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临放下传讯玉符，脑袋开始嗡嗡鸣叫，惹得他心烦意乱。

灵州的天条失效将引发一系列复杂的连锁反应，光是苏临能预想到的，便棘手非常，首先可以预见整个大夏的修仙者都会拼尽全力往灵州拥去。

因为不受天条制约的地方，便意味着更快的修炼速度，更便捷的修仙环境，争夺灵州的风水宝地将会成为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修仙界最重要的大事。

然后，短时间里将会诞生非常多的修士，灵州的资源终究无法承载如此多修士的修炼需求，于是有些竞争失败的修士必然在大夏他处获取资源，将灵州当做资源的加工厂，将大夏其他十二州视作资源产地。

甚至他们可能会思考出一些更创新的方法，比如在灵州北部施法，攻击受天条控制区域的普通人，而因为灵州北部天条失效，因此并不会受到天条的反噬，各类法术的可操控性，便强上太多了。

东又东瀛作乱，北有天条丧失，大夏国的处境，已经到了及及可危的极限，就像一个踩着油门不断向深渊冲刺的列车，车上没有刹车，所以想加速的人踩油门，不想加速的人也只得疯狂踩油门，企图飞过面前这道天堑。

而像苏临这样试图请求众人松开油门，让列车减速，然后敢在坠落前打造一个新刹车的人，却不会有人理会……失控几乎已是必然，混乱的修仙时代即将来临，谁都可以预见。

【拯救人族，你必须要拯救人族。】脑子里有声音在说话，像是拿着广播在他耳边大喊，苏临不知道这声音哪来的，但这症状严重的幻听必须警惕起来。

这或许是某个真仙试图引诱他，也可能是自己真的病了。

“苏临哥哥，你还好吗？”洛槐南轻轻握住苏临的手。

苏临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眼，心里迫切想要寻求一些令身心舒适起来的慰藉，若装作不知道便能逃避罪恶感，他愿意闭上眼睛，将一切交给那双手摆布，像昨天夜里那样，直到沸水般的欲望和感情，在纤细的手指间喷涌出来，用自欺欺人来换取短暂的清明与平和。

“没事，我没事。”苏临别过头，在心里默念天尊的名字，像和尚诵经，信徒祈祷，他从未有过此刻的虔诚。

而苏临也终于懂得了，以往天尊口中那些被他视作无实用价值的解释派理论，究竟有多么重要，有时候即使什么都不能改变，光是知道足以令自己信服的真相，就是一种慰藉。

“笔和纸。”苏临颤抖着伸出手，他耳朵边那个声音还在广播。

马车忽然停了，帘子被打开，李啸林和其他侍卫站在外头，一脸惊恐地往车内往来，南志贤端着一支毛笔和一叠纸，表情诧异地看着他的脸，他们的眼神让苏临感到不解。

苏临扭头看向洛槐南，发现她也是同样的表情。

“为什么这样看我？”苏临问。

洛槐南小心翼翼地说：“刚才你突然吼起来，吓了我一大跳。”

苏临眨了眨眼：“我吼你了？”

洛槐南摇了摇头：“你只是用非常大的声音，喊笔和纸。”

苏临懵了，他刚才明明就是随口说了一下，声音应该很轻才对。

苏临从南志贤手里夺过纸笔，挥了挥手：“继续赶路吧，我没事，不要放慢速度，尽快抵达石虎关。”

“是！”李啸林挥手驱散围看的侍从，车队再次开始缓缓前进。

一整个白天，苏临都在写字，频繁出现的广播式幻听，和间歇性的嗡鸣，让他无法顺畅地思考大夏的大局，他只能用打草稿的方式来帮助自己理清思路，确保思路屡次中断后依旧能够顺利衔接。

“苏临哥哥，明天还要赶路呢，早点睡吧。”

听到洛槐南的提醒，苏临这才将目光从纸上移开，这时他才发现，除了李啸林和一个随从守夜，其他人都已经进帐篷歇息了。

在他写字的这段时间，是洛槐南一直提着个小火把为他照明。

“你先睡吧，我过会也睡了。”苏临回道。

洛槐南点了点头，转头对李啸林说：“那李大人你帮忙拿一下，他要写字，不方便？”

“交给在下吧。”李啸林接过火把，接替了洛槐南的位置。

洛槐南叹了口气，转身钻进了帐篷，收拾好被褥躺下。

黑暗中，洛槐南睁着眼睛，听心里的极安静处，另一个自己凄厉哀怨的哭诉：【你恶心到苏临哥哥了，他是故意不来睡的，他已经讨厌你了！】

“不一定，苏临哥哥只是很忙而已，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洛槐南冷静地说道，虽然没能与苏临同眠让她有些许遗憾，但也只是些许，她很乐观，那些负面消极的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即逝，一点都没残留。

不过她不想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她不清楚为何最近突然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那个代表着愤怒的自己，不是说他们分成了三个独立的三个人吗？

内心的声音渐渐隐去，洛槐南翻身闭眼，保持着清醒，默默地等待，若今夜苏临哥哥没有进来，而是另外搭了个帐篷，就代表自己昨天做得太过分了，但若没有搭帐篷，而是写了一页的纸，那就还得继续观察，毕竟这种情况也很正常，苏临哥哥本来就很看重那些事。

但如果进来了，那……就代表还能再试试。

帐外的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苍白的月光照在苏临的后背，墨水已经耗干，纸也全部写尽，憎恨朱九勤没能发明圆珠笔的同时，苏临结束了一整天的高强度思考，他很困。

“李大人，我睡了，辛苦你了。”

“您才辛苦。”李啸林微微低头。

苏临点了点头，朝帐篷走去，走到帐篷前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要不要让李啸林再帮忙搭个帐篷？

但苏临转念一想，这个时辰，槐南应该已经睡了，而且搭帐篷可能动静大，也会影响其他人休息，自己虽然可以靠强悍的体魄露天休息，但被他们看见总归显得过于异常。

想到这，苏临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帐篷，帘子掀起的一颗，月光照在洛槐南柔媚白皙的睡脸上，散乱的秀发让她像一朵午夜的昙花，帐篷里充斥着她呼出的热气，与夜风融合的刹那，苏临好似嗅到了清澹的花香。

出神片刻，苏临钻进帐篷，在最边上，背对着洛槐南躺下，和衣而眠。

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明一切都如他所愿，但内心深处涌动的遗憾和失望，却如诅咒般挥之不去。

苏临无法判断自己有没有发疯，他只知道过去的自己绝对会认为他是个疯子。

就在他已经死心时，冰冷的蛇却如期而至。

它顺着腰开始爬行、摸索，如返回巢穴般轻车熟路，她灵巧地解开活结，游动、梭巡。

在咬住猎物的瞬间，苏临感到一阵眩目的恍忽，以及无以言表的虚脱感。

此时在脑海响彻的，唯有天尊玩笑般的声音——“疯狂并不是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