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卡萝尔离开之后，我就像一根野草，一根被大风吹起来翻着肚皮的野草。.org

我在脑海中回想着卡萝尔刚才说的那些话，然而那些话在我的脑海中每穿梭一遍，我的心脏就会跟着往紧揪一下。我猜着她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把那句话补充越会紧张难耐。

回过头再去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先是大卫对我仇恨，然后离开我们，接着是法布里奇奥和明威胁我、怀疑我，再后来是我被僵尸咬，然而却没变成僵尸，以至于到了今天，我觉得我终于没有办法在这儿再继续待下去了。

是啊，曾几何时我有多少次是因为别人的眼神和话语而选择以离开这种方式来结束，最近的一次是在明的仓库，我想逃跑，却被他们发现。如果时间再往前追溯，这种例子就会更多，小时候我经常跟家里人闹脾气耍性子，妈妈或者继父稍微对我发点火，我就会想都不想接着离家出走，然而那时候没有生存能力，没有什么朋友，因此，一到天黑我就会自动回家，以至于后来只要我离家出走，妈妈就会上街购物，她根本都不用为我的离家出走而发愁。

现在却不一样了。我心里很清楚，假如我这一次选择默默离开，那么我的一切对别人来讲都将只是回忆，而这回忆有可能是带有美好色彩的，有可能还会带有记恨的性质。我不管了，管他什么呢，总之我待不下去了。我是个爱面子的人，我想要自己的尊严，即使是在朋友或者最亲近的人跟前我也要为我的自尊而据理力争甚至斤斤计较。有时候我会痛恨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我还会觉得自尊对我来说就是全身上下最肮脏的一颗毒瘤，但是我就是不忍心把它割掉，因为我怕疼，因为我怕麻醉，因为我怕割掉之后我会不适应。

可笑的是，我虽然拥有了那个想离开这里的想法，却使不上劲，却无法挪动脚步立即离开。我也不知道自己再留恋什么，是我脚下的泥土？是这两堵合金板防御墙？是卡萝尔带着疑问的背影？是詹姆斯对我的失望？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心里挑拣着最有说服力的那个原因，最后我觉得应该是恐惧。我很贪生，我也很怕死。贪生让我自私，让我失去很多，而怕死让我不敢迈出步子，让我成为一个恐惧自己的人。

我觉得自己连僵尸都不如，它们在面对子弹的时候根本就不会退缩，可是再看看我自己，既渺小又懦弱，既不会表达，也不会收敛。好悲哀的人生，所以，我必须离开，我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一生中最大的笑料。

我终于鼓起勇气，于是返回大厅的二楼。我找了几把枪，我像做贼似的把枪塞进了自己的外套。我又返回到食堂，我想找些罐头或者酒水带上。我就是这么麻烦，我就是这么贪得无厌，而且我还很不知好歹。如果让我在麻烦、贪得无厌和不知好歹中选择一个最能代表我的形象的，我想我一定会选择最后一个——不知好歹，因为我连爱一个人都不会，还怎么能体会得到别人对我的爱。

说实话，当我怀里揣着这些东西从院子经过的时候，竟然第一次觉得所有人都在鄙视我。但是我又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因为我偷拿东西而鄙视我还是我和卡萝尔之间的事情而鄙视我。算了吧，既然都被鄙视了，那还在乎什么。于是我索性将所有偷拿来的东西故意倒在地上，并把外套脱下来当着那些卫兵的面把那些东西包起来。然后我背起外套，匆匆向那个通道走去。

进了大厅之后，我发现很安静。对，要的就是安静，而且越安静月能说明不会得到别人的注意。我瞬间喜不自胜，而且竟然开始撒腿。到了那个通往外界的房间时，我又突然想起如果我出去了，我该去哪里，而且出口的地方是陡峭的山壁，山壁的下面还有一座所谓的敌人把守的城堡。的确，出路对我来说现在成了最头疼的问题。

我坐下来，把包着东西的外套搁置在一边，我开始冥思苦想。我仔细回忆着通道外面的环境，那里有巨大的山石，可以用来作掩护，那里还有灌木丛，如果天气冷了我可以拾一些柴火为自己取暖，那里还有一片光秃秃的坡地，坡地上全是一英寸长的绿草，如果遇到危险，我可以顺着那里滑下去，只不过想要到草坡那儿去，必须得绕过一个大概六尺深十来码宽的大坑。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随机应变吧。”我自言自语。然而一想到随机应变，我又忽然伤心起来，因为这是之前我的朋友们对我谆谆告诫过的一个词语，不，它不是一个词语，而是一种能力。我的心凉凉的，就像这个季节的晚风一般。那天突然看到院子里的桉树上掉下两片叶子，不免心生同情。，没想到时至今日，我也有今天。

我淡淡地笑了两声。我想自嘲，我又觉得自嘲的力度太小。可是我只能这样。

门外突然传来交谈声，有一个声音我熟悉，那是詹姆斯，另外还有好几个人一起在向他说着什么，我想有可能是几个卫兵吧。“不好，一定是院子里站岗的卫兵刚才看到了我，然后他们给詹姆斯告密了。”我又自言自语一声。

于是我背起外套，接着离开。

从通道出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卫早上留在这儿的卫兵。见我从里面出来，他们纷纷站起来。

“嘘——”我很紧张，也很夸张。“都别出声。”我对他们说。“帮我一个忙行吗？”我问。

“怎么了？”一个孱弱的大概十七八岁的男孩问我。

“我想离开那儿。”我指着背后的通道洞口回答他。

“里面的人把你赶出来了？”他又问。

我心里一边骂着这家伙问题真多，一遍又很不耐烦地回答：“不是，总之，我出走的消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拜托了。”我学着詹姆斯的样子，双手合十，轻轻弯腰。是的，他以前经常这样，只要是有求于人，他几乎都会做那两个动作。

“别人？别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出走？”他又问。

我忍不住了。于是张口就骂：“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你的问题怎么就那么多呢？”我骂完后把他向后推去。

他差点摔倒，但是等他站稳之后，却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我。

“看什么？”我问，带着一股强烈的不满和自以为是。

他没有回答，而是朝后看去。他的脑袋转了一圈，我知道他是在看他的同伴。接着，他再次转过来，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一拳打过来。

我重重地向后倒去，我身上的衣服连同里面的罐头和枪械全部洒到了地上。到底的一瞬间，我心想着，这么一个瘦弱的腿毛还没长出来的家伙肯定没什么力气，刚才一定是他趁我不防备才把我打翻在地。于是当我全身挨到地面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站起来还手，而且我还把出什么招式用几成力气都计算好了。与詹姆斯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那些惯用的招式我早就看会了，我很镇定，也很自信。

然而事情并非我想得那么简单。当我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骑在我身上。而且他的拳头就像一个配备着机械马达的铁块头，无序地、有力地在我脸上敲打着。在他朝着我的脸面挥动拳头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力气反抗，我太小看他了，我根本不知道一个瘦弱的就像麻绳扎起来的小男孩竟然力气大得惊人。我想把身子顶起来，却因为他的膝盖正好跪在詹姆斯刚才给我一拳的那个地方，我疼的大喊了一声。

听到我在喊叫，他终于开口说话，而之前那种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狰狞和犀利。“他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哦，对了，你这个笨蛋一定是以为你把大卫那个狗娘养的带走了，然后你认为我们也就会惧怕你？呵呵呵，其实小子，你——错——了。”他说着狠狠地在我脸上又重重的来了三拳。

他又继续骂道：“狗娘养的大卫，我们干不了你，但是我们可以借着你的那些狼狈之友来出气。”他骂完后看着我说：“混蛋，谁叫你落在我手上了呢？今天只能挂你倒霉。”接着，又是四五拳。

我感觉自己眼睛正在冒星星，而且鼻子和嘴巴正在往外流血。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叫天天不应，我心里非常清楚在场的这一群狗杂碎是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

“嗨，快住手，我听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我隐隐听到有人在喊，那人的话音刚落，骑在我身上的这个家伙就站起来离开了。对我来说，我现在不是想着要报仇，而且我也没力气去报仇。我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站起来逃跑，因为我知道从洞口出来的人一定少不了詹姆斯他们。

于是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随便地在地上捡了两只枪和几瓶罐头，又胡乱地塞进裤兜，接着就撒腿向前跑去。

后面有人喊着：“混蛋，快拦住他，别让他跑远。”

听到那声音我吓坏了。突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知道自己掉进那个大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