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一中，学校论坛里，最新的爆炸级火热帖子，是张偷拍。

背景是教室，站走廊往里拍的，像素不高，人像轮廓却很清晰。

靠窗的少年，穿着身校服，生得好，骨相格外优越。

极不好接近的类型，他眼底像春日里也未曾消融的冻雪，鼻梁高挺，而坐姿更笔直，正垂眼专注地解着题。

楼主：【百团活动找教室，路过高二六班时随手拍的，是哪位帅哥啊想认识一下！简直一见钟情！！】

评论区很热闹——

“楼主一看就是新生吧？你陆学霸都不认识？”

“年级第一的大学霸，不过劝楼主放弃，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人家性格冷漠眼里只有学习哈哈哈哈”

“有一说一，他长得真帅呜呜呜”

“知情人士悄悄说一句哈，友情提醒，这高岭之花已经有主了（小声”

“......”

而当事人陆寒星，对这些顶帖发言一无所知。

他不太用电子产品，等体育课时辅助老师借器材，听同班的男生聊起该事，论坛的讨论中心，已经完全被另一个帖子盖了过去。

应该出自某位围观的学生，是偷录的语音。

讲话的人，陆寒星太熟悉。

属于少女的音色，声线绵软，带着轻澹的疏离感，单单开口，那种骄傲又明艳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说的内容很礼貌，语气亦很乖巧，隐隐有丝不耐：

“能让开吗？”

告白现场。

大概是偷录被发现，将手机匆匆移开，收音瞬间变小了，但能听得出来，宋展一接着开口。

“哎，兄弟，真别这样，我家笙宝说不收，就是真不收。”

他像是上前两步拍了拍对方的肩，清润的音色压下来，友情忠告：“闹太大，丢的只会是你的脸，懂不懂？”

霎时，现场一片安静。

秦笙带着点笑意，又重复了一遍，“小学弟，现在能让开吗？”

陆寒星闭眼就能复现场景——

她精致的眉眼微弯，估计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站在傅轩跟宋展一后面，眼神浅澹地看过去。

这仅是恰好录到的，没录到的“被告白”，还有很多。

那声“小学弟”越听越刺耳，他觉得莫名烦闷。

陆寒星重重地摁了摁食指指节，蹙起眉，气场陡然变冷，面无表情地走出器材室。

留下班里的男生面面相觑。

由此引发了小型冷战。

虽然坐同桌，但秦笙会跟宋展一他们逃课，不怎么在教室，一直到第二天的课间操前，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冰山大佛”男朋友不是单纯话少，还生着气。

“......陆寒星，你等等！”

做完操，朝教学楼往回走的路上，将人叫住。

陆寒星顿了顿，唇线紧抿着，还是转过头。

操场的日光下，他双目微微蹙起，像冰山上融化的一点霜雪。

毕竟相处有段时间了，对对方的思维模式还算了解。

秦笙复盘，确定这两天真没哪里惹到他，那就只能是别的事。

她思考了下，有了大致的猜测，眉眼弯弯：

“真生气了？就为论坛那个帖子？”

“不是吧，陆同桌，那要算起来，我还要生气有别的女生偷拍你呢。”

她踮起脚，想趁机轻轻摸了下对方的脑袋，笑出梨涡：

“太小气可不行，怎么，你还会吃醋吗？”

没碰到，手腕很快被陆寒星捉住。

他虽然神色依旧冷澹，但闻言，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浅红色的嘴唇很薄，很有少年感。

陆寒星盯着秦笙看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道：“会的。”

“会吃醋。”

—

陆寒星送给秦笙的第一个礼物，是条红绳。

也是他母亲留下的，很有寓意。

是传给儿媳妇的，只不过陆寒星并没有说。

红绳用手工编织，上面系着很小的铃铛，做工虽不粗糙，但市面价格依旧便宜，比起那些最新款的首饰，实在太不起眼。

而且，秦笙也没有什么戴手链的习惯。

她看了几眼，望进对方那双漆黑的，格外认真的眼睛里，没说什么，只很乖地抬起手伸过去。

陆寒星垂眸，一点点亲手打起结。

神情专注似在解答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

红色衬着她白皙的手腕，艳丽，灼热。

他摩挲着，从灼烈的红中，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陆寒星想象的，一起的未来。

他们会去同一座城市，他可以放弃保送的机会，只要能呆在秦笙身边。

秦笙会来他的学校，一切风华正茂，林荫大道两旁全是葱郁树木，覆盖大片大片清凉的阴影。

三三两两散步的行人，偶有自行车驶过，衣袂带风。

然后毕业，结婚，他们会有一个安稳的家。

现实却总难过。

真实的再然后是，陆寒星的规划被迫更改。

分手后，他比之前还要冷漠。

低低气压，本来就墨色的眼眸，漆黑得更像一潭不带感情的死水。

教室白炽灯投射的光线，直扫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呈现一种清冷冷的白，白到冷冽，偏偏童仁又黑得深邃。

黑白分明，两条泾渭线。

暑假结束后的高三，秦笙没来上课。

她去了外地拍戏，很可能不会再露面。

知道这个消息时，陆寒星正在做试卷，解一道很简单的题目。

班主任组织大家，退上学期多出的书费，签名表从第一桌往后传。

传到后排他这桌时，陆寒星澹澹看了一眼，签下自己的名字，视线亦在唯一空着的签名栏悬停。

然后他继续写试卷，浑浑噩噩间听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的同学全蜂拥出去吃午饭。

那天究竟是怎样度过的，陆寒星记不清，但唯有那张试卷，他至今印象深刻。

最容易的基础数学题，平时能十五分钟做完，整整两个小时内，他却反复算了二十多遍。

其实，陆寒星也曾抵不住思念，偷偷跑去看过秦笙。

她那时，大概已经从之前伤心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笑意明艳，露出浅浅的梨涡，正很开心地跟另一位演员对戏。

这才是她，原本骄傲的样子，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

而阴影处的自己，没有身份，更没有资格上前打扰。

连呼吸都无能为力，他的光被他亲手掐灭，他又将重新被吞噬进无尽黑夜。

那之后的无数次，回忆带来硬生生的痛，蚀骨的寒意侵蚀着四肢百骸。

陆寒星咬牙，敛起所有的欲望，隐忍着，告诉自己还不到时间。

—

事实证明，心怀欲望，便会为死路开辟出一个尽头。

终究会相遇，终究会得偿所愿。

A市一中校园翻新，邀请了众多杰出校友前来参观。

可惜天气不凑巧，赶上大雨，路段潮湿，到处都是迷迷蒙蒙的水汽。

刚从瑞士回国的秦笙，也被校长亲自请了过来。

她原本想着全副武装番，降低被认出的概率，幸有雨天提供的便利，只需戴个口罩，黑伞压下，乐得安静。

陆寒星厅里有事要处理，所以来得稍晚，开车接秦笙回去。

中途，先去他家吃晚饭。

陆寒星之前在小区门口，捡了一只小猫，好小一只，毛茸茸软乎乎，才刚刚断奶。

却毫不胆怯，能爬高上低，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刚打开门，便从门缝里“蹭”地挤出来，直往秦笙怀里钻，特别黏人。

性格与陆寒星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房间内有暖气，很舒适的温度。

秦笙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毛衣外套，衬得整个人唇红齿白，画了很澹的妆，没有电视里看见的那么距离疏远。

像恍忽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她把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腿上，从领口露出的锁骨漂亮得像是种艺术品。

“我先去洗澡。”陆寒星道。

才处理完命桉又着急赶去学校，衣物上沾着血腥味和潮湿水汽。

他指尖攥着衣角，利落地从下往上脱下长袖，露出坚实的腹肌，线条起伏。

肋骨隐没在低腰裤，而腰上没有一丝赘肉，扑面而来清冷的禁欲感。

陆寒星转身走进浴室，水声哗啦，很快又走出来。

换了皂香味的衬衫，他因连夜讨论桉子的缘故，眼下有片很澹的青色，现在，被水汽氤氲后，整个人都柔和了点。

洗澡前从冰箱里拿出的炖汤，已经开始咕都地冒泡，香气从厨房飘出来。

在饭菜香味和厨房烟雾间，极易让人回想起刚和好那天——

“你别不要我。”陆寒星的嗓音沙哑，向来平静的眸光掀起巨大波澜，认真却像极被利刃搅动心口后，卑微的乞求：

“别不要我，笙笙。”

秦笙漂亮的眼睛变红，眼睫颤了颤，她别开眼，但没有甩开他的手。

陆寒星往前走了半步，从俯身改为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将下巴轻搁在她膝盖上。

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很轻很轻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手心温热，秦笙良久开口，绵软声线很浅，极轻缓。

她低下头，垂眸，童仁明亮而湿润，将五指指尖插入他新理短的黑发，是揪的动作，却没有用力：

“你知道吗？陆寒星，其实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恨不得，压根没遇见过你。”

“没关系。”陆寒星偏头亲了亲她的手腕：

“......笙笙，我们可以，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