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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为谁贪嗔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虽然太子书房的内侍已经被不着痕迹地全数撤换,表面看来一切相安无事,但飞燕草汁液的气息仍旧一直似有若无地萦绕在素衣的鼻端,连带地,让她的心也似乎被压上了有一块沉沉的巨石。为了不让朱祁钰背上无谓的思想包袱,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朱祁钰。

现下里,她即便是极想要出觅出那幕后主使者留下的蛛丝马迹,各方权衡之下,也绝不能拿自己的儿子做诱饵,引对方上钩。

在这深宫之中,无论守卫多么森严,也仍旧难以抵御居心叵测者的暗算与阴谋,那么,为了确保朱见济的安全,在如此非常时期,唯一的办法就是——送他离开,远离一切可能涉及的危险。

而这离开,决不能紧紧是单纯的离开。

是的,送儿子“离开”,离开她这个做娘的,也离开他这个做爹的。唯有这样,她才可能寻出那最后一线生机,竭尽全力想出救朱祁钰的方法,也唯有这样,朱祁钰才不会过早地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如何才能让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看来,事至如此,唯有凤羽绯可以帮她了。

只不过,凤羽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殷心与殊颜已经远赴广西,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身处这深宫大内,想要瞒着朱祁钰打听凤羽绯的行踪,并不容易。

于是,素衣在如履薄冰与忐忑不安的情绪中浸泡着,直到快立冬了,总算才见到了久未露面的凤羽绯,以及一如既往地追随其身侧的凤莫归。

趁着朱祁钰处理朝堂事务的空当,素衣命宫娥备上金瓜普洱、陈年竹沥水、红泥炉以及紫砂壶等物件,摒退了一切闲杂人等,亲自烹煮了一壶热气腾腾的回韵普洱,毕恭毕敬地奉到凤羽绯与凤莫归面前。

“细细算来,真的很久没有喝素衣亲手煮的茶了。”凤羽绯浅浅感慨一声,眉宇晕红,心情似乎很不错,将那斟满金红色茶水的白玉荷叶杯凑到唇边,小小地啜饮一口,感受那穿透牙缝、沁渗齿龈的满口芳香。品毕之后,她满足地一笑,有意无意地瞥了凤莫归一眼:“素衣的品味向来不俗,这茶委实不错,你也尝尝吧!”

凤莫归神色安详,素来绝少说话,此时也不过略略点头,依言品茶,并未多说半个字。

“姑姑,素衣从不曾求过您什么。”素衣神色平静,红泥火炉上的紫砂壶嘴冒出袅袅热气,晕染了她的睫毛,白色雾气让她感觉双眼一阵难言的湿凉,可开口的话语却是轻描淡写。

她心里有数,虽然凤羽绯古怪的性格令人难以捉摸,但一旦她真的开口相求,以凤羽绯平素对她的疼爱程度,把握应是极大的:“今日,倘若素衣开口相求,姑姑想必是不会拒绝的吧?!”

凤羽绯眉锋微挑,一抹微笑缓慢地染上嘴角,对她的言语并无意外的神色。“素衣,你这么一说,我倒像是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了。”她极慢地搁下手里的白玉荷叶杯,目光有些闪烁,半开玩笑的语气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其间的诚意。“不管是什么事,能累得你开口求我,倒实在令我好奇呢。”

话虽如此,但素衣明了她的性子,也不再避讳,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所求之事据实相告,言辞淡然镇定一如平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其中那些出人意料的细节。

凤羽绯敛起眉,静静倾听素衣的言语,脸上的笑意确实半分也不见稍减。

听完了一切,她不置可否,反而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低垂着头的凤莫归。“莫归,你说,我是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

那一瞬,不知何处袭来一丝寒风,令幽暗的烛火随之摇曳,光线忽明忽暗,也让凤羽绯的面容看起来诡异莫名。

凤莫归紧紧握着手中的白玉荷叶杯,神色被掩藏在烛火的阴影之下,令人看不真切,但从那泛白颤抖的指尖可看出她的踌躇不安。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暗哑的嗓音中压抑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尊主既然询问我的意见,那我就斗胆,请您答应了她吧。”这话虽然是对凤羽绯说的,可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素衣,眼中似乎隐隐有泪在打转。

被她含泪的目光一撞,素衣忽觉心头也似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猛地一撞,有种异样的感觉已在渐渐萌芽之中。

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如斯答复,凤羽绯并不惊奇,她垂下眼,眼底的深沉无人可见。“那好吧。”再抬起眼时,她面上仍旧是那不甚在意的笑容,像是不经意地就冒出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既然你这个做娘亲的也这么说,那我就答应了。”

“娘亲?!” 素衣登时被这两个没由来的字眼给惊得呆滞当场,那股萌芽的一样感觉蓦地成了一阵风暴,瞬间席卷了她心中所有的暖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没错,素衣,她就是你的娘亲。”像是对她的反应还不够满意,凤羽绯复又捧起茶杯,无关痛痒般地强调了一句。

“姑姑,你说二师父是我娘亲?!”素衣倒抽一口气,脸色发白,声音微颤,从未有过的狼狈与错愕吞噬了她所有的表情。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辨不清真伪的路口徘徊,唇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彷徨无措:“我不是姑姑你捡来的么?怎么,怎么会……”

“我随口说着玩的话,你倒一直当真了。”凤羽绯摇摇头,语调中的怜爱在此刻也似乎是失了十几年来惯有的味道:“你不仅有娘亲,还有爹呢。”

“我爹?”素衣干涩而机械地重复着这本应该充满感情的字眼,本能地追问:“谁是我爹?他在哪里?”

“你爹,不就是你那好师父寒霜渐么。”凤羽绯唇边的笑霎时变得冷漠,淡然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毫无掩饰的绝情,似乎决意要在这个时候将素衣彻底推入绝望的深渊。“就连他这个做爹的也能狠下心,对你的身世只字不提,我这个外人即便说你是捡来的,也算不上是欺骗吧。”

“这怎么可能?”素衣喃喃自语着,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询问在场的两人。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着,像是深夜噩梦中突然惊醒,不知自己究竟是身处现实之中,或者仍旧在梦境中濒临灭顶。

“这不可能。”

她拼命地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凤羽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深刻地篆刻在她的脑子里,心下一阵突兀的凄楚。

从小到大,她一直对自己孤儿的身世深信不疑,甚至连师父一向的讳莫如深也从未有过丝毫怀疑,可却在今时今日才被告知,她的父母都尚在人世,尤其是,她称呼了十几年“师父”,为了不知名的目的而决意牺牲她的男子,竟然就是她的亲身父亲,这一切,让她情何以堪?!

既然父母都尚在人世,甚至尽在咫尺,那么,这十几年来,他们为什么不曾与她坦诚相认?

还是,他们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情愿眼睁睁看着她前半生不疑有他地活在骗局当中?

常言道,亲生骨肉,血脉相连,为人父母的他们却为何能如此狠心地对她无视,甚至是抛弃?

这一切如此不可思议!

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偏偏就如此真实地呈现在她的命途之中!

良久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凤莫归终于开口了。她眼中泫然欲滴的泪夺眶而出,可暗哑的声调却显得平静无波。直视着素衣愕然惊诧的目光,她一字一句,诉说着十几年来一直以来想要诉说却只能埋藏心底的秘密。

“素衣,你的的确确是我与他的亲生骨肉,你的真名,叫做凤无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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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于偶然之中得知了自己令人震惊的身世,但对素衣而言,一切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于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不过,数日的照面中,素衣对凤莫归似乎是有意回避,就连目光也绝无相逢的机会,对于这一境况,凤莫归虽然仍旧保持着不言不语的旧貌,但从她的神色便可以看出她心底潜藏的落寞。

如今,素衣只是一心要让朱见济远离危险,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已经顾不上了。

在得到凤羽绯愿意协助的答复之后,她便背着朱祁钰开始在暗地里着手策划自己思索了多日的计划。

首先,她要让朱见济从这九重宫阙中理所当然地消失,就如同当年风湛雨消失于众人眼帘一样。

而这一切,首先要瞒过的一个人便是朱祁钰。

只有让朱祁钰相信自己的儿子夭折了,他才会放弃自己之前种种消极的想法,也只有让他相信了,才会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跟着相信,慢慢钻入她设下的圈套之中。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招,她是向他学来的,就连他当时实施在她身上的一切,她也会学个十成十,甚至是最后的退路。

尹素衣毕竟还是尹素衣,最大的优点便是可以为了别人而对自己残忍。

更何况,这“别人”是自己执手一生的丈夫?

而当年,“风湛雨”的“自尽”是由凤羽绯一手导演的,而今,自然也该由她来亲自安排一切,才能确保不会在朱祁钰面前露出马脚。

凤羽绯身上总有些稀奇古怪的药。不过数天,她便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个翠绿的瓶子,里头装着少许芳香醉人的深蓝色药汁,可是奇怪的是,那些药汁一旦滴到水中,却又变得无色无味,甚是奇怪。

“这是孔雀胆与凤凰血。”凤羽绯将瓶子交给素衣:“服下这些药汁的人,十二个时辰之内就会慢慢呈现出中剧毒的迹象,进而进入假死状态,七十二个时辰之后,只要服食些无根水,便会苏醒过来。”

这么说来,这的确是掩人耳目的最佳道具,但在接过瓶子的那一瞬间,素衣略略迟疑的眼神却暴露出了她心底的一些担忧。

“放心吧,这个方法,堪称完美,一丝破绽也没有。”她的神色异常自然躲不过凤羽绯犀利的目光。凤羽绯知道,素衣担忧的是是什么。虽然朱祁钰也曾经历过假死之法,但两者区别甚大。上一次,朱祁钰以留影剑穿胸,循着死穴而过,她以九根金针封住他全身的大穴,使左胸的死穴移位半寸,就此瞒过了素衣,瞒过了众人,也瞒过了隐于暗处的寒霜渐及其他不轨之徒。

而这一次,可以说,她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但方法却是天壤之别。

素衣轻轻点头,简单道谢之后离去。

眼见着素衣离去的身影远了,凤莫归这才从帷幕之后走出来。

“为了小公子的安全,这的确不失为一个良策。”凤莫归脸色有些僵,平素从容的神色如今已被心事重重所替代。她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正是皇太子朱见济,按辈分算,他应是她的外孙,可凤莫归这特别的称呼背后隐含更深的,却是一种莫名的敬畏。“只是,尊主打算将小公子如何安置?”

疑问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一层的担忧。

“我向来是个自私的人对素衣施以援手,未尝不是为了我个人的私欲。他能再世为人是上天的恩赐,我只求他能够渡过天劫,回归他的道行。”凤羽绯唇畔眼里的轻松乍然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苦涩笑容。抬起头,眺望着苍茫的天幕,她的目光飘渺得好似已经透过夜色,遥望着数千年前所发生过的,悲欢离合的一幕又一幕。

半晌,她才回头看向风莫归,眼底的骄傲被深沉所替代,好似是瞬息之间换了一个人。“怎么安置都好,说到底,我才是他今生最大的劫数,只要避开我,他就能一生无忧,长命百岁。”

是呵,苦海之中偏偏翻起爱浪,尘世的彼岸却往往需要放眼才可参透,在世间,又有谁能逃避命运的枷锁?前世生死纠缠的情人,今生却偏偏要咫尺天涯,前世结下的缘,今生所偿的无论是善还是孽,都不是她所能选择的。

谁又能保证,千年的等待,等来的不会是一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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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四年十一月十九,皇太子朱见济在上书房时突然昏厥,脸色潮红,额凉如冰,呼吸似有若无,脉搏实中带虚,经御医诊治,竟然身重无名剧毒,苦苦熬了不过半日,终于夭折!

百丈风波,就此无端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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