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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寿湖游玩了几天，刘来福有些厌倦了，他对张露露说：“早点回去吧，我想去公司报到上班……”

“心急呀？”张露露问。

“也没啥玩的了嘛，该去的地方去过了，该看的风景看过了……我和你不同，你将来做老师，端的是铁饭碗，我呢，在私人公司里混饭吃，凡事由不得自己……”

“谁叫你去私企呀……后悔还来得急，我给妈妈讲，叫她给你联系工作，就留在北碚吧，咱们天天都能见面。”

“不，认准了一条道，务必是要走到天黑的……我喜欢在私企工作……只要是人才嘛，就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看，有所得必有所失吧，铁饭碗有铁饭碗的好处，土饭碗有土饭碗的好处……好的私企比政府部门强……我是男孩子的话，也不愿呆在学校和机关里……衙门气息重了，消磨人的意志……爱拚才会赢……哥，你的选择是对的……风险和效益同在！”

张露露约了刘来福，吃过晚饭，沿着水岸线散步。

他俩随张大海住到了孤岛上来。

说孤岛，其实并不孤，相邻的三座小岛成“品”字形排列在湖面宽阔处，前面两座小一点的，开发成旅游景点和游乐场所，有山水园林和供一般游客住宿的酒店，后面居中较大的那一座，开发早，种植的树木成气候，张大海用来建了度假别墅。三座孤岛既**又相连，岛与岛之间随时备有游船相互往来和联络。

在度假别墅里歇宿的都是有钱人，冬天天气寒冷，来此度假留宿的人不多，一到夏天，房间就没有空闲了。张大海喜欢住在岛子上，不论冬天、夏天，还是春天、秋天，靠水边的那一套始终都给他留着，不外宿客人，久而久之，那套别墅便成为了他固定的居所。

别墅一楼一底，两层。下面一层有厨房、饭厅、洗浴室、娱乐室、会客室和可以容纳10来人的小型会议室。伸出水面的阳台上，撑着一把特制的巨型遮阳伞，伞下有躺椅、坐椅和喝茶聊天的茶几。闲着没事的时候，张大海爱手握一根渔竿，躺在椅子上，边喝茶，边看书，边钓鱼消遣。上面的一层是卧室和书房；卧室4间——1间主卧，3间次卧；书房2间——1间主书房，1间陪书房；主书房稍小一点，清静，私密；陪书房稍大一点，专供待客用。

张大海住主卧室，张露露和刘来福住次卧室。虽然各自住在不同的房间里，但只要张大海在家，多半都会叫上他俩到会客室或者主书房里聚一聚，聊时事，拉家常。张大海话语不多，不过，说到开心处，也会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当然，涉及情感的事情例外，特别是他和夏小雪之间的那些事儿，即便张露露提到了，他也要立马找个话题岔开。

别墅出来，过小湖湾，是一片葱郁的桂树林。碗口般粗壮的桂花树，披挂了浓绿的碧叶，一棵一棵地挤着、挨着，争相开放出串串米粒似的小白花。清凉的晚风吹拂，淡淡的馨香弥漫整座小岛，加之各幢**别墅的四周，种植得有不少的黄桷兰树，那树开花的时节也恰好在盛夏，因此，太阳下山了，香气出来了，浴着湖风，浴着花香，仿佛置身仙境里，就心旷神怡和神清气爽的不得了。

他俩肩并着肩，聊着，穿过桂花树林，缓步到小山丘后面的悬崖边。说悬崖，有些过，但不说悬崖，偏又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来。小岛东低西高，东边平缓，西边陡峭，顺着山势，到西边，小岛像突然遭刀劈了似的，裸露出陡峭的绝壁。绝壁10来丈高，上面是茂盛的树林，下面是湛蓝的湖水，站在悬崖边，远处的山峦、大堤、场镇，近处湖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和小岛上来回走动的人影儿，都能一览无余地收入眼底。

他俩旁着一块光滑的巨石停住了脚步。

张露露眺望着湖面，问：“哥，你真想回去了啊？”

刘来福回答：“我和你不同，你在这里，有亲情，我呢，什么也没有……有爱就有一切，没有爱，就一切也没有！”

“哥，你咋那么感伤呢？一个人，可以多愁善感，但心灵的天空却不能有阴霾……还是小时候见过爸爸了，要不是这次来，爸爸长什么模样我也记不清楚……爸爸和妈妈……他们是一对苦命的怨家……看见爸爸独自去，独自来，身边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心疼他的亲人和朋友陪伴，我的心里好难受。别看爸爸有钱，风光，可心里承受的孤独和痛苦未必比没钱的人轻……小姥告诉过我，说爸爸喜欢唱《我们走在大路上》，你和我是学音乐的，那首歌不陌生，他们那代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风雨，走过来了，但曾经的情怀依旧……来了这么多天，你听见过爸爸唱那首歌吗？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勤恳建设锦绣河山，誓把祖国变成天堂……’爸爸为什么要一掷千金一掷万金地向社会捐款，为什么那天要对小姥发那么大的火，因为他对自己的国家，对自己的美好家园，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深厚感情……妈妈也喜欢唱一首歌，《映山红》，就是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插曲，初听不理解，后来听多了，理解了。每一个人在自己岁月窄小的空间里，都珍藏着一些宝贵的记忆，《映山红》是妈妈的记忆，《我们走在大路上》是爸爸的记忆……昨晚妈妈打电话给我，问我何时回学校，我和妈妈聊过后，问她要不要知道爸爸的电话号码，她说不要；我又问她要不要爸爸给她打电话，她依然说不要……同样的话我同样给爸爸讲过，爸爸的回答和妈妈的回答如出一辙……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我想用自己的努力去替他们填平，目前看来，是徒劳……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多陪爸爸几天，哪怕只陪他说说话，聊聊天，或者时不时的俏皮地给他扮一个鬼脸，时不时的逗他乐一乐……当然，哥，你的心情我也是能够理解的，换我，怕是早逃走了……你想你的爸爸了吗？”

刘来福点头。

“哪一个爸爸？”张露露问。

“哪一个都想……亲情是疗伤的灵丹妙药，你和你爸爸十多二十年没见面了，却一见如故，我也期望自己和亲生的爸爸见面了，如你和你爸爸一般，能一见如故……我期待却又害怕……”

“害怕什么呢？”

“害怕爸爸不认我！”

沉默，持久的沉默。

次日，张露露起床很晚，她去敲刘来福的房门，刘来福不在，到外面寻找，看见刘来福盘腿坐在水岸边的石头上，独痴痴的望着湖水发呆。

她的情愫受到震动，突然有了要立马回重庆的打算。

顾不得吃饭，去见父亲。

父亲房门紧闭着，没有人影儿。她拔通父亲的手机，说自己要回重庆了。

父亲想了想，回答：“我在城里……长江闹洪灾，县上组织大家捐款，我一大早就赶到城里来了……你实在要回去爸爸不留，我给秘书讲，叫她安排车子送你……”

“爸，你甭操心了，我和哥自己去赶公车……”

“不成的，有车，何苦不送……备了点礼物，给你妈妈带回去……长寿湖的脐橙，长寿湖的鱼面，长寿湖的血豆腐，长寿湖的西瓜，都是口味极好的土特产……去吧，一路平安，记住有空时来看爸爸！”

张大海把手机挂断了。

张露露眼圈儿红肿，泪珠随即滚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