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高青垒走在爸爸妈妈的后头。他关上门，便走到厨房洗手，擦干手后，才掏出手机。

一条手机短信。

一幅图，六个字，和一个手机表情。

图片是彩色的，似乎是一张地图。地图左边是蓝色的，“大西洋”三个字竖着压在地图上。中间是深黄色的，被分割成上下两块，占了图片的大部分面积。上面的一块，写着“英格兰王国。”而下面，则是“法兰西王国。”

期待与你相见

六个字，没有标点符号。

六个字后面，是一个表情——大拇指。

发送人：未显示号码

高青垒立马截下图，把照片发到了高青垒他们五个人的群里。

高青垒在厨房里踱来又踱去。

半晌，终于有人回复了。

“你的幼稚园同学真的很喜欢你。”——邓雄充。

高青垒两边的鼻翼忽然拧紧中间的鼻头，鼻梁立马拱上眉心，被挤得一竖一横的。半晌，鼻翼终于松开，嘴里还叹了一口气。

高青垒“嗒嗒嗒”地输入了几个字，魆地，十指停住了，魆地，他把自己打的字都给删掉了。

高青垒又在厨房里来来回回了十几圈。

邓雄充再也没有回复，潘景豪他们三个人也没有。

猛地，高青垒跑了起来，一直跑出门外，跑上楼梯——从3楼跑到5楼后，倏忽一转弯，按下了电梯按钮。他差点就忘了，他们有电梯。

高青垒径直通上九楼，最高层——

“叮咚。”

按下了陶伯伯家的门铃。

门开了，陶冠毅伸出了头来。

“你们有温超闵的联系电话吗？”

“叮咚。”

高青垒按下了门铃。全世界的门铃似乎都发这个音。

等了数秒，里边都没漏出任何声响。高青垒无所事事，只好转过身子，看向窗外。温超闵的家就在他学校的旁边。他新转的学校，是一间中等水平的公立中学。陶冠毅说，他们家近年经济不太好。他爸爸的公司，在破产边缘。

透过空荡荡的玻璃，高青垒看到了温超闵的学校。一连排的红色建筑物，屹立在完美的凹字形上，一动不动，抵挡着透明的黄光。高青垒眯起了眼，只露出小小一条缝。ck的太阳一直都那么的不可一世。

“咔哒。”

高青垒快速站回了门正中间。温超闵在门后面，探出了半边的眼镜框。半晌，温超闵那半边的眼镜框，还是只有半边。

“我是高青垒，你记得吗？”高青垒上下比划着手。

温超闵还是没说话，那半边眼珠子在半边的眼镜框里，紧紧窥着高青垒。

“我们刚才才见过啊，在警察局。高青——”

“干什么？”

高青垒舔了舔嘴唇。果然，这样的人，这样的反应，怎么可能是作案者。

“你能开下门吗？我就耽误你些许时间，就一些问题。”

“你是谁？”

高青垒眨着眼睛，嘴角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向上，不知道该怎么摆好。

“高青垒。”

“高青垒是谁？”

高青垒缓缓拽高食指，指着自己。温超闵还是在那一丝门缝里，眼珠子倒是眯得更小了。

“警察局？你记得你刚才去过警察局吗——”

温超闵忽然睁开了眼睛，拔起了头。高青垒看着他的下巴，咽了口口水。

“我绑架了高青垒。”

“对——”高青垒大力地甩下头，“你绑架了高青垒，也就是我。”

“还有潘景豪——”温超闵终于敞开了门，高青垒终于看清了他完整的头。

“——邓雄充，余千宇，佘偕震。”温超闵举起右手，一个一个地竖起手指，直到五根都张开来。

高青垒点着头，道：“方便开下门吗？”

温超闵又瞅了高青垒半晌，才一声不响地低下头，弓下腰，打开了门。 高青垒一边走进门，一边把成群成群的笑容塞进嘴里。温超闵一眼都没看他，径直走到了沙发上。高青垒只好撇了撇嘴，收起了笑脸。

“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温超闵单音调的话回响在脑海，高青垒舔了舔嘴唇，眉毛渐渐拢起。

“我需要脱鞋子吗？”

高青垒边说边环顾着周围的地面——没有鞋柜，只有五对鞋子零星散布在门前，一对运动鞋，好像是灰色又好像是白色，还有四双拖鞋。那台古筝就在这十个鞋子中间。高青垒瞄了一眼温超闵。他已经盘好腿坐在了地上，对着玻璃茶几上的手提电脑，微微摇了摇头。他的脚底板，裸露着。

高青垒没有脱下鞋子，自顾自地拨开了沙发上的零食和书还有杯子，腾出了一个圆圈。随即，高青垒盯着那唯一的一块光秃秃的圆形。一会儿，高青垒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沙发，站着，俯视着温超闵。温超闵仍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提电脑。高青垒舔了舔嘴唇，眼珠子左瞧瞧，右瞅瞅。

温超闵家的客厅，大概有10平米。饭桌和沙发之间，有一块不透明的玻璃隔着，玻璃上面刻着一幅画，一条金色的鱼，在水里游。40英寸的索尼液晶电视，昂着身子，在客厅正中间，俯视着高青垒。高青垒又舔了舔嘴唇，终于把眼珠子回到温超闵身上。

他的上身，此时正被一部手提电脑和七盒开了的方便面包围着，而下身，则是薯片、辣条、可乐等各种零食包装。那张照片，就被一包薯片压在了下面。

“鸽子呢？”

温超闵的双眼仍盯着电脑屏幕，嘴巴微张着，却没有再张大的迹象。

“鸽子呢？！”

温超闵顿了一顿，看向高青垒，半晌，道：“他们处理掉了。”

“他们？！”

“警察。”

“鸽——”

温超闵又转过头，眼睛又黏在了电脑屏幕上。

高青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爸妈呢？”

“工作。”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温超闵没有回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不是星期五绑架我们的人。”

半晌，温超闵缓缓转过头，两颗眼珠子一眨，又一眨。随即，它们又回到了屏幕上。

高青垒捏了捏鼻子，又等了好一会儿。温超闵却再也没有反应。

高青垒暗暗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

高青垒把右手握成拳，搁在嘴边，咳了两声。

“你跟别人做了交易，网上，对吗？”

……

高青垒好像听到了外面，白兰在沉闷的黄光下，绿叶挣扎地，“嘶嘶”声。一声“嘶”，两声“嘶”，三声“嘶”。

温超闵微微点了点头。

“谁？”高青垒魆地坐在了沙发上，顾不得沙发上面到底曾经有过什么。

白兰小叶的碰撞声又来了，“嗞”，“嗞”，“嗞嗞嗞……”

温超闵缓缓摇了摇头。顷刻，他转过了头，眼珠子又开始一眨一眨起来。但是，也只有眼珠子在眨……

高青垒上下旋转着双手，嘴唇紧闭着，用尽全身每一个毛孔诱导温超闵往下说。少顷，温超闵的嘴唇终于出现了些许晃动。高青垒立马挺直了腰板。

“不知道。”

温超闵又把头转了回去。看罢，高青垒深深叹了口气，很深，很深——他多希望温超闵能听到。

魆地，高青垒的屁股离开了沙发，半厘米——他又重新坐了回去。眼珠子便又开始左跑右冲。他家的电视机是黑色的，沙发是黄色的，墙壁是白色的，地板是白色的，天花板是白色的，茶几是透明的——

高青垒猛地缩起了瞳孔。电脑里，有一张图片，也只是一张图片。照片里的背景大多是绿色，中间有白蓝色的一点。

高青垒瞟了一眼温超闵。他还是木头人状态。见状，高青垒暗暗将头凑近。

那绿色是草地。中间，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衣，蓝色裤子的游戏角色……高青垒估摸着那应该是游戏角色。

高青垒努了努鼻子，压着眉毛，挤着眼皮，坠下了头。快挤出些什么来！

“本来——”

高青垒立马坐直了腰板，撑大着所有毛孔，投射向温超闵。

“我的电脑里有一封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