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安然坐于客厅正中位置的沙发上，他的眼光投于自己左手尾指的一方玉石戒指上，右手有意无意地转动着这只翠绿的戒指，夕阳那酒红色的光辉从窗外映入，在这枚戒指上投射出各种莹润的光华。

迪森局促不安地立于老人身后，视线一直在老人和来意不善的客人间移动着，不知不觉中，他的额头已经冒出密密的汗珠，迪森却不敢拿出手帕来擦，那些客人的腰间鼓起，分明带着手枪一类的火器，迪森只是一个低阶得不能再低的血族，除了身手比普通人类敏捷外，他还没有强悍到可以硬吃子弹的份上，因此，迪森尽量站在老人身后，那是这客厅中最安全的地方。

狼牙眼睛紧盯着这个外表看似已经日落西山的老人，但心情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般紧张过，即使面对恶劣的枪战场面，压力也没有像眼前这般凝重，从踏入这间屋子，面对这个老人的那一刻起，山岳般的压力便扑面而来，如一只无形的手拧紧了脖子，而这只手，还在一点点地扣紧，让恼怒而来的狼牙竟然发作不起来。

这种压力，只有那些长年居于高位的人才会拥有，狼牙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人是位大人物，而且还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除了狼牙外，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五个大汉，这些人平时为非作歹，什么风浪没见过，但在这个老人面前，他们发现，连说话也是一种奢侈，一股股无形的压力直接压迫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连呼吸也觉得困难，就更遑论开口说话了。

良久，这客厅内的沉默还是由文斯来打破。

“各位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该不会只是这样坐着不说话吧？”

文斯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中，随着老人开口说话，这客厅内的压力像泄了气的气球般一下子消失了，窗外的鸟鸣和孩子的嘻闹声远远传来，让这客厅内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老人的压力一消，狼牙又恢复了悍勇，但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经过老人压力威逼后，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

“文斯先生，我想知道，为什么双方同意的协议现在你们却反悔了？”

“呵呵呵，尊敬的中国朋友，你对于我们的帮助，让我们省却了许多麻烦，但是，如果只是将我们十多人暗送入关就要获得一批军火的话，中国朋友，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文斯十指交叉，身体稍稍前倾了一些，眼睛里虽带着微笑，但却让狼牙看得心寒。

文斯的眼睛，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但这个念头随即又为狼牙所压下，他下意识地碰了碰腰间的手枪，这稍微让他安心一些，心想这老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过子弹吧，这是老人身后的势力看来不能随便得罪，却还不至于让自己暗吞这口恶气。

一想到这，狼牙的胆气又壮了些。

“文斯先生，此事我们早就谈妥，这时你们再来反悔，怎么说道理也站在我们这边，你们该不会想着过河拆桥吧！”

文斯笑得更加灿烂了。

“中国朋友，贪婪会招来毁灭，一开始，你们只要接受我们的报酬，这件事就可以这样了结了，你们何苦还要找上门来呢，既然你这样问，我也明说了吧，是的，我们利用了你，军火我是不能给你们的了，但我可以付五十万美金作为报酬，我也是个生意人，这笔钱扣去你们这次帮助的花费，还剩下不少，这是最公道的价钱，请不要再为难我。”文斯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本支票，以优美的花体字在上面写上金额和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是支票，你收好。”

看着文斯递到身前的支票，狼牙的脸色异常难看。

这是污辱，绝对的污辱！

狼牙在心里大吼，眼睛凶光大盛地看着文斯，嘴里一字一字地蹦出。

“文斯先生，你欺人太甚了！”

愤怒蒙蔽了心智，狼牙已经忘记刚才老人所给予的压力，他唰一声站起来，迅速地拔出手枪向着文斯的脑袋。

狼牙的手下见老大出手，也纷纷掏出枪支指着文斯，一时间，六支手枪同时对准了老人，迪森已经开始发抖，生怕一个不好子弹射到他的身上，然而在众枪所指之下，文斯依然保持着笑容。

并且，笑容中多了一点其它的东西。

它的名字叫，轻蔑。

“中国有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中国朋友，你们没有查清楚我的底细就来见我，这是第一个错误；现在，对我拔枪相向则是第二个错误。杰斯特，除了这个首领外，其它人都给我杀了！”文斯淡淡说道。

“是！”

一个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中，狼牙和众手下不由四处张望，但房间里除了文斯和他身后的洋人，哪还有其它人影，就在众人疑神疑鬼时，一阵风不知从哪吹来，带着深寒入骨的寒意在众人中掠过，随后盘旋在文斯身旁，一个虚无，半透明的人形阴影逐渐浮现。

狼牙的脸上写满惊愕，尽管他是一个整天在刀锋旁游走的亡命之徒，但哪里见过这般异像，却在狼牙**时，一声声沉闷的呼声在他身后响起。

狼牙旋风般转过身去，他带来的一众手下正捉紧了自己的脖子，但鲜血却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来，生命迅速离他们而去，不多时，失血过多的他们一个个扑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具余温尚存的尸体。

“啊－－”

狼牙大吼一声，恐惧和愤怒同时出现在脸上，手枪板机亦在情绪激动中重重扣下，火花飞射，子弹朝文斯射去。

老人依然微笑。

他的身前泛起一层层水纹，而子弹便在这层水纹中停在了半空，狼牙张大了口，直到子弹掉在地毯上，他还对眼前所见的事物反应不过来。

文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旁，轻轻地拿掉狼牙的手枪，老人嘴唇张合，隐晦难明的咒语被他无声地念出，文斯随后将手按在狼牙脸上，狼牙的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待到老人拿开手掌时，狼牙的眼已是血红一片。

“去吧，放手去干吧，把你看不顺眼的对手通通都干掉吧，你会发现，服从于内心的欲望，是一件多少愉快的事情。”

文斯的声音低沉地在狼牙耳边响起，狼牙发出一声类似兽类的低哮，浑浑噩噩地便朝门外走去，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来此的初衷，似乎忘记了那倒了一地的手下。

“迪森，把这客厅打扫一下吧。”

目送着狼牙走出了房子外，文斯随口吩咐了一声，便走向二楼的楼梯。

迪森鞠躬应诺，阴影骑士杰斯特却跟在老人的身后。

“文斯大人，为什么不把刚才的人类一起杀掉？您不是经常说，斩草务必除根吗？”

“杰斯特，你要学会因地制宜，也就是说，面对不同的局面，我们必须做出不同的决定。”文斯一边走着，一边教导着自己这个学生。“现在的局面是，一日‘鬼寺’不出现，各方的势力便按兵不动，‘神龙’也好，教廷也罢，我们都在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但如此一来，势必成为一个僵持的局面，而要打破这个局面，往往需要一些外力，你要记住，不是什么事都必须自己亲力亲为，何况现在我们也不方便出现，所以，这个小小人类便有了价值。”

文斯上了楼，推开自己的房间，自始至终，杰斯特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他需要回答时，文斯自然会提问。

文斯的房间里有一个鱼缸，里面养着几尾金鱼，文斯放了一点饲料下去，金鱼马上抢食开来。

“中国有句古话，叫水清则无鱼。只有当局面出现混乱时，我们才能浑水摸鱼，而这个小小人类，便是替我们搅浑北京这缸水的鱼，我不指望他能引起教廷的注意，事实上那也是不可能的，但‘神龙’却必须为此焦头烂额，呵呵，谁让他们是政府部门呢，当事情发展到警察机构无法压制的时候，‘神龙’便不得不介入，说不得我们便能钻上这个空子，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杰斯特，在必要时，帮我们那位人类朋友放上一把火吧，让这趟浑水，越浊越好啊！”文斯哈哈一笑，竟把手中饲料全投入鱼缸中，一时间，为了抢夺大量的食物，金鱼四下窜动，把积淀于缸底的细沙搅了起来，把本来清澈的一缸水搅成了灰黄色。

杰斯特似有所悟，低声应“是”后，身影缓缓退后，直到完全消失在房间中。

文斯打开了窗，残阳似血，映满长空上的云霞，但在那遥远的天际，却飘着一朵厚重的灰云。

风从窗户外灌进来，把桌上一本打开的书吹得不断翻着书页，文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良久，才低声说道。

“大风初起，这雨，看来也不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