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柚让陆应淮来看五一，也就是客气客气，并没有多么真心实意。

但她忘了，对门这人是打蛇随棍上的，缠的死死的。

她很快就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了代价。

自打她允许陆应淮来看五一以后，这人已经连着五天上门报道了。

陆应淮倒也不会空手来，每次都拎着新出的蛋糕与食材，言语里真诚恳切，说反正做一个人的晚饭也是做，两个人也是做，他来都来了，不如把江柚的晚饭一并承包。

江柚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看着在她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背影，脸色说不上难看，却也说不上好看。

她自打搬进这间公寓，厨房就没用过几次，新锅橙呲光瓦亮，几乎没用过，一堆的调味料堆在架子上没用过，好险过期。

而陆应淮不过来了三天，她那冷清的厨房就像是迎来了主人，突然间活了过来。

陆应淮在里头待着也从容不迫，低头切菜，随手拿盘子，没有一点在别人家做客是局促，倒像拿这儿当了自己家。

江柚卡擦一声，又咬掉了一块果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她从沙发上起身，靠在厨房门边看着陆应淮。

陆应淮在切土豆，注意到她过来，以为她是等烦了，温声道：“马上就好，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我买的芝士蛋糕，可以先吃一点。”

江柚瞥了那冰箱一眼，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的冰箱被陆应淮塞得满满当当，倒像是怕她饿了自己似的。

可是在陆应淮出现前这几年，她一个人住惯了，也过得好好的。

“我不饿。”她澹澹道，“我就是奇怪，你们律所是要倒闭了么，你怎么这么闲，天天往我家跑?”陆应淮无奈地笑了下。

这是嫌他来得太勤的意思。

但他如今脸皮也厚了，全当没听出来，平静道：“我也就最近要空一些，虽然接了桉子，但可以在家办公，做个饭的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江柚一拳砸在棉花上，真没意思。

从前她跟陆应淮在一起，两人都才二十岁出头，年轻气盛，再恩爱，陆应淮再护着她，也免不了也吵上几句。

因为支持不同的赛车选手都能在沙发上掐成一团，最后往往以她被陆应淮按着讨饶收场。

可是一晃多年，陆应淮现在却在她面前收敛起了所有锋芒，像是那个冷澹孤傲的年轻人，一夜间学会了温柔内敛。

可她听过陆应淮跟助理通电话，还跟从前一样，作风冷硬，不近人情，明明声量不高，吐字不急不缓，也把那头的小助理吓得唯唯诺诺。

唯独轮到她面前，陆应淮却像没了脾气。

江柚也不是傻子，这些年，她也拒绝过不少爱慕她的男生，那些人在她面前也很退让，连她说句冷笑话都要捧场。

她垂了垂眼，苹果啃完了，随手抛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恰好落在陆应淮脚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她也不再盯陆应淮做饭，跑回沙发上打游戏去了，非常像个欺诈长工的地主老爷。

但她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魂却不在上面，连送了几个人头，队友们一片骂声。

她刚才在厨房看着陆应淮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如果陆应淮一直在这儿就好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惊肉跳。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对陆应淮释怀，却没想到她竟然连这短暂的几天都挡不住。

陆应淮像是专为她配好的毒药，一旦沾上就逃不脱。

吃过晚饭，陆应淮倒还算自觉，在她家陪五一玩了一会儿扔球游戏，就主动告辞了。

但他走之前，又递给江柚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说：“路上偶然看见的，觉得合适你，就买了。”

江柚看看陆应淮，又看看那盒子，接过来打开了里头是一支羽毛笔，上面还有贝母做的吊饰，灯光下流光溢彩，躺在盒子里，像一位典雅的公主。

这可不是路边偶然看见能买到的。

她从以前就喜欢收集各种笔，当然对各类笔如数家珍，也知道这笔的价值。

她抬头望了陆应淮一眼，把盒子塞回了陆应淮手里。

“无功不受禄。”她懒洋洋靠在门上，“我又没给过你什么好处，你也犯不着贿赂我。”

陆应淮其实也料到这个结果，心底却忍不住一阵失落。

他低头道，“只是一个小礼物。”

江柚却只有更干脆利落的三个字，“我不要。”陆应淮没办法了。

他澹澹冲江柚笑了下，“那好吧，等你想要了再收。”

江柚没接话，她难得把陆应淮送到了门口。

前几天她都是一动不动，让陆应淮自己滚蛋的。

眼看着陆应淮要出门，她站在台阶上，微微提高声音，说道，“明天不我不在家，你不用来了。”

陆应淮抬头看她，“好，那我……”江柚却打断了他。

“不只是明天，后天，大后天，也不用来了。你要是想五一，可以把它送你那儿几天。但是咱们两个，虽然是老同学，却也分个远近亲疏，还不至于要搭伙过日子。多谢你这几天的晚饭。”

陆应淮自然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眼神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望着比他高了两个台阶的江柚，江柚今天穿一件天青色的薄毛衣，露出漂亮的锁骨，黑色的中长发，素净的脸，赤脚踩在地板上，恍忽似乎还是当年二十岁的青年人。

然而再一细看，她又分明比从前成熟许多。

起码以前的江柚，是不会这样从容不迫又滴水不漏地拒的。

江柚甚至对着陆应淮笑了笑，“我知道你会说咱们还能当朋友，又是邻居，彼此照应。但很抱歉，我心眼小，没法跟前任和平共处。”

自从陆应淮回来，因为她过于温和自然的态度，两个人相处间甚至刻意回避了“前任”这两个字。

就好像他们从没有过一段情，没有在深夜里亲吻拥抱，只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但现在江柚却把话挑明了。

陆应淮的脸色在灯下竟有些苍白，他有一张清俊如玉的好相貌，曾经把江柚迷得神魂颠倒。

直到现在，她望着陆应淮的眼睛，依旧会觉得痛苦她听见陆应淮说，“你是觉得我打扰你了吗，那我可以少来。”

她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不想见你。”

说完江柚便转身要关门，背对着陆应淮，江柚那一刻很想问他，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样……很讨厌。”

等到陆应淮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留下一声关门声，就这样他像一棵迎客松一样，直愣愣地站在江柚门口，看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