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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自大2_第九章

本来我就打算告假,如今女皇已经知道我怀孕的消息,我更是吓得直接“重伤”在床上。

我不能去上朝,江左这事儿上官流清管定了。下朝之后,上官流清就跟着圣旨一起来了我家。陛下册封我为正二品尚书令的圣旨一宣读完,上官流清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正含着茶要咽下去,瞧见她如沐春风的笑,差点将茶喷了出去。

“听闻舒大人身体有恙,流清特来拜见。不过,我瞧着大人的身子似乎还挺利索的?”

“哪里,”我赶忙摆手,“我病入膏肓了。”

说着,我皱起眉头来:“你就这么进来了?拜帖呢?你们上官家的礼仪都被狗吃了?!”

“拜帖在这里!”她似乎怒极了,直接将拜帖砸到我的脸上,然后径直坐到一旁,端起下人送来的茶,抿了一口道,“你这病得真是时候。”

“为圣上献身,舒城身先士卒。”

“呵……”上官流清轻笑出声,“这烂摊子事儿都到我手里来了,你让我怎么办?”

“上官大人公正清明,这种事想必无须多问舒城。”

上官流清挑了挑眉,又抿了口茶,端正了身子,终于严肃下来:“我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和大皇女有关?”

“你才接手就知道了?”我愣了愣,夸赞道,“可以啊。”

“果真如此?”上官流清皱起眉头来,认真思索着。其实相比流岚,她这个妹妹流清的确更适合刑部大理寺这样明察秋毫的地方。上官流清比流岚更圆滑,更果决,更有勇气。从她办秉书那个案子就能看出来,这女子的气魄,不是我们这样嫡出的人所能拥有的。嫡出的贵族子女身份太高,向来太过惜命,拿不出她这种壮士扼腕的气魄来。

我悄悄地打量着她,被她发现了,她笑意盈盈地转头瞧向我说:“舒少主知不知道,储君殿下意欲何为?”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我叹息了一声,“这位殿下,的确是昏了头。”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上官流清抬起头来,四下打量了一圈,等确认无人后,她满脸郑重地说道,“陛下的子嗣,不止储君一人。”

所以储君才会感到威胁,拼命建立自己的势力。

这句话说出来,我和上官流清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

随后,上官流清笑了笑:“我也就是随便想想,你别当真。”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也就是个玩笑……”

“我知道你们上官家的家主有自己的暗桩,虽然我还未接管舒家,但你若想,我可以帮你去查。”我抬起头来,看着她说,“看在你姐姐的分上,我不会出卖你。”

上官流清收敛了笑容,她静静地看着我:“看在我姐姐的分上,我也不会和舒家为敌。”

“你心里有你的姐姐?”我冷笑出声。

上官流清满脸郑重:“这世上我最感激和敬重的人,便是我姐姐。只是我与她之间,有嫡庶之别,注定了不可共存。但她如今死了,我便不会辜负她。她留给我的路,我必然会走下去,这样她才不枉死。”

“很好!”我吐出一口气来,“你能这样想,让我舒心不少。”

上官流清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我静静地等着她。

抿了一口茶后,她终于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当年圣上还是皇女时,曾失踪过一年。”

“你什么意思?”

“她是私奔,和当年凤楼的楼主,沈泉。”

听到这话,我猛地缩紧了瞳孔,从床上惊坐起来:“你再说一遍?!”

“大皇女未出生之前,有一次陛下昏厥,太医院平日为陛下诊脉的太医刚好休沐,便由另一个太医顶上,而那个太医,是我们上官家的人。我去看了上官家所有的关于陛下的就医资料,而那份资料中清清楚楚写着,彼时还是皇女之身、尚未嫁娶的陛下,因生产后未曾好好休养以致血亏。”

说着,上官流清看着我,目光如炬:“你觉得,这个孩子活下来了吗?”

活下来了吗?

这个孩子是谁的?

彼时陛下尚未婚娶,又曾与凤楼楼主沈泉私奔有染,如果说这个孩子还活着,那么他是谁的孩子,不就很明显了吗?

可如果这个孩子还活着,他在哪里?

我脑海中一片杂乱,强作镇定:“你要我做什么?”

“我手里不过都是陈年往事的资料,我想要舒家手里一些的资料。我想知道,这个孩子是否活着,如今在哪里。”

“你查这些做什么?”我冷声道,“如今储君已定,你还如此纠结于往事,意欲何为?”

“我这次会把大皇女得罪个彻底,你知道吧?”上官流清瘫到椅子上,露出有些头痛的神情,“我要是不得罪她,我的位置就坐不下去了。而且她这样的行径,哪里配做一个储君!”

“所以呢?”我大约已经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她笑了笑:“如果有另一个有能力得到皇位的人,为什么我不去试试呢?如果大皇女真的当了储君,她会放过我?你觉得大皇女傻,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哪怕她真的傻,她手下那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聪明的。”

“万一那只是个皇子……”

“那又怎样?!”上官流清打断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舒城,你我两家联手,哪怕是个皇子又如何?你如此辛苦推行了男官制,等的难道不是这一天吗?”

“荒谬!”

我厉喝出声:“我推行男官制是为了我大楚千秋万代,与皇位之争无半分关系!”

上官流清没说话,她勾了勾嘴角,行礼道:“少主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她快踏出门时,我叫住她:“我会告知母亲,让她去查。”

“多谢。”她拱手一笑,关门离开。

她走后不久,我便去寻了母亲,同母亲说了这事。

母亲沉吟了片刻,却道:“这事你别掺和了。”

“母亲的意思是……”我有些迟疑地问。

母亲挥了挥手,道:“这事儿不是你们能管的。要是让陛下察觉你们在查此事,麻烦就大了。”

“所以上官流清说的是真的?”

“身为你母亲,我本应该告诉你;可身为陛下曾经的友人,哪怕陛下与我早已分道扬镳,我也不会拿她最在意的事去戳她的心窝。所以城儿,别问了。”

母亲的神色有些疲惫。我想了想,最后问道:“我只想确定一件事,沈夜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母亲叹息一声,她抚着我的头发,温和地说,“城儿,在事情到来之前不要多想,事情来了之后,也不要害怕。”

“我知道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那我先退下了。”

当天晚上,我在屋子里等沈夜。

沈夜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时一身血腥气。我皱了皱眉头,他愣了一下,随后忙道:“你等我清洗一下。”

说完,他赶忙去洗了个澡,等回来时候,身上只剩下一股淡淡的兰香。

他擦着头发靠近我,微笑着说:“等着我呢?”

“你这是去哪里了?”我忍不住开口,“这么重的血腥味。”

“我亲自去了一趟刑部大牢,想从江左那批人嘴里撬些东西。”说着,他靠到我身上来,“上官流清来了?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下意识地隐瞒了上官流清的话,反问道,“查出是谁告诉陛下我怀孕的消息了吗?”

“是一个小兵,回楚都时跟着我们的。她瞧见你晕倒后我们把你抬去诊治,见你后来并没什么事,我却变得很紧张,想起你平时呕吐贪睡贪食的样子,她就猜了出来。”

“是吗?”我愣了愣,觉得这小兵实在是厉害。

沈夜端了杯茶给我:“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

“沈夜……”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

这是我的主君,我的丈夫。虽然我是舒家少主,然而这么长时间来,我却清楚地知道,是我仰望着他,依靠着他。

我静静地看着他,沈夜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他在屋子里向来随意,仅穿一身广袖白袍,用一根绳子松松垮垮地系着,散披的墨发同他的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微风中轻抚过我的面颊。

他伸手抚上我的面容,温和地说:“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嗯?”

“夫君……”我将头靠在他腹间,闭上眼睛,“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怎么会不害怕呢?

我心想。

我害怕他是沈泉的儿子,害怕他是皇子,害怕他再一次背叛……

我因他失去了上官流岚,再也承受不起了。哪怕我理智上知道流岚的死并不能怪到他的头上,可千丝万缕,与他总有那么些关系。

“阿夜……”我抱着他,脑子仿佛突然进水了一般,“你会离开我吗?”

他轻笑起来:“怎么可能?”

“那你还会听陛下话吗?”既然已经进水了,不如彻彻底底问下去,“如果陛下要你杀了我,伤害我或者我的家人,或者还要你去偷血契,或者……”

“舒城,”他打断我,叹息道,“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回过神来,我的确是胡思乱想了。

我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怀里。他干脆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温柔地放到了床上。我不免脸红了:“大夫说不能经常这样,你不要哄我。”

“我没打算做什么。”沈夜笑眯眯道,“我只是打算做点其他的,我教你,没事的。”

他一说这些,我脑袋就发热。等他折腾起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半夜时分,他终于安静下来。我们十指相扣躺在一起,我看得出他困了,却还是强撑着和我说话。

“你希望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啊?”我睁着眼睛问他。

沈夜想了想:“男孩吧,我养男孩子比较有经验。等他长大些,可以帮我照顾妹妹。”

“你还想要个女孩……”

“当然啊。”他将我揽到怀里,“等以后,我们俩离开楚都,就去江左。到时候我就买一个宅子,宅子里有七个院子,咱们生四个孩子,一人一个院子,最好两男两女,剩下的三个院子,一个用来养花,一个用来练武,最大的一个咱们俩住。”

“我们俩就在我们自己的院子里弄一个葡萄架,再种一棵梨树,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在

葡萄架下面,一面看书一面摘葡萄吃。梨花开的时候很漂亮,等花谢了,果子成熟了,我们就有香梨吃了。到时候你不用动,我飞上去给你摘……”

他说的画面一幕幕鲜活地闪现在我脑海里,我握着他的手,感觉无比幸福和满足。

我忍不住问他:“咱们真的离开楚都吗?”

他僵了僵,片刻过后,他垂下头,亲吻我的额头:“如果你想,总有一天会的。”

“其实我离不离开楚都无所谓……”我低垂下头,握着他的手,“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心安之处是吾家,”沈夜低笑,“是这个意思吗?”

我红着脸点头。他将我揽在怀里,似是无奈:“我知道了,孩子他娘,你怎么这么能撒娇呢?”

“我不是撒娇。”我很认真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笑得很欢快,“我家舒城喜欢我,都是很认真的。”

“沈夜!”我伸手去挠他,他被我挠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地发笑。我们闹了一阵子,终于都觉得累了,方才靠着对方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沈夜已经不见了。我向女皇告假七天,在家里过起了米虫生活。大概是见我在家,我爹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将我抓过去,狠狠痛斥了凤三背信弃义的行为。

我打着哈欠,觉得有些无聊:“爹,凤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母亲又是个风流种,你将他带回来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了……”

“可他们也太过了!”

我爹满脸通红:“这大白天的,他们十几个男人在屋里,和你母亲闹得可欢腾呢!”

看来,母亲虽然年纪一把了,可是体力过人啊……

我心里暗暗赞叹。

瞧见我的样子,我爹叹了口气:“你好歹是我的种,也不担心一下我。”

“有什么好担心的,爹你不是早就想开了吗?”我漫不经心道,“你和娘本来就只是搭伙过日子,当初你看上她的权势,她看中你的才貌,你对她也没几分真心,干吗计较这些呢?”

听到我的话,我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不在意你母亲宠幸他们,我只是担心你的地位。要是你母亲再给你怀个弟弟或妹妹……”

“爹你多虑了。”我笑了笑,“母亲不会怀上那些低贱之人的子嗣。”

这话让我爹眉目舒展了许多。

我给我爹倒了杯茶,道:“那些不过是些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爹不必太放在心上。而且,母亲这个年纪了,她就算想有孩子,也有不了的。”

我这话让我爹愣了愣,他慌张起来:“你母亲年纪大了,要是真怀上了孩子,你也不能用那些阴损的法子,这太伤人身体了……”

我笑而不语。我爹又拼命拿话劝阻我。

过了片刻,他终于反应过来,低下声来不满地说道:“你也欺负我。”

“我瞧见您对母亲情谊深厚,甚是欣慰。”

我微微一笑,看了看周遭,没见到白少棠,不免问道:“少棠呢?”

“他去逛街了。”我爹叹了口气,“城儿,其实我真的觉得少棠挺好的……”

“的确是很好的。”我打断他,认真地说,“但是,爹,不是每一样好的,都是适合我的。少棠……在等他该等的人。”

“可是他已经嫁给你了。”我爹不肯放弃,继续劝我,“哪怕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你也不能对他做得太过分啊。”

“我知道的。”我垂下眼眸,“我会对他好的。”

“那就好。”我爹松了口气,说,“这内宅之中,也就只有少棠还在支持我了。”

我:“……”

原来我爹如此为白少棠说话,不过是为了他能在宅斗战争中更占优势一点。

我和我爹闲扯到傍晚,用过晚膳后,终于送走了他。

我爹离开后不久,我就听见有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推我的门。

门尚未打开的瞬间我脑中闪过无数猜想。

沈夜?他不会这么粗暴。

温衡,牡丹,昆吾?他们没这胆子。

只能是沈从了。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站在门口的不是沈从,是白少棠。

他穿着一袭用银色丝线绣水云纹路的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柄软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

“出什么事了?”我开口问道。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血丝,一片鲜红。

“沈夜要盗血契。”白少棠一字一字地说。

我猛地站起来,手边的杯子滚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你说什么?!”

“陛下要求沈夜今夜盗血契,命我协助!”白少棠大吼道,眼中流出眼泪来,“如若不从,我宫中的妹妹就没了!”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你来告诉我做什么!你去帮他啊!”

“我没有……”他抬起手来,捂住眼眸,“舒城……我出现在这里,就已是做了决定。”

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我不敢相信白少棠的话,慌慌张张冲了出去,寻了个下人问道:“母亲呢!”

“在……在凤三公子的房里……”那下人被我的气势吓坏了。

我将她猛地推开,对白少棠说:“少棠,你去救我母亲,我去找沈夜,我拦住沈夜后就入宫去救你妹妹!”

说完,我便急急地朝着院中的假山赶了过去。

此刻舒府一切如常,我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看得所有人一愣。

等我赶到假山暗宫入口处,发现那里的守卫已经昏死在了地上,暗宫大门大开着,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打算遮掩自己的行径。我冲进去时,刚好瞧见沈夜将血契收入囊中。

当然,那不是真的血契。

真的血契,早在救起沈夜时,就被母亲销毁了。为了以防万一,母亲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血契,而那份血契还停留在救沈夜之前的模样。如今沈夜将这份血契带回去,也不会有人知晓其实我们舒家早已没有了牵制女皇的资本。

然而这只能遮掩一时,如果女皇找到与摩萨族祭司相关的人,一定能看出来这份血契是假冒的。我不能冒这个险,不能将舒家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听见我冲过来,温衡的剑猛地朝着我刺了过来,我拔剑来挡。就在那一瞬间,一朵金色莲花猛地砸到温衡的剑上,沈夜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住手!”

温衡的剑从我耳边擦了过去,剑风在我脸上带出一道血痕。我冷冷地瞧着这闯入暗宫中的人,清楚地知道我今夜是拦不住这些人的。

暗宫之中机关重重,这些机关是母亲当年请了天下第一机关大师程夏子亲手打造的,他们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能毁掉,看来此事是筹划已久。

我心中漠然,我不敢多想,将所有情绪压在心里,将剑横在胸前,冷声道:“把东西放下!”

“阿城,把剑放下。”沈夜皱起眉头,“别伤着自己。”

“把东西放下!”我厉喝道,“若你还当我是你的妻主,就把东西放下!”

沈夜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里全是愧疚。

“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很沙哑,“陛下允诺我,只要……”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把东西放下!”再一次我厉喝,“你要和我解释多少次?如果每一次解释都是伤害,每一次解释都是背叛,那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我原谅过你了,沈夜。”我声嘶力竭,提剑指着他,“你害死流岚,你害我入狱,害舒家陷入危境,这些我统统原谅你了!我哪里对你不好了,我掏心掏肺把一切给了你,我还有了你的孩子……”

说到这里,明明没有感觉,明明没有痛楚,我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你就算不是为我,你也想想这个孩子啊……”

沈夜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我,脸色惨白。

他似乎是想笑,勉力勾了勾嘴角,却还是失败了。

“舒城……”他慢慢开口,“原来在你心底,你始终不信我。”

“无论我怎么解释,哪怕我舍命挡在你身前,你也始终觉得,流岚是我害死的,舒煌之事是我告的密。我是女皇的人,我无法一心一意向着你。”

“我想信你。”我镇定下来,哑声道,“只要你把血契放下,我就信你。”

沈夜笑出声来。

牡丹着急地说:“主子,走到这一步不能退了!”

沈夜抬手,止住牡丹的话,静静地看向我:“舒城,你拦不住我们。你还是让人退下,免得徒增杀孽。”

“拦不住你,我就用命拦。”我冷笑出来,将剑反转,指向腹间,“你今日若是走出舒家大门,你我就再无瓜葛,我不会生下无关人等的孩子——沈夜,你可明白!”

沈夜身形一晃,沈从一把扶住了他。

“大哥勿慌。”沈从低声吩咐了一句,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我。他眼中神色复杂,似是后悔,又似绝望。片刻后,他轻轻笑了:“舒大人想用少主子的命威胁我家主子,是不在意自家母亲的性命了吗?!”

他这话一出口,我的脸色就变了。

沈从扶着沈夜,温和地说:“大哥,我们走吧,小心台阶。”

“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我握剑的手有些颤抖,沈从轻笑起来,抬手一指我腹间:“刺进去,那个孩子我保证活不了。你要是还想活命,我可以给你个方子。这是我大哥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不过是看谁更心疼而已……”说到这里,沈从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更在意些。”

“阿从……”沈夜劝阻他,“别说了。走吧。”

说着,他们就往外走去。侍卫猛地拔出剑来,温衡和昆吾的剑立刻跳到了手里。外面逐渐传来喧闹声,我一回头,便瞧见凤三一行人用剑架着我母亲,逼着白少棠一步一步退了过来。

而不远处,天香抓着我的我爹站在高处,将剑架在我爹颈间,面色冷冷地瞧着我。

我突然觉得绝望极了。

这舒府早已是他沈夜的天下,我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取血契本就如探囊取物,更何况还如此周详地计划过:先让凤三拖住我母亲,又让天香生擒我爹……

我的剑慢慢放了下来,母亲嘶吼道:“东西不能给他!”

“舒大人,”凤三妖娆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我母亲的颈间拉出一条血痕,“安静些。”

“舒城!你若是我女儿,就拦住他!”

“你拦了试试!”沈从蓦

地提高了音量,“今日你只有两个选择,放我们走,或者我们杀了你父母强闯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舒城有没有这个气魄!”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沈从。

我一向知道,沈从是个有勇有谋、狠辣无比的角色。虽然他不到十九岁,却比沈夜要狠心得多。这些人都是我最熟悉的人,我一一扫过他们的眉眼,想起他们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模样。

心一寸寸揪了起来,却还只能故作镇定。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道:“放人。”

外面的士兵看了我一眼,收起腰刀,分开成两排,让出路来。沈夜一行人向外走,路过我时,他顿了顿脚步,垂下眉眼。

“对不起。”他沙哑出声。

我一巴掌抽到了他脸上。

沈从、温衡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我静静地看着他:“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我会回来接你。”他承诺,“如今情非得已,这血契我不会交给陛下,只是用来做一桩交易。阿城……”

我又一巴掌抽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太狠,打得他嘴角都有了血丝。

他偏过头来看我,沈从拉着他道:“大哥,该走了。”

沈夜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转身离开,站到白少棠边上。

白少棠浑身是伤,凤三的人毕竟太多了,而且还挟持着我的母亲,白少棠不可能占到便宜。

我扶起白少棠,他在我身边喘息,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身边只剩下少棠了。

我环顾四周,周边明明都是我曾经掏心掏肺的人,然而一夜之间,他们全举剑对上了我的家人。我把目光停在凤三身上:“放了我母亲。”

“主子安稳离开,我便放了舒大人。”凤三笑意盈盈,“毕竟也曾相好一场……”凤三笑出声来。母亲双手拢在袖间,慢慢闭上眼睛。

我爹站在屋顶上,虽处境危险,还不忘嘶吼:“我就说他们是祸水!就说他们是狐狸精!你们母女还不信我!这下好了!这些天杀的王八蛋……”

话没说完,我爹的声音就消失了。我怒视天香,天香不耐烦道:“他太吵了。”

我爹虽然不着调,但他这么一吼,我心情轻松不少。我紧盯着凤三骂道:“我不会为难他们,让他们赶紧滚!”

凤三使了个眼色,沈夜一行人便匆匆离开。然而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凤三却还不肯放开我母亲,他拉着我母亲一步步退开:“我怎知我放开舒大人后,舒少主就会放开我?”

“你……”

我正想骂他,结果母亲忽地一弯腰,就从凤三剑下闪了开去。凤三下意识一剑往前刺去,剑锋刺进了母亲的身体。凤三猛地缩紧了瞳孔,我一把上前接住母亲,白少棠手执长枪,逼开凤三。母亲艰难扶着我,喘着粗气道:“舒城听命……”

“母亲,别说话了……”我帮她捂着伤口,却只能看见血不断从她腹间涌了出来。

我模糊了眼眶,嘶喊道:“大夫!叫大夫!”

“今日将舒家第三十二代家主之位传位于汝,望汝自此之后,以家族大业为重,摒弃私人妄念,一心一意,护我舒家族人……百年安稳。”

母亲喘息着急促地说完这段话,就颤抖着将染满鲜血的家主令牌交到我手里。

母亲面色渐渐变成灰白了。大夫终于赶了过来,赶忙给母亲施针,缝合。我呆呆地看着母亲,她一贯那么坚强,一贯站在我身前,仿佛一棵大树,从不会倒下。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虚弱地躺在地上,连呼吸似乎都是奢侈。

我爹踉跄着赶了过来,在母亲身边哭天喊地。然而哭着哭着,我爹便不再嘶吼,反而变得镇定起来。他颤抖着握住母亲的手,母亲慢慢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我爹。

“我和他们没什么的……玉丞。”她哑声说道,“我就是……想气气你。”

“我不怪你。”我从未瞧见我爹如此镇定的模样,真的仿佛一个世家贵公子一般,气度高华。他握着母亲的手,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就是爱耍这样的小脾气。没事的。”

“阿城长大了,你不用担心。你要活着,咱们俩好好过,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去下面好好过。”

母亲没说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爹。

我心里堵得慌,手中握着的那染血的令牌黏腻腻的。

白少棠站在我身后,扶住我。我抬头看着他,他眉目间全是疲惫。我猛地反应过来,他妹妹还在宫里。

其实,此刻我已经连站着都已是强撑,然而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握着那家主令牌,脑中一片空白,却还能吩咐事情。

“少棠,你帮我照顾父母,我去宫里一趟。”

我点了人,让人备了马匹,转过身去。

临走时,白少棠一把抓住我的袖子,沙哑着说:“我陪你去吧?”

“少棠……”我强撑着笑了笑,注视着他。

我握着他的手说:“留在这里,你是舒府的主君,唯一的主君。”

说完,我放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夜里真的很冷,打马赶到宫里时,我能感到风如刀刃一般,一刀一刀割在我的脸上。

我拿着陛下曾经赐给我的宫牌叫开了宫门,来到御书房前等候陛下召见时,我将家主令牌挂在了腰上,然后整理了我的衣衫。

这个过程让我内心一点点平静下来,给了我莫大的勇气。等陛下召见时,我大步走了进去,然后在那玄色衣角下从容叩首。

“舒城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皇没有回应,她站在书桌边上,把玩着一个玉球。我静静地跪着,片刻之后,女皇轻笑出声:“舒家主免礼。”

我再次叩首,而后缓缓直起身来。

女皇的眼神和我一寸一寸相接,等我直起身时,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她打量我,我注视她,眼神仿佛是在打一场战,哪一方都不肯退让分毫。

“舒柔如此匆忙传位于你,”女皇说着勾起嘴角,似乎很是快意,“她是不是不行了?”

这句话激得我几乎就要拔剑,然而我按捺住自己,勾起嘴角:“我母亲只是担心,她要不行了,陛下很快就跟着去了。”

“你威胁我?!”女皇的声音冷下来。

我从容起身,拍了拍膝上灰尘,对上女皇如刃的眼神,淡淡地说:“臣并非威胁陛下,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从今以后,陛下与舒城息息相关,还望陛下——多多关照!”

女皇没有说话。片刻过后,她笑出声来:“几日不见,舒爱卿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只是不知道舒爱卿如此刚硬,所为何求?”

“臣……”

“嘘……”女皇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放低了声音,“让朕猜一猜。是为了白少棠的妹妹吧?”

“陛下英明。”我抬起头来,温和地说,“若陛下不放人……”

“朕放了。”女皇打断我,笑意盈盈。我不由得有些诧异,未曾想过她如此好说话。

然而女皇却靠近我,低声道:“朕把白少芷的尸首,给白少棠送回去了。”

“你!”我霍然抬头,女皇大笑出声。

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女皇在我身后冷声道:“朕这一生,最容不得的,就是背叛。”

我身形一僵,顿下脚步,回头瞧她。

那御书房里状若疯癫的女子,与母亲描述的少年友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那敢问陛下,”我提高了音量,“我母亲,又何曾背叛过陛下?!”

女皇把玩着玉球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来,皱眉瞧我。

“母亲与陛下自幼相识,若非母亲,陛下何以能如此顺利地登上帝位?我向母亲打听陛下的往事,母亲却告诉我,身为陛下曾经的友人,哪怕陛下与她早已分道扬镳,她也不会拿陛下最在意的事去戳陛下的心窝。时至今日,我母亲仍对陛下保留如此情谊,陛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女皇垂下眼眸不说话。

“舒城,”她的声音低下来,“冲你母亲这句话,他日,朕愿意放她一条生路。若她死了,朕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我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谁放谁生路?

抬头,苍穹无尽,银河浩瀚,我头一次觉得,这天地如此广大,这世间的责任,沉重如斯。

陛下。

我心中暗想,或许他日,我不会放你一条生路。

这样想着,我匆匆打马赶回了舒府。等我到达舒府门前时,里面传来了白少棠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从未听过白少棠这样哭过,赶紧一路跑了进去。刚进去,便瞧见白少棠抱着一个女子的尸身痛哭流涕。我不敢再往前了,就站在人群里,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阿妹……阿妹……”白少棠嘶吼道,“你睁眼看看我啊!白少芷,你不是还要当大将军吗!你不是说要去西荒吗?!你不是还喜欢着一个小伙子吗!你死了,这些都做不成了!你睁开眼睛啊!”

“阿妹……”白少棠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看看哥哥吧……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抢你的东西……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睁开眼睛啊……”

白少棠的话一句一句地戳到我的心里,仿佛一把把利刃,剜开了我的心窝。

白少芷是为我死的。

我清楚地知道,少棠这样痛苦,这样绝望,不仅仅是因为妹妹的死亡,而是因为,白少芷的死亡,� ��他一手促成。在我与他妹妹之间,他选择了我,这大概是他一生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的罪过。

这也是我的罪过。

白少芷的尸体那么清楚地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后果。

如果我没有娶沈夜,如果我没有爱上沈夜,如果我没有如此相信沈夜,舒家、母亲、白少棠、白少芷,又何以走到这一步?

是我固执地爱上他,是我固执地用血契救了他,是我固执地相信他,这才让事情走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静静地看着白少棠,听着他的哭声,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声抽泣,都成了一把把小刀,刺向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多么想捂着耳朵逃开,却还是逼着自己站在这里。

“舒城,”我同自己说,“好好看着。”

好好看着今日白少棠的眼泪、白少芷的尸身,好好感受手中母亲留下的鲜血,好好听着这满堂的哀号。

舒城。

这都是你的罪过。

这都是,你纵容沈夜,犯下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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