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何所羡，鸳鸯蝴蝶”

旌阳先生抚摸着残存的符咒，神色忧郁对道：“天地潇潇谁共我，清风明月。

愚兄的心已经快死了，我之所以用千金镜看世间风情，只不过想让这颗快死的心，僵得慢一些。

当年我利剑在手之时未与他人争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境地，当年所爱，早已灰飞烟灭。

我看过无数人洗澡，却再也找不回她的样子。

我传这套剑法给你，就是想你还有机会的时候，不要错过，也不要放弃。”

“不要错过，也不要放弃？”

李君武奇道：“先生是说我么？我心中之人，早已香消玉殒。海棠虽然与她形神皆相似，可是内心已然判若两人。

或许，之前的白卿卿也不过是我爱上的一个幻觉，那个发誓与我一起退出江湖，无论大漠大海大雪山，生死相伴的仙子，并不存在。

世上有的，只是一个为了实现魔教一统天地大梦，与漫天仙佛逢场作戏的魔女而已，我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多谢先生传剑法给我……我虽然有剑在手，却找不到需要被我拯救的人。不过先生刚才又教了晚辈一个偷窥的借口——偷窥美人入浴，只为寻回失去的美好记忆，这一招比剑法高明啊。”

“君海棠和白卿卿都是风天魔王的分身，风天魔王也的确作者魔教一统天地的大梦，据我所知，她的梦里，有你”

旌阳先生道：“否则，她也不会费尽心思请我帮你。”

“请你……帮我？”

李君武登时想到与雷渊真人交手的时候，忽然蒙面杀到的旌阳先生。

李君武还嘲笑旌阳先生演技太差，想做蒙面英雄，在熟人面前动手，居然不变声。

现在想来，旌阳先生是有意为之——他要做的，就是为手无寸铁的李君武递上一柄宝剑。

他的伪装做的好不好，跟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关系。

“她让我帮你，并非要我一定救你一命，只是希望给你一个，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旌阳先生道：“真武纯阳之体经天火淬炼，是世上最坚韧的躯壳，就算受伤也没那么容易死。雷渊真人的目的是成为千尺玉玲珑的主人，并不是杀你。

可是在张玄心下定决心让雷渊真人代替我主持千尺玉玲珑之前，雷渊真人需要一个靶子，来展示力量，证明自己的器量。”

李君武道：“我就是那个靶子。”

“雷渊真人的真实身份是青莲龙王，雷法是他的先天仙法。天威浩荡本是雷劫血咒，但是雷渊真人用起来一点被反噬的迹象都没有。

以你受伤的真武纯阳之体，接下天威浩荡一两次还能勉强活着，三次以上恐怕就有灰飞烟灭的危险了。”

旌阳先生道：“我要做的，就是冒着被天威浩荡劈中的危险，送剑给你。

你若手中无剑，是死靶子，起码要被劈上十次八次，才能让张玄心认可雷渊的力量。

可你若手中有剑，就是天外飞仙。只要被天威浩荡劈中一次，张玄心就会认可雷渊的力量。”

李君武想说话，却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

“她是空相天的弟子。空相天尊者是魔教五尊者里地位最高的一位，俨然天魔帝君的化身。而她，是空相天的得力助手”

旌阳先生道：“她的使命是收集各类皇子进入魔教，成为魔教一统天地之后，统治众生的工具。”

“各类……各类皇子？”

“人皇之子，仙皇之子，还有佛心赤子”

旌阳先生笑道：“你心心念念那位卿卿姑娘，是不是在等待以为白衣仗剑的剑仙，而那位剑仙的形象，是不是与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儿李登云十分相似？”

雷击，李君武挨过无数次。

旌阳先生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一记天威浩荡。

李君武只觉耳明目眩，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说……她的意中人，是天外飞仙，他从天而降时必有神鹤相随，白衣胜雪，飞霜为剑……”

旌阳先生接着道：“而明月楼中的花魁海棠，意中人的形象，就是照着燕王量身定做的……”

“金甲白袍，挥手之间，千军竞发。勇武绝伦，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简直分毫不差！”

“另外还有一个分身，正在少室山的慧心寺中，等待着佛心赤子定嗔前去”

旌阳先生道：“李登云、燕王、定嗔，这三个有什么共同点？”

李登云法术天赋不错，但是才能与天师之子张玄心相比，高下立判。这位仙皇之子取得的每一份功绩，背后都有鸿霄神君李擎天的身影。

天世的燕王，不是人世的燕王，不但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还是个乐在其中的傀儡。

定嗔脾气暴躁，长做金刚怒目之相，非常骇人，其实内心十分单纯。李君武只是将他那长得吓人的名号背了一遍，就成了他的知心朋友。昙光说得没错，青莲寺若是由定嗔主持，很快就会没落。

“如果一定说要有，那就是……”

李君武道：“适合当傀儡！”

“空相天尊者和我的兄长一样，都是胸怀天地的角色”

旌阳先生道：“当天地还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时，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代替他们统领众生的人选了。空相天尊者的胸襟比我兄长更广阔些。

在我兄长设想的世界中，除他之外，都是蝼蚁。他的一双子女虽然天赋都不错，可是根本没机会独当一面，李登云因为智力欠佳，所以被他当做傀儡用一用。聪明些的李凌波，连家传的剑法和封印之术都学不到，只要自己四处搜罗稀奇古怪的法术来学。

魔教五天尊，我算是摆设，水天白卿卿是空相天的助手。火天昙光和地天无垢都是独占一方。千尺玉玲珑虽然是魔教之物，但是明月楼却可以作为正邪两道交换信息的驿站，为魔教和正一教共用，百年无事。

按照空相天尊者的计划，魔教一统天地三界之后，仙人、凡人和龙族分而治之，统领仙人的，是仙皇之子；统领凡人的，是人皇之子；统领龙族的……”

“佛心赤子——定嗔？！”

李君武惊道：“卿卿第三个分身要诱惑的，是定嗔，难道定嗔师兄是……”

“烈火龙王后裔，西域姓氏，阿那婆达多”

旌阳先生道：“江湖传闻此子法力高强，脾性暴躁，大概是将龙王之子的灵魂塞在世仇凡人的躯壳里，天生便有无法平息的怒火吧。”

“天世之中，果然卧虎藏龙。定嗔居然是烈火龙王后裔，我开法眼之时，都不曾察觉”

李君武道：“他这个龙王之子，藏的够深。”

“九曜封神印未解开，你的法眼也只能看些细枝末节”

旌阳先生道：“夕云大师是龙族八部之中仅存的上古龙王，他将定嗔和昙光的神魂封在凡人的躯壳里，世上除了空相尊者，恐怕只有天师张步尘能看穿。”

“师父是上古龙王，定嗔和昙光都是龙王后裔……”

李君武道：“与焉独山主和雷渊真人比起来，师父他老人家真是低调啊。”

“他只是知道一个道理：人，是所有生灵的天敌，手握屠龙之术的剑仙，都是凡人修炼而成啊。”

旌阳先生道：“夕云大师以为化为人，便可与人安然相处，这倒有点可爱。还是空相尊者更了解人性：天地三界一统之后，凡人、妖仙、龙族分而治之，三族的帝王，都是他手中傀儡，三族征战不休，众生为活命奔波不已，便没有人会注意到真正操控棋盘的手了。”

“征战不休……”

李君武道：“不是说要天地归一长乐无极，令众生入梦么？”

“鸿霄神剑里并没有神仙，各地的剑仙不是都买来当宝贝？”

旌阳先生道：“天地归一长乐无极，不过是欺骗底层教众的噱头罢了。”

“原来卖概念的，不只是鸿霄神君，空相尊者也是高手！”

李君武道：“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生意……天地间还有什么只得相信呢。”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啊。爱情这种事，只要你相信，就会有”

旌阳先生笑道：“三个绝色女子，爱上三个王子。各类各部各族，都喜欢这种鸳鸯蝴蝶的故事。空相尊者真是令人叹服。可惜，他遇到了我兄长这个不解风情的对手，从天外把你召来，将空相尊者的计划，全部打乱！”

“我……”

李君武原本觉得委屈，转念一想，自己似乎并不冤枉。

空相天魔王为俘获三皇之子，准备了三场美丽的邂逅。

为仙皇之子李登云准备的白卿卿。

为人皇之子燕王准备的君海棠。

还有为龙皇之子定嗔准备的白卿卿的第三个分身。

这三场邂逅原本算无遗策，大概连鸿霄神君李擎天都没想到，李君武的到来，无意中将空相天魔王的计划打得七零八落。

“可是……”

李君武道：“海棠还在赏月阁，燕王也在……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死了。若是没有意外的话……”

“怎么没有意外，你就是意外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不能强求的。就算我一次两次打乱空相的计划，但是不能改变海棠她对我冷若冰霜的事实啊。”

“年轻人，追寻爱情要大胆一点，不要因为海棠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装作陌生人就心灰意冷啊”

旌阳先生道：“你要知道，在空相尊者和我兄长这种大神眼中，天地只是一盘生意。

而做生意，是不能动感情的。

海棠为了请我救你，私自将大名府死牢这块风水宝地送给我养老，已经犯了经商大忌，违背了空相尊者的旨意。

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