白丁全在屋外呼唤，她循声而去，见其拄着拐靠在树下，定定地望着席洛儿，眼神竟然有些许不舍。席洛儿揉了揉眼睛，轻轻将药材放下，走了出来。

“洛儿，你想下山游历吗？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闻听此言，席洛儿睁圆了眼睛，开心得蹦了起来。

“愿意啊，爷爷，我们去哪里？ ”

“呵呵，爷爷老胳膊老腿是走不动了，我想让你去历练历练，长长见识也好，总比老呆在谷里强。是这样的，太华门掌门召集其余内门六峰首座并各堂堂主开会，盖因越州境内的紫冥灵府即将出世……”

白丁全口中的紫冥灵府，五十年出现一次。起初各大门派未将此灵府放在眼里，两百年前，泰阳宗门下弟子张重阳，从灵府出来时，竟带出了号称仙人遗落的宝剑‘落日剑’，虽然剑鞘已失，却无坚不催，且注入火灵气后能发出烈日光芒，可克一切阴秽之物。他随身还带出草药、丹药无数，各个价值连城，其中就有安魂丹，可帮助结丹修士定心安魂，进阶元婴，是难得的灵丹。

消息传出，各门派一片哗然，在下次灵府出现时，均派出大量弟子进入，一番惨烈厮杀，各门派弟子及散修陨落无数，其中甚至有金丹和元婴修士，一时元气大伤。

鉴于此，越州十大门派联合，在灵府出没处布下大阵，设下禁制，只允许炼气期弟子进入，并限定进入人数，十大门派各三十人，其余散门别派各五人，如此方避免自相残杀而导致门派精英凋落的局面。

太华门十分重视探寻灵府，灵府出世前夕，将在山门内广泛选拔，入前三十名者方可前去，并分成三队，分别由一名元婴修士率领前行。比试后，前三名将获得师门奖励中的品灵剑一枚，筑基丹一枚，第四名至第十名可获师门奖励下的品灵剑一枚。第一名将成为掌门座下记名弟子，其余人等待历练归来，将成为内门其余六峰记名弟子，或是分派到内门三阁，藏经阁、炼丹阁或炼器阁。这也是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最好机会，历来报名者甚多。

筑基丹！席洛儿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亮！即使拿不到第一名，这也是进入内门的最好机会。

“爷爷，我想去试试。”

“哦，那你明天早点动身前往返尘峰登仙台，报名并参加比试。”

回到屋里，席洛儿坐在床上凝神入定，唤醒了韩厉。

“小娃娃叫我干什么，打扰老子清修。”

“嗯，是这么回事，我想参加灵府探险，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破灵府，嗯，我想起来了，那里面确实有不少宝藏。你不会是想得到筑基丹吧？嗯，一定是，没想到你对你白爷爷还挺孝顺。”

“说那么多干什么？你帮我吧！”

“怎么帮？”

“进入炼气期前三十名！”随后，席洛儿将前因后果向韩厉详细讲述了一遍。

“什么时候开始比试？”

“明天报名，一周后比试。”韩厉沉默了一会，问道：“太华山外门有多少炼气期十二层以上的弟子？”

“大约一百余人。”

“赛程如何？”

“淘汰赛，共分十组，每组第一名自动晋级，获得前往灵府的资格，接着在此十人间产生一、二、三名。各组二至四名重新抽签比试，争夺余下的名额。”

“这样，小组赛的关键场次，由我出手，咱们争取小组头名晋级。接下来一周我将对你进行特训，让你突破炼气期十二层。”韩厉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午夜时分，你将身体主导权交给我，我以无上心法，加快月华入体速度，助你修行，否则以你基础，绝无可能突破。”

席洛儿本能地想拒绝，但一想到白丁全的病，又想想其实已经让了一次身体主导权，虽然让出来就后悔了，可看这韩厉还是很守信诺，便答应了。

韩厉见席洛儿答应了，心中窃喜不已，因为，他可在午夜修炼时施展天魔狂舞大法，将大大缩短其疗养魂魄的进程。

席洛儿啊，席洛儿，你修为进展的越快，你的死期也就越近了！

第二天，席洛儿天蒙蒙亮就起床，前往返尘峰报名。到达山脚，来接待她的竟然还是毕师兄。他对席洛儿留有印象，依稀记得其修为并不靠前。

“席洛儿，你来作什么？擅离职守可是要受戒律堂处置的。”

“毕师兄，我是来报名的。”

“我记得上次测试你炼气期都没过六层吧？”

“嗯，炼气期三层，不过师兄，我现在已经接近十层了。”

短短一年就能突破这么多？还是独自修炼？难道这养蜂房的小姑娘潜质如此出众？毕师兄上下打量了一下席洛儿，见其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自己，晃了一下心神，即便心中留有一堆疑问，但他性子沉稳，没有再多问。

待其余外门弟子凑齐二十人后，毕师兄带众人上了山顶。故地重游，如果说上次充满了好奇与憧憬外，这次席洛儿心中则又多了一丝凝重与担忧。

到达登仙台，毕师兄告诉众人，此次报名，也不是人人均可，必须炼气期达到九层以上，还要简单测试一下道心，因为仙府内机关重重，且存在幻境，若道心不坚，必将难以走远，严重者还将直接迷失本心，化身为魔。

来到测试队列，周旁有个认识她的瘦脸弟子嘀咕道，“咦，她怎么来了？她不是传说中修炼的废材吗？”周围人循声好奇地望去，只见队列里站着一个小女孩瘦瘦小小，梳着双蝶髻，一双晶亮的眸子灿若繁星，灵动无比，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

很快就轮到席洛儿了，她镇静地走到测试球前，将手轻轻按在球上，只见球面泛起了浅橙色的光芒。瘦脸弟子见此情形，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席洛儿扬起了头，垂在耳侧的双髻轻轻抖动着，犹如随风翩飞的蝴蝶。

“养蜂房席洛儿通过！”旁边负责监督的返尘峰弟子面无表情地宣布。

接下来，便是道心考验了。无非是在一花园内设置幻境，能在一个时辰内顺利出来者即可过关。韩厉本身就是大魔头，眼前可怕的幻境对他而言只如儿戏。但是为了不显得太过惊世骇俗，韩厉在指引席洛儿通过时，特意要求其放慢脚步。饶是如此，席洛儿依然提前半柱香时间出来，让守在外面的毕师兄都敬佩不已：“此女道心竟如此坚固，视万丈红尘直若无物。”

不多久，又陆陆续续走出几人，或脸色苍白，或紧闭双唇，显见通过极为不易。有人甚至直接昏倒在里面，等人将其救醒，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我是不是到地狱了？”原来，幻境里多是红粉骷髅、毁天灭地的场景，一些涉世未深，修行尚浅的弟子，的确容易陷入其中而不自觉。

待所有人通过后，毕师兄点点人数，两项通过者仅一百三十余人，加之内门未至筑基期的二十余名弟子，恰好一百六十人。然后是现场抽签，共分十组，席洛儿抽的是第六组。前来主持的内务堂堂主交代了比试事项，即每人仅能携带一种武器，不能使用辅助性法宝。此次比试刀剑无情，但不得置人于死地，若对方擂台认输，不可再行动手，否则按门规处置。十日后，在玉清殿后山较武场，此次通过者将与内门弟子一同比试。众弟子齐声答诺。

临下山时，毕师兄喊住了席洛儿。

“师兄，有何吩咐？”

“哦，我只是想问你，可曾拥有飞剑？”

“飞剑？没……没有……”席洛儿低下了头。

“哎呀，多此一问，你干些养蜂的杂役，不与外界接触，外事堂又怎会给你宝剑。我手头恰好有多余的飞剑，是我筑基前所用，就赠与你吧。”

“那怎么好呢，师兄。”

“你可能不知，炼气十层以上就能驾驭飞剑，拥有一把宝剑，将来你行走历练也方便些。”

“啊……可以驾驭飞剑？太好了，师兄，多谢了。”

接过飞剑，席洛儿细细瞧着，这是一把下品灵剑，上有缺口，看上去饱经风霜。摸着她人生中的第一把飞剑，也是第一个武器，席洛儿内心激动不已。

我也能驭剑飞行了！

毕师兄在向她传授完口诀就驱剑而去了。随即，席洛儿也赶返万灵谷。

此时的席洛儿没有丝毫察觉，一双阴毒锐利的眼睛紧紧锁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