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洛约满心疲惫回到旅馆，罗宾则是躺在床上，正抬起无力的手臂。

“怎么感觉好累啊……你们这里干嘛？”

还真是毫无察觉。

“多谢大师，不知能不能前去拜见王老主持？”

李洛约这句感谢是真心的。

没有他们的辟邪粉，他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

“阿弥陀佛，主持师兄已脱离俗世，法号广律。如今常年参禅，不见外人。施主好意心领了。”

两位和尚合十作揖，转身离开。

“没事就太好了。几位大师每次都是免费帮咱们，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老板娘拍拍胸口，重新露出初见时的坦然微笑。她牵着裙子慢条斯理地走下楼，好像一切从未发生。

“到底怎么了？我肚子好饿。”

“我找到了红邪。”

“什么鞋？”

罗宾一脸迷糊。

李洛约心说，该不会失忆这么狗血吧……冒着危险去找真相，难道还是没有避免问题？

“算我没说过。”

李洛约把买好的皮蛋粥递给他。

“拜托你告诉我呀！天啊，我竟然浪费了和你第一次一起破案的机会……”

他不停地用头撞着枕头，发泄不能和搭档一起破案的遗憾之情。

遇到了这种事还是那么精力充沛……李洛约又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小虎。

“小虎你也想知道吗？”

小虎放下铁牛，坐在床沿上，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那好，我就从头说起。”

“首先是关于龙门的说法。据说大开寺是一位高僧用来镇压妖怪的庙宇，他呆在寺里，一旦发现妖怪危害人间就及时出手。即使如此，他也让僧人定期把写有佛经的纸研成碎末和药粉混合在土里，让妖怪不能出世。记得你说的酸包子味吧？”

“是你说的！”

“口误，反正就是那种味道。”

“这个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但先让我们把这件事放一放，讲讲三十年前成风化工厂的事故。”

李洛约翻出手机上的搜索记录，以及“狸猫”发过来的资料。

“这个厂的老板姓王，化工厂主要产品的是氢氧化钙，也就是碱。化工厂出事后，当地果树产量下滑，说明了碱泄露，对酸性土壤造成了破坏。同时王老板不见了。他到哪里了呢？翻开大开寺页面，看到了这两则受捐信息没有，接手的主持俗名姓王，名字一模一样。”

“同名人也不奇怪。”

罗宾喝了一口粥，颇为怀疑地问。

李洛约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走到窗前。

“你还记得昨天是怎么晕倒的吗？”

“噢，昨天我打开玻璃窗准备透透气，结果，一碰到纱布网头就变得很重。”

他打开了一扇窗户，把手指放在老旧的纱窗上。

“是这样吧。”

“对。”

“不同的只是当时是晚上，你碰到了红邪。”

“那是什么？”

“就是它！”

李洛约把手中用黄符纸包好的两只蝉平放在桌上，因为用鞋带捆住，倒不用担心它们会飞走。

“蝉是一种以树汁为食卵生动物，幼虫平均要在地下生活六到七年才能变成成虫，在地面上的时间却只有七天。可以说是一种短暂的生物，所以它们跑到地面上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繁殖，需要大量补充体能的食物。”

“不觉得和大开寺的传说很像吗？”

罗宾抱着腿，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里的蝉有点特别。它们夜间出行，不止喝树汁，更喜欢动物的血液。有时候没有吃的，同类也无所谓。”

李洛约把红色蝉放在黑色那只身上，它们立刻打成一团。想到那些布满红点的小动物，他心里还是无法完全平静。

当他在夜间的树林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两群同类为了生存互相争斗。在红蝉眼里，这些外来者不过是食物，而黑蝉为了保护自己和争夺地盘也努力迎战。

“所以和尚们在土里混草药和符纸粉，就是为了杀掉红蝉？”

罗宾终于动了脑子，露出了然的表情，挥了挥拳。

“应该说是利用它们不喜欢的酸性气味刺激它们往地下深处迁徙，造成食物匮乏，幼体期延长。”

所以才能保护李洛约从那群凶恶的昆虫口下逃生。

“但是王老板的化学厂泄露让以前的努力全化为乌有，幼年的蝉加速了地下进程。”

“王老板愿意留在这里，那也是良心发现了？”

“也许。”

“到底是不是？”

李洛约认真想了想。

“我查询过司法解释，涉及人身安全问题被问责的话可是会坐牢的。王老板极可能和上届主持达成了某种协议，要想弥补工厂问题，就得选择成为和尚，嗯，以及一大笔资金。你也看到了，和尚在这里有很高的威信，老主持帮他遮掩的话问题不大。”

“好痒啊。”

罗宾皱眉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点。

“红蝉的口器里会分泌类似镇静剂的物质，麻醉猎物便于猎食，加上你本身就患有感冒，所以双重刺激下就陷入轻度昏迷……这个我有自己求证过。”

李洛约指了指自己耷拉的眼皮，还有手背上的两个红点。

“简单来说，你开窗户被红蝉叮上，头昏过程中抓掉了纱窗，跟着又飞进来几只同伙。和尚们发现后，点燃了草药灰祛逐红蝉。红蝉单个毒性本来就不强，猎物大多是小型动物。那一点血液对于年轻人来说并没有构成危险，今早当然能顺利醒来。老人则是因为本身内部器官衰竭，麻醉和持续轻微毒素变成了致死诱因。”

“那为什么本地人还神叨叨的？”

“他们有的知道，有的并不知道。你也看到了，这是个非常尊重传统的地方，木楼必定会雕刻貔貅，忌讳杀生，街上卖蝉蛹的只有不知情的大叔一家。”

想到树林里遮天蔽日的红蝉群，李洛约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那为什么这里居民不上报？”

“我怎么知道？”

李洛约心中默默念着：因为他们喜欢这里啊。

尊重长辈不得不保留老楼的大叔、忙忙碌碌到处防蝉的和尚、失去丈夫，孩子变哑的老板娘，骨子里都是极为念旧，留恋家乡的人吧……上报必然会造成龙门破坏，说不定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被迫迁徙。

“小虎当时也是被红蝉叮咬过。因为是婴儿，抵抗能力差，导致声线出了问题。”

李洛约把红蝉放在他手里。

“你一定恨着它们吧？”

小虎看了很久很久，摸出铁牛和蝉比较了一下。他拆掉蝉身上的绳子，撕开纱窗网，把它扔出去。做完这一切，他又干劲满满地啪嗒啪嗒跑下楼，就像他母亲一样。

真是一个坚强的小鬼。

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其实根本没听别人说话，只是单纯觉得铁牛是更好的玩具吧……

李洛约仿佛看到了又一个罗宾的诞生。

“还有这次事件的日志，你帮忙写一下……记得置顶，记得不要透露你和我在一起，将关键的东西遮掩一下，多问问狸猫。不要让我们做的事干扰村子里的人正常生活。”

一夜忙碌，加上红蝉的麻醉剂和鼻子失血，李洛约想要努力站好，却朝前直直倒去。

好像倒在了一个挺软的靠枕上面。

有个人好像在他耳边说了很多话。

“喂，你睡我身上了。”

“别倒在病人身上啊。”

“听得到吗？”

“下次破案继续带我去吧，我一定不会再倒下了。”

……

累死个人了，多一个人不仅没有帮到反而成了需要照顾的家伙。

对李洛约此刻来说，睡觉才是最好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