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在炽热的真武纯阳之气下融化，第六、第七、第八面冰盾的中心接连出现手掌形状的窟窿。

雷渊真人疾退数丈，一直退到白玉王座之前，跌坐在王座上，面前的第九面冰盾应声碎裂。

碎裂的冰盾化为碧水，水势飞涨，化为巨蛇，将雷渊真人缠住。

水蛇冰冻，化为一丈高的冰柱，将雷渊真人冻在里面。

——

来人衣衫褴褛，颜色半是暗红半是灰。

暗红色的部分，是红衣染鲜血；灰色的地方，是白衣染尘泥。

那种让他风驰电掣赶来的法术令他衣襟起火，所以他满脸烟火之色。

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个脸颊，那只锐利如剑的眼睛，令看戏的群仙，心惊胆战。

“连眼神都有如此杀气，却不是三界第一剑神李旌阳？”

灵犀上人奇道：“他究竟是谁？”

除了满脸欣喜的白卿卿和羽衣神君，在场的诸位神仙，没有一个认得他。

张玄心剑眉紧锁，难以置信道：“是他？”

羽衣神君柳眉弯弯，轻巧一笑，无比笃定道；“就是他！”

——

白卿卿身上的禁咒已解，将雷渊真人冻在冰柱里的法术正是出自她手。

白卿卿道：“你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

那只没有被头发遮住的眼睛锐利全无，温柔似水：“我并没有十成把握，还是忍不住要来试一试。”

“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也没有把握”

白卿卿笑道：“所以不会奢求更多。”

来人：“我以为你会一直对我相见不相识。”

白卿卿：“演戏很累的。不过，你若是喜欢看我对你相见不相识的样子，我可以再演给你看。”

来人：“不用了。我来得晚些，你已经吃了不少苦。我不想你再吃苦。”

白卿卿：“你来得这么晚，一定知道，我的命就是欺骗。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应该被我欺骗的人，都被你给挤走了，我只好欺骗你。你这么着急赶来，很喜欢被我骗么？”

来人：“倘若有一个人愿意用性命来骗我，我愿意付上所有真心去相信。”

“两位……神仙眷侣，实在抱歉……”

面如白纸的燕王有气无力道：“打扰二位缠绵，哪位有止血的法术，可否出手相救？本王的血快流干了……”

来人出手如风，点中燕王身上几处大穴，解开了雷渊真人的咒术，止住了流血。

燕王拱手道：“多谢英雄相救，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不等来人回答，封住雷渊真人的冰柱轰然碎裂，高空聚集的彤云一直压到赏月阁的顶楼里，在雷渊真人头顶聚集。

云山之中，雷光如蛇，雨龙翻腾。

“好强的气场！”

画魂法师颤抖道：“这是象地法天的前兆……不知道片刻之后，我们会置身于何等凶险之地。”

“风虎云龙”

灵犀上人嘴唇发抖道：“青莲龙王是雷雨之龙，稍后会有雷光火狱，暴雨金针。”

“前奏声势如此浩大，这场戏必定精彩无比”

画魂法师道：“上人对这场戏一直很期许，为何此时吓得发抖，难道要打退堂鼓……咦，为何我的手脚也无端发抖？”

“贫道也在抖”

玉宫道长一面抖，一面神色如常道：“这是青莲龙王的气场所致。小仙小妖遇到大神的时候，都是这幅德行。

你我成仙已久，纵横三界，罕逢敌手，这种被气场威压的情形，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所以有些陌生。今日再次发抖，感觉年轻了几百岁啊。”

——

彤云之下，雷渊真人面色青白，须发如戟，质问来人，声若洪钟：“何方妖孽！”

“真人是在问我么？”

来人抬手撩起头发，笑道：“真人曾与我吟诗作对切磋法术，还用好大一个天雷劈我，如今小生只不过长了头发又换了套衣服，真人就不认得我了？”

“你是那个残废……”

雷渊真人道：“李君武！”

“如此隆重的盛会，怎么能用真名呢”

李君武道：“就算我们是惺惺相惜的朋友，也请真人叫我的外号……”

快如电光火石剑法和玩世不恭的笑容，唤醒了群仙的记忆：鸿蒙初开殿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神仙。

最令群仙惊异的，不是他神乎其技的剑法，而是直面死亡的平淡和宁死不屈的执念。

“他是……”

座上的灵犀上人一字一顿道：“天、外、飞、仙！”

——

李君武借助风火无间咒，一路飞奔到明月楼，浑身的经脉在飞奔之时打通，阳气流转自如，红绫的声音再次响起。

“公子！”

红绫难掩欣喜之意：“回来真好。恭喜公子与蛰龙丹合二为一，调和阴阳，成为人中飞龙！”

“为何我感觉有些奇怪”

李君武道：“是不是你用蛰龙丹中的阴气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小妹不敢”

红绫道：“这是蛰龙丹在改造公子是身体，公子觉得奇怪，是因为正在脱胎换骨啊。

公子原来的真武纯阳之体至阳至刚，虽然也有金刚不坏的潜力，可是被九曜封神之阵封印，难以施展。

如今这幅躯壳刚柔并济，进可同时驾驭五行法术和九霄神剑，退可自行愈合不畏刀剑毒蛊，算是世上最好的躯壳了。”

李君武能感到疾行的风正穿过刚刚生出的头发和被蛰龙丹改造过的肌肤，阴阳之气经过已经打开的封印，在体内流转。

当他合上五指，便掌握了天地的力量。

在又一次死而复生之后，天外飞仙的法力，重回手中。

雷渊真人的青莲结界被称为陆上龙城，是龙王的护法结界，宗师境界的剑仙只能望而兴叹，宗主、神君境界的剑仙要突入其中，也要耗费大量阳气。

身怀蛰龙丹和水神珠的李君武，劈开青莲结界只要一剑。

这一剑用去九阳化佛珠中聚集的一半阳气，黑虎掏心和无相金刚手耗去了另外一半阳气。

雷渊真人依然毫发无伤。

——

“灵犀师兄，这两位刚才交手很精彩啊”

画魂法师不解道：“为何忽然停住，好像要开始聊天的样子，不会如此让我们扫兴吧。”

“大神交手，务求一击必杀”

灵犀上人道：“现在两位大神都没能一击杀死对方，恐怕要互相试探一番。”

——

“神君果然老辣”

张玄心道：“他，才是你练成的蛰龙丹。刚刚被我毁去的，不过是个废物。”

“大人可不能这么说，刚刚被雷符毁掉的，是一枚可以聚集阴阳之气的紫霞丹”

羽衣神君道：“价值连城呢。”

“价值连城？与他相比，不值一提。”

张玄心看着披头散发的李君武道：“在他之前，世上还没有中我一剑而不死的人。而他，足足中了我九剑！我收回刚才轻视神君的话——神君炼丹之术，三界无双。”

“多谢大人称赞”

羽衣神君道：“不过民女的确为了炼制这枚丹药费尽心血，一身修为都花在他的身上，他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魔女以身犯险，真是让人气恼。大人视他为对手，不准备出手收拾他么？”

“这两位，一个是东山再起的上古龙王，一个是脱胎换骨的天外飞仙，而我，不过是个很谦逊的凡人”

张玄心道：“有神仙打架，我喜欢当个看客，不会急着插到神仙中间去捣乱。”

“哦？恕民女眼拙，既看不出大人谦逊，也不觉得大人是凡人”

羽衣神君道：“上古龙王霸气纵横，民女和在做的各位神仙都是两腿打战，只有大人不受龙王气场威慑，看来大人的修为，已经可以与神君、魔王并驾齐驱了。”

“家父虽然位列十神，却始终是个凡人。神仙以气场定尊卑，可是我等凡人视而不见，龙王的气场对我，自然无用”

张玄心指着披头散发的李君武道：“更何况此处有屠龙之剑，应该双腿打战的，是上古龙王啊。果然，再好的计划，也比不上天意精彩。我以为来的是曾经的三界第一剑，想不到上天派来的……是新的三界第一剑！”

——

“公子”

红绫道：“雷渊真人是雷雨之龙，他的先天仙法除了天威浩荡，还有青莲结界。公子曾在天威浩荡下逃生，足见这种法术奈何不了公子。他若用青莲结界中的海水，小妹自会以水神珠化解……我们稳操胜券啊。”

“雷雨之龙……”

李君武在心中对红绫道：“彤云之中的那条发光的小龙，是他的元神啊。”

“元神？”

红绫讶异道：“这片云山是雷渊真人的气场，哪有什么发光的小龙……是了，一定是公子的天眼通，看穿了雷渊的元神！”

李君武目光在群仙头上一扫，猛虎、豺狼、飞鹰、走狗，原形毕露。

其中有半数神仙的元神轮廓是个人形，但是人身之中，却潜伏着猛兽猛禽的形状。

神仙的元神与尸妖变形之后类似，却又不同。

凡人为修练吞食活人血肉之后，会发生妖变，化作尸妖，一身腐尸的气息，像彭紫衣这种蟒形尸妖，要扑上好多香粉才能掩盖身上的尸臭。

赏月阁中看戏的百余位逍遥散仙，元神虽然没几个是人样，但是看上去清正高洁，完全没有凶邪之气。

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潜伏着猛兽，不论是吃人，还是集气，最后殊途同归，都会显出本性啊。

龙是万灵之王，这些人修炼千年，可以御剑飞行、叱咤风雷，可是在王者的气场里，还是要瑟瑟发抖。

百余位德高望重的逍遥散仙抖得腿都发酸，雷渊真人也没等到李君武发抖。

终于，一道青光自云山之中飞出，直奔李君武。

李君武手腕一抖，剑出如电。

青光正打在清风追月剑的剑身上，火花四射。

李君武只觉一股大力狠狠撞在剑身上，直直向后退出数尺。

那道青光一折，直奔张玄心而去。

张玄心伸出两指，将青光捏住。

“龙族沉寂百世，突然现身，依然放不下万灵之外的身段，希望以气场压服对手……哎，屠龙之剑怎么会被龙王之气慑服呢”

张玄心将指尖的东西往桌上一丢，看也不看：“你看，果然是龙王先沉不住气了。”

羽衣神君拿起桌上的东西——那是一枚一尺长的青色短剑，只有剑身，没有剑柄，通体碧透，寒光流动，锋利无匹。

彤云之中流出一道碧色洪流。

青色的雨点，化成青色宝剑，形如张开的龙鳞，亦似零落的莲花。

没有一位剑仙曾见过如此密集的飞剑。

但却没有一位剑仙会叫不出这种飞剑的名字。

千年之前那位在中原神仙江湖中声名显赫的蟠龙剑仙，只是摸到了这种剑法的门扉，已经名满三界，令大名鼎鼎的鸿霄仙宫玉护法都敬畏三分。

坠入魔道之前的李旌阳，在神仙界有“诗剑双绝”的美誉。旌阳先生曾经写诗赞颂这种剑法，他说只有将剑法练到这种境界，才有资格称为剑仙。否则，只能算作剑客。

郁郁青莲，煌煌飞剑。

落落风仪，翩翩上仙。

那是丁甲飞剑的最高境界，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剑法。

“莲光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