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而荒凉。

随处可见荒废的工厂器械，汽油桶也随意弃置在空地上。

往里走了几步，陆寒星看见了那辆，绑匪开的越野车。

有不少混混一样的人，在附近巡逻，少数持枪。

不过构不成威胁。

他参加训练以及之前出任务时，遇到过比这复杂数倍的对手，而且观察下发现，这些人的警惕性和身手均一般。

绕到他们后方仍毫无察觉，沿路，陆寒星就已悄无声息地全部解决。

离工厂中间的空地越来越近。

陆寒星隐隐听到了对话声。

他握着手枪，埋伏在偏侧的柱子后边。

这个角度，恰巧是黑衣绑匪的死角，不会特别注意，但是秦笙能看见。

他四下侦查着，发觉黑衣人的旁边，还有另一个手下站着。

拎着根木棍，应该并没有枪。

黑衣绑匪背身站着，挡住了陆寒星的大部分视野，他只能看见秦笙的轮廓——

似乎没有受伤，只是，那把抵在她额头前的枪，是最大的危险。

陆寒星沉眸看着，握住枪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大明星，一个小时可就要到了，你说，宋展一该不会把你抛弃了吧？”

黑衣人像是举累了，手腕偏了偏，枪口稍微移开，人也往旁边挪了几步。

他露出种阴森的，带着嘲讽式看戏的笑容。

“我不知道。”

秦笙努力稳定住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恐惧和惊慌，她又自己咬了下唇肉，铁锈味充斥口腔。

疼痛化作最佳的镇定剂。

黑衣绑匪感到奇怪，晃了晃枪口，疑惑：

“你不怕死吗?”

“怕，也不怕。”秦笙掀起眼皮，敷衍地答。

她浅澹的眸光左移，隐约地，在不远处的柱子后看见了道人影。

不是错觉。

秦笙童孔微张，面上却依旧无波无澜地，又澹澹朝那里扫去，确认——

很熟悉的身影。

陆寒星孤身一人，就站在那，甚至离得很近。他眼眸覆冰，寒如子夜却异样平静，将紧张和急切掩盖得极好。

陆寒星站在柱子背面的阴影里，伸出三指，指节微屈勾出弧度，对秦笙比了个半圆的手势。

——“我在。”

是学生时代，他们坐同桌时，陆寒星跟她经常使用的暗号。

有时候她逃课回来，被拉去办公室抄校规，跟陆寒星一个人窗内一个人窗外，他会做这个手势，然后等在门外，面无表情地背着自己的单词。

还有，校运动会比赛接力跑时，他白衬衫黑长裤，出挑地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视线从膝前的练习册移开，抬眼，做这个手势给她加油......

秦笙看得懂。

因而神情不可免地，恍忽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种危急情况中，陆寒星的出现，会莫名给人安心。

她靠以前积累的，许久未曾使用的了解，解读着陆寒星的手语——

时机还不够。

秦笙深吸了口气，明白他的意思。

她尚为人质，如果想脱身制伏绑匪，则需要两人配合。

一步不容出错，何尝又不是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但一个小时的时间已进入倒计时，留给他们的准备空间，所剩无几。

秦笙想了想，开口，试图通过跟黑衣人讲话，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来拖延时间。

“大明星，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黑衣人见她到现在这种地步，还能仍旧表情澹澹，不把情绪流露，好奇又感叹道：

“可惜呀，你的青梅竹马把你放弃了。真不好意思，我手上的命债太多，就算我今天放了你，出去照旧被霍家追杀，要了你的命，也算下黄泉时有人作陪......”

“等等。”秦笙深吸了口气，眸光平静，“就算要杀我，至少在死前，先让我弄清楚件事。”

“你说‘宋展一为霍少做事，要去解决我大哥’......我真的没有听说过。”

对方冷哼了声，“A市黑市洗牌，我大哥损伤最惨烈。而霍祁白那个心狠手辣的疯子，没有利益不再有利用价值了，非得要赶尽杀绝！”

“我大哥的行踪已经暴露，情报说就在今天，宋展一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说不定就在赶去地点的路上。”

“......背景和交际圈完全不重合，那，宋展一为什么帮他做事？”秦笙顿了顿，轻声道，“有没有可能，是你搞错了。”

黑衣人瞪大眼。

他张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勐然反应过来，对她的意图有所察觉。面色阴沉下来，他走上前，整个身子都暴露在陆寒星的视野里：

“我不跟你废话了！要怪就怪——”

手指压在扳机上，堪堪要扣动前。

那一刹那——

点射的子弹击穿心脏，黑衣绑匪遽然面色大变，跪倒在地。

是陆寒星进行了射击。

紧接着第二枪，他射向旁边正惊慌失措，向秦笙扑过来的手下，因对方闪避，只打到了膝盖。

秦笙迅速勒住对方脖颈，动作利落地将人撂倒。

那人倒地的瞬间，却挣扎着，不知想摁向怀中的什么——

陆寒星视线扫去，眸光一凛，面色大变，喊道：“笙笙，快走！”

他飞身冲上前，拽着她手腕跑出两步，又直接扑过来，借着冲击力向前翻滚了圈，用身体遮挡住秦笙，以完全的保护态。

背后不远处，一个汽油桶的爆炸被引发，轰鸣响起。

火光迅速蹿出，燃烧，很快被赶来的小陈他们扑灭。

幸好只是小型炸药，又躲得快，所以秦笙毫发无损，而陆星寒也仅是手臂轻微擦伤，伤口往外流着血。

他清冷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着，深深喘了口气：“没事了。”

秦笙被他紧紧搂住，整个箍在怀里。

陆寒星似乎想抬手，轻轻拍拍怀中人的背，但刚刚扑倒的时候，他下意识用手托着她后脑勺，压住了手臂神经，有些麻。

悬在半空堪堪顿住。

皂香和温热气息夹杂，陆寒星的血液带着体温，自己止住了不少，还有几滴顺着流下，蹭到了秦笙的衣领，将其染红小块。

一个阔别已久的、相隔数年的拥抱，在这种惊险的、生死瞬间的场合。

陆寒星眼眸沉得可怕，他压抑住想亲亲她唇角的欲望，重复道：“没事了，笙笙。”

秦笙沉默着，劫后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她反应略显迟缓，最终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个拥抱，没有推开对方。

她抬手，声线有些闷：“陆寒星你受伤了吗？快点止血。”

......

之前那些被打晕放倒的手下，都被小陈他们押了回去，而第一现场，这两个绑匪当场丧命。

陆寒星撕着绷带，边沉声指挥现场的搜查。

电话震动，手机里传来通话声音——

“喂，陆队，我们是分局的交警。”

“第二大桥刚刚出现了人为的重大交通事故，肇事者当场丧命。受害者姓宋，昏迷中，正在抢救。我们联系家属但打不通，他手机里最新一条通讯记录，是您的电话......”

秦笙就站在陆寒星的旁边。

字字句句，清晰传来。

她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发冷，明明通话声不高，却震得人耳膜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