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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红颜惑

顾十一第二日进俯仰轩时,顾宣正懒洋洋地靠在竹椅上,眼睛半眯着,面色有些苍白,神情却看不出是喜是怒,听得十一进来,他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一瞬间,顾十一微有恍惚,仿佛回到那一年,顾宣将顾显亲自放入灵柩,枯坐一整夜,第二日便如此时一般睁开双眼,然后就神情漠然地下令:趁西夏军大胜放松戒备之际,以一万孤兵奇袭灵州。此后,便是血染黄沙,几千英灵魂归大漠。

顾十一看着这样的顾宣,心中有些害怕,踯躅了一会,才道:“侯爷,有件事十分奇怪。”

顾宣按住太阳穴,道:“什么事?”顾十一道:“去年苏理廷派到灵州的那个人,不是在找一个叫沈世诚的人吗?弟兄们千辛万苦,总算查到那个沈世诚的下落,竟是青海塔尔寺的班东活佛。”

顾宣微讶,“哦?”顾十一道:“办事的弟兄打听到这位班东活佛来历不明,又听说若能得到他的舍利子,能卖上一大笔钱,所以一时手痒,便重操旧业。”顾宣笑道:“他以前是盗墓的?”

顾十一笑道:“侯爷说中了。那位弟兄挖了条地道到灵塔下方,舍利子没找到,只找到班东活佛的遗骸,还有一个铁匣子,装着他的遗书。”

顾宣接过看了,霍然而起,“原来是他!”他与顾十一互望一眼,疑道:“那位沈氏夫人,难道是……”顾十一不寒而栗,道:“若真的是,苏理廷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顾宣思忖了许久,道:“难道当年栗王父子遇刺之事,幕后是苏理廷在主使?只是为什么没有成功呢?”顾十一疑道:“苏理廷怎会干下那事?会不会是……那位主使的?”

顾宣摇头,“圣上当时也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再说,若真是圣上主使的,怎能容苏理廷将沈氏藏在府中十余年?”顾十一点头,“倒也是,杀人灭口还来不及呢。”

顾宣慢慢地回忆道:“那一年,苏府是不是染了瘟疫?”顾十一也在脑海里搜索着曾经收集过的情报,点头道:“好像是。据说只有苏理廷、一位怀了身孕的小妾和一老仆躲过一劫。圣上登基,本要重用苏理廷的,结果他不得不守孝一年,一年后反复夺情才入的内阁。”顾宣道:“想办法查一查,那一年苏府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再看了一回手上的那封遗书,慢慢地笑了起来,“我正想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自个送上门来了,苏相真是送了好一份大礼啊……”

※ ※ ※

苏忠提着灯笼巡夜回来,一脚将喜全踢醒:“混小子,这么早就睡,白天也只是打呵欠,谁把你的魂给勾走了?”喜全爬起来,替他倒水洗脚,谄媚笑道:“干爹,您还别说,这世上真有能勾人魂魄的女人。”说着口水都险些落在木盆里。

苏忠将脚踩到他的脸上,用力□□,“说!”喜全连声求饶:“干爹饶命,我这就说。”他凑到苏忠耳边,低声道:“春风阁新来一位如意姑娘,床上功夫了得,听说男人只要和她欢好一次,便再也忘不了她。”

苏忠笑,“你试过?”喜全道:“儿子哪有那等福气?入幕之宾起码得花一百两银子,而且这位如意姑娘奇怪的很,人家是姐儿爱俊俏的后生,她偏喜欢找一些年纪大的,说是从小没了父亲,所以喜欢比自己大上许多的男人,四十岁以下的,她看都不看。”

苏忠抖开被子,道:“来福病了,今晚你去替他巡夜。”喜全苦着脸出去了。

苏忠换上簇新的衣服,对着铜镜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人说宰相门房相当于七品官,自己这个当朝首辅的管家却连个暖被子的女人都没有,将来谁为自己摔盆哭灵呢?他摇了摇头,趁着夜色出了苏府。

春风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苏忠被引入一个精致的院落,收了他二百两银票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道:“客官且先坐会,如意姑娘一会就来。”苏忠细细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听到脚步声回头,整个身子顿时热了起来。

他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轮战罢便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可那噬骨销魂的滋味仍久久不散,便道:“如意,你做我的女儿吧,我替你赎身。”如意替他轻轻拿捏,道:“您先睡会,睡醒了就不会再说这些哄如意开心的话了。”苏忠笑道:“怎么是哄你开心的呢?你说,妈妈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你,我都拿得出来。”

如意的指法令人很舒服,苏忠的视线逐渐模糊,忽然发现帐顶的五色花纹很特别,看了一会,道:“这帐子上绣的是什么?”如意道:“是我亲手绣的,干爹看一看,可认得出来我绣的是什么?”

苏忠看了许久,只觉这花纹像是一团团杂乱不堪的线,缠着,绕着,把自己引入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这条走廊很深,一路走来,苏老爷,苏夫人,还有苏府那么多人,都在向着他笑。还有许多人在围着他,恭敬地叫他“苏大管家”。

苏忠轻飘飘地笑道:“如意,你不知道吧,我是苏相府上的管家,这些年也积下了数万两银子,足够替你赎身。我再为你买间宅子,咱们父女俩好好过日子。”如意道:“干爹就爱说笑,一个管家能积到数万两银子?”苏忠听她不信,道:“你不知道吧,我家少爷把我当成心腹,什么都听我的,因为只有我才知道苏府的秘密。”

如意继续替他拿捏着,柔声道:“是吗?苏府有什么秘密?”苏忠继续在长廊中走着,看见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那一年,少爷带回来一个叫沈红棠的姑娘……”长廊尽头,苏理廷牵着沈红棠的手,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心里一惊,停住了话语。

如意指间加重了几分力量,低声道:“是啊,是一个叫沈红棠的姑娘,那位姑娘长得很美,是不是?”苏忠迷迷糊糊道:“是啊,真的长得很美,后来……”

……

阿寐看了看陷入沉睡中的苏忠,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她放下帐帘,穿上衣服,走到床后推开隔板,额头冷汗已涔涔而下。顾宣过来扶住她,道:“还好吧?”阿寐在他的搀扶下走到桌边坐下,虚弱无力地道:“这催眠法太伤身,我得休息半个月才行。”顾宣道:“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阿寐道:“侯爷帮了我们的大忙,阿寐做这点事是应该的。”又道:“他说的,你都听清了?”顾宣点头,“都听到了。”阿寐道:“你得记住才是,不要忘记了,以后又来问我。我现在得睡一觉,睡醒了便会和他一样,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听过什么。”

顾宣一笑,“你睡吧,有些事情,记不住最好。”

※ ※ ※

顾云臻看见青凤拿起床边的爵袍,要缝补上面的那个箭洞,烦燥道:“别补了。”青凤道:“那怎么行?这可是公子的官服。”顾云臻将被子闷住头,道:“我不想再穿这件衣服。”

青凤想起一事,问道:“公子,齐华是谁?”顾云臻惊得一把掀开被子,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青凤抿嘴一笑,“看来是个女子了,你昏迷的时候,除了叫小叔叔,就是叫齐华。公子,快告诉我,她是谁?”

顾云臻慌乱地道:“胡说八道!我哪有叫、叫什么其华……”青凤道:“好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反正夫人已请侯爷去找这个人了。”

顾云臻险些从被子里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直叫唤。青凤急道:“你乱动什么?!也不好好爱惜自己,想看我们着急,是不是?!”

顾云臻觉她瞪着眼睛说话的神态颇有几分像其华,便忘了疼痛,笑道:“好青凤,再骂我一句。”青凤却不敢再骂,低声道:“公子,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顾宣走进来,青凤吓得一溜烟地走了。这是顾云臻醒过来后第一次见到顾宣,想起自己救人不成反被人救,再想起在围场时和他的争吵,又愧又羞,闭目不语。顾宣在床边坐下来,替他将被子盖好,问道:“感觉怎么样?”

顾云臻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低着头,道:“好多了。”顾宣道:“那就好。你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爹。”顾云臻道:“让您担心,是侄儿的错,还请您原谅。”顾宣握了他的手,轻声道:“说什么原谅,我们是一家人,你是为了去救我,我怎会怪你?”

他这话说得前所未有的和煦温文,顾云臻心窝一热,哽咽道:“小叔叔,是我没用,上了人家的当不说,还冲动行事,更、更不该责怪你……”

顾宣看着一滴热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又滑落在地,微笑道:“小叔叔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不该一味责备你。以后什么事情,小叔叔慢慢地教你。”顾云臻泪流满面,不停点头。

顾宣道:“既然说到教你,我来问你,你这次救人虽是好意,可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顾云臻早已想得透彻,惭愧道:“首先错在遇事慌乱,忘记了您去年寻到一件软甲,您当时中的那一箭有软甲护着,并无生命危险。而我犯的最大错误是没有冷静判断、眼观六路,我没有留意到谷口地形。按兵法所言,己方有兵被困,最宜围魏救赵,而不应直涉险境。当时我不应当冲进山谷,而应当抢到谷口那块大石后面,向伏击之人射箭,这样既可以掩护你们出来,我和十八叔也不致于被困谷中,反而要靠叔伯们拼命将我们救出来,叔伯们伤亡惨重,都是因为我鲁莽行事而起。”

顾宣赞许地点了点头,拿起床边的那套爵袍,道:“这套衣服,你现在穿是大了一点,不过不急,还有两年时间,那时候你再长高些,就穿着正合适了。”顾云臻轻声道:“是。”两人相视一笑,在围场中发生过的那点争执,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

顾宣道:“你既然愿意学,咱们先办第一件事。现在朝中形势有变,边关也不太平。可你三叔和九叔最近有点不和,我想了一下,若论行军打仗,还得听你九叔的。可你三叔只听你的,不若你去封信,就说要向他请教军中事务,把他叫回京城。既可以向他请教,又免了他和你九叔闹意气,误了大局,你看怎么样?”

顾云臻得顾宣如此和颜悦色相待,心中云翳尽散,点头道:“好,侄儿这便去信,叫三叔回来。”

※ ※ ※

顾宣一笑,又问道:“云臻,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那夜在围场,你当着圣上的面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她是谁?”顾云臻脸一红,低下头。顾宣紧接着又问,“她是不是叫其华?”

顾云臻扭捏了一会,道:“求小叔叔作主,侄儿今生今世,只想娶她一人。只是她家境贫寒,我怕娘不同意。”

顾宣柔声道:“说什么家境贫寒,只要两情相悦,便比什么都要好。咱们顾家武将出身,娶亲向来不重门第,当年咱们太祖奶奶只不过是丫环出身,却重情重义,跟着□□爷爷征战沙场,后来还被封为二品诰命,可从没有人看不起她的出身。”顾云臻担了许久的心事没想到竟这么轻松地解决,不禁惊喜万分地望向顾宣。

顾宣微笑道:“只不知你是如何认识这位姑娘的,她家在何处?”顾云臻忙将怎么认识其华之事一一说了。顾宣听了,道:“你不能下床,看来只有我亲自跑一趟,到青霞山去找她。她应该还不知道你受了伤,日日在那杏林等着,肯定很着急。”

顾云臻自醒来后也一直忧心这事,只觉顾宣之话句句打动心坎,喜得耳根子热烘烘的。

顾宣又道:“只是这位沈姑娘没见过我,不如你写一封信,信中提及只有你们才知道的事情,也好作个凭证,得她同意了,我再亲自上门向她的爹娘提亲。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以我顾家家世,她爹娘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你就不用再担心这件事,好好养伤,等你伤好,咱们便办喜事。”

顾云臻提了笔,犹以为是在梦中,暗暗地掐了一下大腿。抬起头,顾宣正含着笑,温和地看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这一刻恍如美梦,无比圆满。

最终,他只在信上写下简单的一句。

其华:成亲以后,我天天教你骑马,为你剥花生。顾云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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