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城，位于西南蛮荒之地，与蛮夷部落为邻，授令蜀王管辖。

县城周边山岭环绕，丛林密布。城里的百姓大多靠种田和打猎为生，只有极少数商贾士族才能买通驿道，南来北往的做着一些贸易。

东街秦家，武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不过人丁并不兴旺，只有一老一少，连个仆人丫鬟都不曾雇佣。

秦宅前院正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槐，枝干虬曲苍劲，将整座宅院都庇护在身下，据说树龄已有千年。

古槐两侧摆有兵器架，上面放满了长枪，看其枪身材质，疑是古槐枝干制成。

此时，古槐前盘坐着一个青衫少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容冷峻，年约十七八。此人正是秦家小少爷，秦毅。

“咻！”

一粒飞石破空而来，带出风啸之音。秦毅闻声而动，飞身跃起，隔空打出一拳，将石子震得粉碎。

尘屑未散，从中杀出一道寒芒，一柄长枪直扑近前。锋芒夺目，秦毅脸色微变，接连拍出三掌，轰在枪身之上，试图阻止长枪行进。

“砰！”

一声巨响，秦毅被震得连退数步，脚下青石地板多出无数裂痕。再看来处，有一个白衣老者持枪而立，身形挺拔，不曾动摇分毫。秦毅吃了暗亏，显然有些不忿，旋即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柄长枪，枪尖直指老者，似有挑衅之意。

白衣老者神情平淡，一双眸子精光慑人，眉宇之间霸道十足，这人正是老家主秦莫。

说时迟那时快，秦莫长枪直挺，以枪尖点地，枪身不断翻转向上，卷起一地落叶，犹若龙形，扑杀出去。秦毅暗叫一声不好，但也不肯示弱，脚下发力，迎面弹射而出，长枪翻转舞动，威势仿佛更胜一筹。

几个呼吸间，一老一少你来我往，以极快的速度对攻了数十记。长枪互撞，隐有惊雷之声，震得古树摇颤，尘土飞溅。

“啪！”

两人再度交锋，秦莫长枪一抖，枪尖笔直向前，点在秦毅枪身之上，秦毅回势不急，略微落了下风，手中长枪应声而断。

这等天赐良机，秦莫自然不会错过，他眼中隐有精光闪过，长枪直扫，打在秦毅腰间，将其震得连退数步，撞在古槐树上。顿时，古槐枝干乱颤，落叶纷飞。

受到两次震击，秦毅吐出一口鲜血，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见状，秦莫急忙收枪止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瓷瓶，倒出一粒护心丹，屈指一弹，直奔秦毅而去。

秦毅强行振作精神，勉强接住护心丹，当即吞服下去，开始盘坐吐息。过了半晌，方才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之中光芒流转，隐有精光闪过。

“哎。”一声叹息，秦毅像是自言自语，“两年之期，不日将至。”想到这里，又兀自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晌午时分，太阳挂的老高，火辣的阳光晒得地面滋滋发响，远处还有几声蝉鸣。

城西，客栈。

店中只有几个酒客，一个十七八岁的小胖子倚在柜台边，眼皮眨动，昏昏欲睡。

“小二，两壶好酒，再上些拿手小菜。”小胖子惊醒，睁开眼睛望去，只见店门口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皆是一袭黑衣，腰间挂着长刀，旁边挂有腰牌，上书“陆”字，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义士。

小胖子瞅见腰牌，脸上一阵变化，口中说道：“二位客官快请上座，看二位风尘仆仆，不知是否要开间上房稍作休息。”

高个男子点了点头，引得小胖子一阵暗喜，便退下准备酒菜和房间去了。

“听说这武阳城外风景秀丽，野味众多，不如我们去山上游猎一番。”几杯酒下肚，矮个男子提议道。

“尽量不要外出为好，若是遇见秦家小少爷，免不了一顿毒打。”高个男子似乎心有余悸，不安的说道。

“他怎么也是我们陆家未来的姑爷，不至于对我们动手。”矮个男子虽然有些暗自腹诽，不过话语之间倒也不显露出来。

“二位客官，方才听见秦家小少爷与陆家小姐有婚约，当真？”小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两碟小菜。

“你这小厮，好生无礼。”矮个男子微微皱眉，脸色难看。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小胖子唯唯诺诺，缓步而退，生怕得罪了二人。两人此时也失了兴致，不再言语，只顾埋头喝酒吃菜。

月半时分，武阳城外。

清水河畔，一个青衫少年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碧波荡漾，微微入神。

“秦毅哥。”远处传来一声轻呼，一道人影跑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白日客栈中的小胖子。

“罗武，找我有什么事吗？”秦毅转过身来，微微笑道。

“秦毅哥，想不到你还和陆家小姐有婚约，连我也不告诉。”罗武跑到近前，锤了秦毅一拳，气喘吁吁的说道。

秦毅听完脸色大变，沉声说道：“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罗武似笑非笑，一张胖脸不停抖动。

秦毅似乎有些落寞，抬眼望向河面，不再答话。

罗武嘴角挪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沉寂了半晌，终究是没有开口，他摇了摇头，兀自转身离去，只给秦毅留下了一片寂静。

“哎。”

一声轻叹，秦毅竟愣了神，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

两年前，建宁城。

这一日，风轻云淡，艳阳高照。

城外驿道，秦毅倚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衣衫带着几个破洞。他面前堆砌着一个木架，上面绑着一只野猪，火焰上窜，野猪被烤得滋滋发响，猪油不断滴进火中。

“追这畜生花了一个时辰，只怕爷爷都已经进城了。”秦毅假寐双目，自言自语。

“好香啊。”前方传来一道娇音，甚是好听。

秦毅闻声睁开双眼，入眼处有一辆青蓬马车，极为华丽。车上坐着一个中年车夫，手里拿着马鞭，正望着自己。

车下站着一个妙龄少女，一对眸子似有光芒流转，神采飞扬，容貌极为秀丽，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诱人。

少女手中握着一根长鞭，穿着一件淡绿色绸衫，脖颈处挂着一根红绳，手上戴着一串玉石宝链，腰间配有香囊，看其穿着打扮，应该是出自富贵之家。

“喂，看什么看，口水都流出来了。”少女眉头微皱，甚是可爱。

“这位姑娘……，我……只是被肉香吸引，控制不住，并非轻薄于你。”秦毅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磕磕巴巴的说道。

看到秦毅紧张的模样，少女忍不住娇笑连连，明嘲暗讽道：“你这呆子，明明窥探我的美貌，却又不敢承认，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怎么不是男人。”秦毅自然明白少女是在嘲笑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免高了几分。

“哼，若你是男人，怎么有胆看，不敢认。”少女发出一声冷哼，眼神渐冷，直直的盯着秦毅。

“你……你……你，无理取闹。”面对少女的胡搅蛮缠，秦毅无力反驳，只得收回心神，来回拨动野猪，借机发泄心中恶气。

少女看见野猪，眼中精光流转，蹦蹦哒哒地跑了过去，抢过秦毅的短刀，削下一小块肉，吹了两下，送入口中。

“哇，好吃，哇，好烫。”少女俏眉微皱，吐了吐舌头，表情极为可爱。

“哈哈，真笨，笑死我了。”秦毅伏倒在地，大笑不已。

“你这呆子，竟敢嘲笑我，找死。”少女柳眉倒竖，手中长鞭挥舞，打了出去。

秦毅不敢轻视，立马翻身跃起，但还是晚了一步，长鞭已经打在手上，入眼处，一道血痕浮现。

还未松一口气，又是一鞭破空而至，秦毅瞳孔微缩，连退数步，堪堪躲过，岂不料那鞭子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追了过来。

秦毅顿时有些发怒，不顾长鞭打在身上，趁势将其抓住，缠绕在手上。少女见长鞭被抓住，心中大急，只得强行回拉，不料手上还未发力，便被秦毅拉了一个趔趄，步伐踉跄，跌倒在地。

“你这人怎么如此娇蛮，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打人。”秦毅有些气恼，丢掉长鞭，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说道。

“你……我要杀了你。”少女全身微微颤栗，咬牙切齿道。

“你还是回家练几年再来杀我。”秦毅不想多言，转身就走。

还未走出多远，秦毅隐约感觉身后有寒芒闪过，当即转过身体，只见少女握着短刀朝自己刺了过来，速度奇快，不容闪避。

短刀入体，穿心而过，鲜血喷涌不止。

秦毅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前透过的刀尖，一口鲜血吐出，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呆子，你怎么不躲啊，为什么不躲啊。”少女极其恐慌的丢掉短刀，跌坐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已，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不停的摇着头，神情呆滞。

不知何时，秦毅的指尖动了动，当下感觉心口传来一阵剧痛，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少女神色黯然，跌坐在地上盯着双手发愣。

秦毅嘴角微扬，暗自想道：“幸好只是贴着心脏穿了过去，若是再偏半分，恐怕此刻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强行忍住胸前传来的激痛，秦毅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阴冷，衣衫又破又烂，浸满了血迹，像极了来自地狱的魔鬼。

“你……你……你别过来。”少女显然被秦毅的模样吓坏了，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秦毅强撑着身体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少女的玉手，将她拉了过来，压在怀中，一巴掌拍向她的翘臀，口里还不住念道：

“娇蛮任性。”

“无理取闹。”

“仗势欺人。”

“视人命如草芥。”

“非礼啊！”少女一连挨了十三巴掌，惊叫连连。想到自己何时受过这种欺辱，便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住手。”

少女的哭声夹杂着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喝，显然吓了秦毅一跳，举在半空中的手不上不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远处走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身穿淡黄绸衫，一头黑发低垂，一颦一动间隐有妩媚之气散发。

“雪姨，这个呆子羞辱于我，还打我……。”少女小脸绯红，面容之间略带几分羞涩，哭声未止，便已忍不住埋怨诉苦。

那名叫雪姨的妇人仔细看了一眼秦毅，脸色急变，有些泛白，低声对少女说道：“这少年流血甚多，恐命不久矣。趁着四下无人，我们快些离去，以免惹上人命官司。”

少女银牙咬紧，思索了片刻，眼中虽然有些不忍，但心中怒意更甚，故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雪姨拉着自己上了马车。

一声长鸣，马车疾驰而去，溅起一地尘土。

秦毅原本还恐再生变数，此刻见得马车离去，倒是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沉，强撑着的身体也软了下来，往地上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