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冲出了十几里远，身后的人影所剩寥寥，我这才回过神，一股暖流自眼眶中滑落，我哽咽着："表哥，我就知道，你不会..."

"不会...不会..."他反复咀嚼着这几字，声音微弱得听不真切，那紧紧抱着我的手臂也渐渐松了下来。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道，我瞥见晶亮的血珠自马背上滴落。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那是种不祥的预感，历经这样一番厮杀，他定负了重伤！我正欲转头向他询问伤情，那抱着我的手臂却彻底松开了，他自马背上摔下！

"表哥！"我大声惊呼，座下马儿还在飞奔着，冲出了几十步。我紧紧勒住缰绳，跳下马，转身跌跌撞撞疾步飞奔向他。

烈风吹干了眼泪，仿若尖刀割在面颊上，这孤寒的荒漠，分明就是九重地狱！

他跌在地上，全然一只断翅的雄鹰。我们一路走来的地方，滴滴血痕分明可见，在他身下汇聚成血泊。我抓着他冰冷的手，欲扶起他，这才发现，他背上俨然插着两只利箭，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表哥！表哥！"我哭得歇斯底里，身上裙裾已被他的血染红。

他眼帘微微颤动着，泛起了几点晶亮，唇早没了血色，整个人似乎被剥去了血肉。他用尽全力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挣扎着对我道："司徒将军...就快带兵赶到了...临行前...我来不及召集兵马...便将兵符交给他..."

"他们就快到了，表哥，你撑一撑...撑一撑啊..."我抱着他的肩臂，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可他虚弱的面色让我的心顿时坠入谷底。

"妹妹...不许哭..."他缓缓抬起手臂，粗粝的拇指颤抖着抚过我的面颊，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珠，唇边的笑容愈发缥缈，又道："世人谁能逃过死生大劫...不过早晚罢了..."

"不可以..."眼睁睁望着他渐渐阖上眼帘，我心痛欲绝却无能为力，这广袤的孤漠上，任凭我哭喊，也无人理会。

"妹妹..."他的声音微弱得仿佛一缕青烟，喃喃自语着："求妹妹...带我向司徒将军致谢...请他务必...率领戍边将士清扫叛乱..."

"表哥，你才是将士们的统帅，你才是威名四海的戍边将军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妹妹..."他唇角处的笑意恬然："就这样...我便已知足...我好累...好累...好想...就这样睡下去...一直睡下去..."

"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啊...他们就快来了...就快来了..."我摇晃着他的身体，可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感知。那淡定疏朗的面庞上，满是从容与安详，仿若真的只是，睡下了。

我的眼泪早已断线，撕心裂肺的痛苦席卷而至，又听到远处传来了阵阵低沉密集的马蹄声，抬头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若隐若现，可自那声音的出处来看，这些人似乎并非我朝的戍边将士。

莫非，林戎辰醒过了神，带兵追赶来了？

他为何这般残忍，不给我留一丝生机，难道，当年他口中所言，为我君临天下、收得锦绣江山，就是要将我生生逼死？

这次，我无法逃避无心逃避，不如就在这里陪着表哥，静静等待吧...我紧紧抱着荣幽峰尚有一丝温暖的身躯——他是真正的男儿，是断翅的雄鹰。

黯淡的星光渐趋明朗，铁骑声、脚步声似大海波澜层层逼近，呈包围之势向我汇集。不多时，燃起的火把便打破了夜的幽深，轻轻抬起眼帘，面前再无一丝晦暗，只剩下逼人的火光，辣的眼睛生疼。

可我眼中，还会再有泪水吗？荣幽峰的身躯逐渐冷下去，有些僵硬了，我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可我终究该恨那人薄情，还是天道无常？

林戎辰，他是个魔鬼啊！当年他的伪装天衣无缝，如今他的冷酷绝情也超出了凡人，他竟有如此恐怖！那我们的小竹林、我们的小竹楼里，是不是也藏着他的虚伪与阴毒？好，若有一日我可归去，便一把火将其烧为灰烬！

我的头抵着荣幽峰冰冷的面庞，眼前视线已被泪水浸得模糊，心中一片茫然与安乐，说到底，最多也不过只是生与死罢了。

可是，他却连最后一丝安宁也吝惜着不肯留给我。

他身后的两个士卒朝我走来，硬生生的将我抱着荣幽峰的手臂拉开，任凭我如何反抗，也无济于事。他们粗鲁的架起我的胳膊，将我带到林戎辰面前。

我的心中吹进了烈风，灌满了黄沙，再望见他时，竟不知是何滋味。苍凉的月光垂下一层淡金色的幔帐，轻轻披在他的面庞上，我仔细凝视着他，终究找不到一丝记忆，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错综复杂，不知究竟掩藏了多少情愫，是爱恨交加，还是姻缘纠葛。

他轻叹一声，上前几步来到我面前，微俯下身子，与我近在咫尺，我清晰的感觉到他鼻翼间温热的空气。可他，却突然一把掐住我的下巴，不带半点犹豫与怜悯，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我猛然一颤，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滴在他的手上，他这才将手松开。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何必，一定要弄到今日的局面？"

难道是我自讨没趣，野心勃勃，贪欲横生，妄图坐拥天下？难道我该为了他悲哀的尊严，弃三哥于不顾，弃家国于不顾，与他声同矜死同穴？是他，生生毁了我们的爱，生生毁了我，现在居然还口出无耻谰言！

心中的悲苦与仇恨齐涌而上，我仿佛一只受伤的猛兽，用脚踢用牙咬挣脱开身边两人，扬起手，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