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希回到乔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管家一见他进门便迎了上来，招呼他入座。

“小少爷总算是回来了。”管家摆着碗筷道，“中午又没吃好吧？快来，今天叫厨房炖了汤。”

乔明希环视了一周，却没见到乔明月：“姐姐吃过了吗？”

管家叹口气：“没呢，说没胃口，一回来关进房间里了。”

乔明希刚坐下，闻言便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姐姐，慧姨您把菜热着吧。”

“哎。”管家应一声，又叹道，“少爷去劝小姐吃点东西吧，明天又是那个日子……怕她一天都没胃口。”

“我知道。”乔明希点点头，接过管家递来的汤碗，上楼去找乔明月。

乔家本宅很大，整个主楼的三楼只住了乔明月一个人，乔明希敲门进到房间里，整个房间黑暗一片，只有最里的阳台上开着不甚明亮的灯，映出一点点亮光。

乔明希走近阳台，发现阳台门半开着，乔明月蜷在藤椅里浅浅地睡着，惯坐的轮椅摆在一旁。她肤色苍白，呼吸不太均匀，没有微微皱着，像是睡梦中也没有事能令她开颜。

乔明希在藤椅旁蹲下，轻轻唤醒她：“姐。”

他轻轻唤了好几声，乔明月才缓缓睁开了眼：“回来了？”

“嗯。”乔明月点点头，“进房间睡吧，晚上好冷。”

乔明月摇摇头，指了指另一张空着的椅子：“陪我坐会儿。”

乔明希将手中的汤碗塞给乔明月，自己去了另一张椅子里坐下，只看着乔明月不说话。乔明月也捧着汤碗继续蜷在椅子里，目光淡淡地看着远处的夜色。

“最近怎么样？”

两人沉默了良久，乔明希才听见乔明月淡淡开了口，他想了想，慢慢答道：“挺好的，每天都有好多课。”

“嗯。”乔明月应一声，“既然选了，好好去做。”

乔明希点点头：“我知道。”

“别管我了，去吃饭吧。”乔明月道。

“姐。”乔明希犹豫了一会儿，“你明天要去海边吗？我陪你去。”

乔明月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来，拒绝道：“算了，如果你见到海晕过去，还得我拖你回来。”

乔明希面上一红，低头道：“我不想你总是一个人去那边呆坐一天。”

乔明月沉默地看着夜空，半晌才道：“不用操心我，坚持做好你自己的事。”

“哦……”乔明希低着头，随后感到一只柔软的手覆上了自己头顶，在凉凉的夜风中却是温热的。

“去吃饭吧。”乔明月淡淡道。

乔明希见乔明月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好放弃了明天陪她的念头，站起身推开阳台门慢吞吞地走了。

乔明月曾经有过一个恋人，却在三年前坠海身亡，从此每年的那一天乔明月都会独自一人去那片海边坐上一整天。偏偏乔明希自己怕水，她从不让他陪她。

乔明月一路走到现在，失去的太多，因此无形中十分纵容着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乔明希。也正是这种纵容，让乔明希在未来的好几年都活在打不破的虚无童话中。

“停一下。”

练功房内，整齐练着舞步的年轻男生中突然走出一人，按下音响的暂停键，原本活泼的音乐便突兀地停了下来。

男生擦了一把额头跳出的汗水，对队伍里道：“乔明希，你别老抢拍子。”

一同练舞的男生都朝一个方向看过去，乔明希听见自己名字一愣，歉意道：“对不起。”

“没事，注意一下好。”男生摆摆手，“来吧，大家再来最后一遍，时间也差不多了。”

音乐倒回到开始，男生们走回最初的队形，又将舞跳了最后一遍，这才结束了一天的练习，收拾东西互相说笑着结伴走了。

领舞的男生关了音响，正要将u盘收回口袋中，便听见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u盘能留给我一下吗？”

男生转过身，身后站着还微微喘着气的乔明希。

“明天还给你。”

“你还要练？”男生笑起来，“行，明天早上给我吧。”

“谢谢。”乔明希对他点点头。男生又说道：“其实你动作还不错，是不熟悉音乐，多练练好，加油。”

“嗯。”乔明希点点头，又道了一声谢，男生拍拍他的肩膀，拎起自己的包走了。

来到东星一个多月，楼下男团候选的考核都已经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楼上的乔明希倒也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

他经常去找季衍，也和热情的沈嘉恩等人熟悉了一些，一个月下来见到他们每日像开关坏了的电陀螺一般不停转着，沈嘉恩经常累得摊在练功房地板上装死，最后还是要艰难地站起来继续练习。

十七个人，四个出道名额，哪怕松懈一秒也会被人甩在身后。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乔明希曾经问沈嘉恩，圆脸的男生听了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继续大口扒着饭。

“辛苦这两个月，只要能选上，我赢了。”沈嘉恩道，“我和别人约好了，如果我出不了道，他会嘲笑我的。”

乔明希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也没有问下去。

他没事的时候也会看一看这批候选人的训练，即使是脸长得作弊一般好看的林子宁也在拼命练习，他们有的人是像林子宁这样有天资、因为家境不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急于出道；也有的人是沈嘉恩这样因为与别人的约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也在为此拼尽全力。

出道？

乔明希歪着头想了想，对于要什么有什么的乔家小少爷来说，这个词很近，又其实很远。

新练的这首曲子节奏很快，乔明希从来都是慢吞吞的，跟节拍跟得吃力，他一边跳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不通为什么同样都是跳舞，他却差季衍这么多呢？

他总是看季衍练习，季衍身量高，浑身覆着长期练舞和健身练出的薄薄的肌肉，他跳舞的时候唇会微微抿起，深邃的眼睛里会有平日没有的冷冷的光，整个人都是一台行走的荷尔蒙发射器。

“错了。”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明希吓了一跳，转身见到季衍从门口走了进来，正站在自己身后。

乔明希停下动作：“你下课了？”

“嗯。”季衍点点头，“刚才那段错了。”

“啊……”乔明希皱了皱眉，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来，“好难。”

“跟着我。”季衍将背包扔到地上，站到乔明希身边，“看镜子，别看我。”

乔明希乖乖地转过头去看镜子，笨拙地跟着季衍的动作跳起来。

季衍只带着他跳了一小段，便停下来关了音乐：“你动作不熟练，先跟着我来。”

“哦。”乔明希眨眨眼睛，季衍又走回他身边，放慢了速度将动作又跳了一遍。他跳一段乔明希便跟着跳一段，多少比之前顺畅了些。

季衍不经意地转头看去，乔明希正专注地盯着镜子想着动作，柔软的头发被薄薄汗水浸得润润的，略嫌女孩子气的眉头微微皱着，有些苦恼的样子，微微鼓起的双颊有点像小孩子。

乔明希出现在季衍生活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没有对季衍说过自己是谁。但任谁都能看出这个完全没有出道压力、来东星像是来玩一样的男生并不会是普通人。季衍不排斥他的出现，事实上，他偶尔也会觉得总是慢半拍的乔明希有些可。

大概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左右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乔明希原本吃力地想着动作，一转头却见季衍盯着自己：“怎么了？”

季衍看着他，也学着他的语气慢慢道：“刚才那个动作，顺拐了。”

乔明希一愣，白皙的脸上一点一点浮起一丝红晕来，他慢吞吞地转了转眼珠，尴尬地揉揉自己的头发。

季衍见他这副模样，蓦地觉得有些好笑，面上也带出一点戏谑的笑意来，在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揉了一把乔明希的头发。

“我再慢一点，你仔细看。”

头顶温热的触感好像还残留着，乔明希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浅浅的红退了又现出来。他歪头看着季衍，呆呆地点了点头。

“哦……”

之后很长很长的日子里，乔明希回想起来，也许是这日季衍面上露出的这抹笑容，也许是他轻轻揉着他头发的这双手，开启了他后来八年活在虚假的温暖里的时光。

只要是他喜欢的，都能开口要过来。他却忘了问，那些被他抓在手里的东西，是否真的愿意趟进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