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队长的性格就是这样，话又说回来，这座城里的大多数人都一样，他们对猎魔人有一些不太好的看法，”把其余的人请走之后，拉曼找了个机会在警卫队的角落里和莫瑟尔单独聊聊，“没想到我们会这么早就再见面，你应该还记得我说的事情吧。”

这座城市的人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实在是让人难以与他们沟通，之前莫瑟尔对这个年轻人还心存一些顾虑，不过现在看来对方恐怕是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理智仅存的人了。

即便拉曼像是一个能讲道理的人，但在这件事交由他接管之后，那个脸上有大片胎记的女人还是被送进了牢房里。莫瑟尔当然记得他说过要自己帮忙，但如果警卫队就这么把一个明显无辜的女人送上火刑架，即便有天大的好处摆在面前，莫瑟尔也必须得仔细掂量一下。

如果单单站在一个受雇佣的猎魔人的角度上来看的话，自己的雇主是个缺乏底线的人，这就意味着他或许连最开始的承诺都不一定能兑现。

“那个女人没有犯罪，还是要受罚吗？”莫瑟尔瞥了一眼那个被毫不留情丢进牢房里的女人，而她也和他对视着，刚才眼里那些的慌乱已经完全变成了对未知前程的恐惧，“你们这座城市比我想得要更野蛮一点。”

“如果不这么做，警卫队恐怕没法服众，她被所有人公认为茧，光靠我们的解释没法为她澄清，甚至还会激怒那些城民，”拉曼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理解莫瑟尔的不满，但对此他也无计可施，“现在大家都很恐慌，一旦发现任何一个有可能是茧的人，就恨不得用石头把她砸死，她留在这里才更安全。”

“你们的队长支持他们这么做？”不远处那个坐在办公桌后，身形臃肿的警卫队队长时不时会往这边看上几眼，莫瑟尔抱剑倚着墙，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

“整个警卫队对此都没有更好的办法，”拉曼读得懂莫瑟尔的表情，即便警卫队队长显然听不到他们的这番对话，他还是为自己的上司辩解，“这座城市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

最早的奥尔多城和其它的城市一样，接受教会的管辖，也受到教会的庇护，他们甚至还因为当地特产的香料和一直和教会有着良好的贸易关系。一直以来，人们都普遍认为教会内部是绝对可靠的，毕竟正是有了他们，恶魔的肆虐才稍稍得到了控制。

然而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奥尔多城中教会的教会里一直藏着一位身为茧的主教，对权力的野心让他选择了那条失去自我的道路。直到他完成异化，真正成为恶魔的那一天，教会其余的人才发现这一点。众多城里的猎魔人联手才将它斩杀，但经过这件事，奥尔多城内的居民再也不会对教会给予信任。

“教会试过挽回一点自己的信誉，他们派过新的主教到这里来，结果很快新来的人就因为城民们的排斥和破坏而主动离开，”拉曼侧过头看着警卫队里来来往往的人们，接着说了下去，“这里很多人的亲人或者朋友都在那起事件里死去，大家不肯原谅教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教会就这么放弃了一个自己的教区？”莫瑟尔对教会的了解算不上有多少，不过他还是很清楚，教会对自己在某个地区的权威看得没那么轻，不会因为随便几个人的抗议就轻易退出这座城市。

“没人说得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教会离开的时候倒是很利落，半点犹豫都没有，”拉曼指了指警卫队的大门，“教会原来就在警卫队的对门，在那个主教被赶走之后，那块地方也始终没有人再使用。”

与其说是教会放弃了这个地方，倒不如说是这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让他们不得不避讳。根据拉曼的说法，莫瑟尔倒是对那时候的事情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教会当年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那个新的主教回到这里或许是为了带走，销毁，或者守护它们。

在城民的反对之下，教会也就顺水推舟让自己的人离开了这座城市，并且再也没打回来的主意。

教会也有需要隐瞒，需要避讳的东西吗？莫瑟尔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事情的真相，在奥尔多城待着的这段时间里，他或许可以抽空去寻找一点线索。

“教会原来的那些建筑还允许外人进去吗？”如果想要知道教会是不是藏了什么，莫瑟尔知道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直接去他们曾经的教堂里查看一番。

“当然，任何人都可以去，实际上那里几乎已经变成了小孩的游乐场，不过他们也只有白天会去那里，上了年纪的建筑就会有许多传言，有人看到了模糊的鬼影，有人的同伴在里面失踪了，说什么的都有，”拉曼说到一半，忽然笑了起来，“像你这样的猎魔人肯定不在乎这些说法吧。”

这是当然，不管是鬼魂还是恶魔，都是一把剑就能解决的问题，莫瑟尔不担心这些传言。装作刚才只是随口一问一般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莫瑟尔绕回了最开始的话题：“这座城市没有教会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抓那个女人？”

“之前我和你说了那个变成恶魔的主教的事情，对吗？”说到这里，拉曼压低了声音，仿佛这是某个这座城市的禁忌一般，“有传言说，他又回来了。”

真正的茧并不是在完全转化为了恶魔之后才开始杀戮的，在渐渐失去理智的过程中，他们就会开始杀死自己的同胞，以此来增进自己的力量。

在主教异变的末期，他杀死了许多人，城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发现几具被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尸体。直到他最后撕开那层用于伪装的人类皮囊时，人们才总算知道，这个一直游荡在奥尔多城中的杀手就是这位出卖了自己灵魂的主教。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穿着一身教袍，却会毫不留情撕碎路人的怪物的故事还一直在奥尔多城中流传，但人们没有想到，这个故事之中的一切还会卷土重来，让恐怖的阴影再一次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几个月前，人们就时不时开始发现有尸体被丢弃在广场或者街道上，死者的表情带着十足的恐惧，而他们的死状更是十分凄惨。他们腹部狰狞的伤口里空无一物，所有的内脏都被残忍的凶手掏走，有人猜测他们被撕开身体的时候仍然活着，在经历了绝望和痛苦之后，才一点点因为失血而死去。

所有的一切细节，都和几年前那个主教犯下的罪行一模一样。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飞速地在人们中间传播，大家坚信这座城市里游荡着一个恶魔，或者一个即将完成异变的恶魔，他们开始拼命地寻找自己身边可能是茧的人，将他们推上火刑架，杜绝后患。

“说起来这种恐慌比恶魔还要可怕，就这一周，我们已经处决了五个人，但尸体仍然在继续出现，很多人甚至说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就是杀死那些受害者的茧，”拉曼的表情也很无奈，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整个警卫队上下甚至都觉得这么做是完全有道理的，“他们只是想找出凶手，让自己安全下来，但他们谁都怀疑，就差怀疑自己了。”

“所以那个女人……”

“她是个年轻的寡妇，在她丈夫死后，她就疯了，经常神神叨叨地依靠给人占卜来赚钱维生，即便没有这件事，她也不招人待见，”拉曼的语调里带着些同情，“其实大家这样百般地试图从自己身边的人里找到凶手，都只是为了逃避那个主教可能回来了的事实。”

“但那个人转化成恶魔之后就已经被杀了，死人不会再回来。”

“通常来说是这样，不过你才是猎魔人，你觉得事情是什么样的？”

在知道更多线索之前，莫瑟尔也没法说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听说过恶魔还会复生，而那么多猎魔人亲手杀死的恶魔，应该也可以完全确定死亡了。或许这些事都是另一个茧或者恶魔做的，只要耐心寻找，他总能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这就是你需要我帮忙的事情？”莫瑟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向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的，关于恶魔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要更合适，更何况……这种互相猜忌的局面早就该消停一会儿了，”拉曼显然喜欢莫瑟尔这样不兜圈子的性格，“我希望你能帮忙找出杀死那些城民的凶手，不管他是人，是茧，还是恶魔。”

“报酬就是那些教会留下来的装备？”

“还有那位女士的性命，”拉曼指了指牢房里的那个女人，给了他一个紧迫的期限，“城民的愿望我们很难违背，三天之后她恐怕就会被送上火刑架，如果到那个时候我们都没能找到真凶，那么她大概就得做下一个牺牲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