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八岁就这样叫陆应淮，带着少年人的热切和依赖。

陆应淮抱紧了她，手扣着她的肩，像有人会把她抢走。

两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隔了半晌，陆应淮才很轻地吻了一下江柚。

“我在呢，柚柚。”

虽说江柚还挺想陆应淮跟她一块儿去衡山，但她也就想想，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陆应淮真的从任华恒那儿抠出了假期，可以跟她同行的时候，她内心里充满了狐疑。

陆应淮把行李都整理好了，对她解释，“我刚结束一个桉子，跟任华恒告了假，回来再接新的。而且现在律所里拿的出手的律师也不止我一个，没道理就盯着我剥削。”

至于任华恒气得吱儿哇叫，骂他重色轻友这一类话，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江柚卡擦卡擦咬着苹果，虽然总觉得他说得太轻飘飘了。

但这反正也不归她管，她也没在意。

陆应淮现在连她的行李也一并整理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里面多是T恤和裙子，都被一一叠好放整齐，洗漱用品，常备药物也都在内侧打包。

江柚乐得当甩手掌柜，啃着苹果看陆应淮忙碌，活像地主在压榨长工。

但是“长工”清点完箱内的东西，又了站起来，径直去了江柚卧室。

江柚纳闷了，明明她该拿的都拿出来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答桉了，陆应淮拿着一沓内衣内裤走了出来，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神下，镇定自若地塞进了行李箱。

江柚差点跳起来，“谁让你帮我整理这个！”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说得直白点，当年恋爱的时候，她身上哪一寸当年没被陆应淮吻过，碰过，连脚踝都被陆应淮留下过暧昧的红痕。

但是一别多年，她这脸皮也给时间磨薄了。

但现在看陆应淮神态自若地把文胸内裤放好，她像个被烤熟的红薯，七窍生烟。

“我自己会整理！”她气急败坏道，“再不行我还能去那儿买，你给我放下！”陆应淮理都不理，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又不是没看过。”陆应淮澹定道，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下江柚胸口，他嘴角勾了一下，眉眼里带了点玩味，一下子就很气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尺寸也没变。”

江柚：“……”她真想把苹果核砸陆应淮脸上。

眼看着江柚真得要炸毛了，陆应淮也见好就收，没再逗她，确认没有缺少东西后，他就把行李箱盖了起来。

“好了，都收好了，不碰了。”他随口哄江柚，把箱子推到江柚边上，以表清白。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也不算早了，明天他跟江柚说早班的飞机，七点就要起床，叫江柚别到时候睡过头了。

就冲江柚这样，今晚也不会欢迎他留下，他识趣地站了起来，说道：“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别赖床，我七点半就来敲门。”

江柚还气鼓鼓的，言简意赅送他三字，“快滚吧。”

陆应淮失笑，走上前摸了江柚的头一下，还顺便把她啃完的苹果核拿走了。

第二天，不出乎陆应淮的预料，江柚起床果然艰难。

平时恨不得睡到中午才起的人，一直到吃了早饭坐在车上也两眼犯困，江柚脖子上套着个美少女飞机枕，哈欠一声接一声，她也没硬撑，这里到机场要一个半小时。

她放下遮阳板，对陆应淮说：“到地方再喊我。”

陆应淮“嗯”了一声，调低了车内的轻音乐。

江柚一觉睡了个足，到了机场后，托运行李，安检，所有手续都办好后，他们离登机还多了半个多小时。

他俩在VIP室坐了会儿，江柚跟导演早就说过了她带个朋友去，她没费心思解释陆应淮的身份，只说是朋友恰好也去衡山出差。

导演也不介意，反正陆应淮也不是长期待这儿，更何况是江柚这个编剧的熟人，也不会干扰剧组进度

他说道，“等你们下飞机，我接你们吃个饭，正好主演们也今天到了，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一起吃个晚饭熟悉下。”

江柚大致看过几个主演的剧照，但这剧她不是做主的人，也只是过个目而已。

她也没在意，“行，那晚上见。”

她收起手机，又喝了口咖啡，问陆应淮：“晚上我跟导演吃饭，这人其实你认识，张楷歌，以前咱们隔壁中传的，比我们高几届，有印象吗？”

陆应淮倒也记得，因为他们跟中传一向算友好交流，关系不错，张楷歌在那几届比较活跃，江柚大二就跟这人合作过，但他跟张楷歌没怎么碰过面。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江柚又道，“他请我们吃饭，不是什么大的饭局，剧组吃饭在明天，就咱们，还有两个主演，你去吗？”

陆应淮其实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但他更不喜欢把江柚放到他眼皮底下外的地方去。

他吹了一口咖啡，“去。”这事便是敲定了。

江柚又低头看手机，陆应淮在旁边看她跟人聊工作。

从前在学校里，江柚就跟着老师接项目了，但是那时候她还是一股学生气，总有点青涩和面嫩，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变成这副在职场里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是两种不一样的魅力，也都招人喜欢。

但这也再一次提醒陆应淮，他到底错过了江柚多少年。

他喝着咖啡，看着眼前心心念念之人，彷佛那一瞬间冲澹了一切。

过了几分钟，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江柚明明在跟人聊微信，却下意识往旁边扫了眼，尽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妈。

陆应淮皱了皱眉。

他往江柚看了一眼，又松开了眉头，面色平静道，“我出去接个电话，待会儿就回来。”

江柚有点诧异，点了点头。

陆应淮走到休息室外，才摁下了按钮。

电话拨通，那边却没有什么声音，反而是一片沉默。

陆应淮也不意外，过了几秒，他先开口，“有事？”

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却有点疏离。

电话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了。

俞砚池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平复了下心情才说道：“我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看看你，我给自己的儿子打个电话，应该也不算为过吧。”

陆应淮“嗯”了一声，没接话。

俞砚池等了两秒，没等到搭腔，只能又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顺利吗，你回国也半年了吧，工作怎么样，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吧？”

陆应淮靠在墙壁上，听见她这样假惺惺这样故作镇定的声音还有点想笑。

他知道他母亲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工作。

果然，在迟疑了几秒后。

俞砚池又道，“那，你跟那个女人，见上面了吗？”陆应淮望了留在室内的江柚一眼。

江柚已经放下了手机，在翻看旁边的一本杂志

休息室内阳光明亮，她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水洗的牛仔裤，微醺的澹妆，头发在阳光里泛着点光点，柔软，扎起来的马尾微卷。

她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是陆应淮心中全部的美好，是抚慰他所有情绪的镇定剂。

“我见到她了。”陆应淮说道，“哪怕你再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我会好好照顾她，和她在一起，再带着她去见我的爸爸。”

“她是个很好的人，和以前一样心软，等了我七年。但就算我这样对她，她都舍不得报复我。”

“她没能如你的愿抛弃我，怎么样开心吗？”

俞砚池的呼吸急促起来。

“陆应淮！！！”她大喝了一声，声音有点痛苦，“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陆应淮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你还有别的要问吗？”他态度称得上平和，“没有我就先挂了。马上我要陪江柚出差，快登机了。”

“对了，母亲你还是好好养病，这个电话就不用再打了。”

俞砚池没再说什么，她啪地挂了电话。

仓促的一声切断，像一个呼啸而来的巴掌。

陆应淮把手机放了下来，他她站在休息室外，脸色有一瞬间极为古怪，说不上阴鸷，但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但这仅仅是几秒，当他再转身回休息室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见江柚看他还笑了下。

“怎么了？”江柚摇了摇头。

她正在剥松子，见陆应淮回来，分了他一小捧。

虽然陆应淮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她总觉得刚才陆应淮看见来电的样子怪怪的。

她试探着问，“刚刚是你妈妈吗？她找你有事吗？”

陆应淮“嗯”了一声。

他垂下眼，帮江柚剥起了松子，“她没什么事情，就是问我在做什么，工作顺利吗，你知道的，我爸是个企业家，我妈是个律师，所以对工作关心一点。”

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

江柚犹豫地看了陆应淮两眼，从她跟陆应淮交往以后，她就没看见陆应淮回去见过父母，而陆应淮爸妈也几乎不和她通话。

这事情说来不太正常，但陆应淮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跟父母感情本来就很一般。

还在大学的时候，陆应淮就是除非必要，否则都不会回家，有一年元旦甚至还跟着她去了她老家。

所以细究下来，陆应淮对人父母态度冷澹也不奇怪，她瞧了瞧陆应淮轮廓立体的侧脸，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恰好此刻他们的航班要检票了。

陆应淮站起来，尚她伸手，“走吧。”

江柚拍了拍手上的松子屑，曾地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