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屏又看了一眼神态困倦的葛荭儿，道：“你平时同蓉儿最好，你往我屋里陪一陪她去。”

遣走了葛荭儿，屋里便只剩下华玉屏与马素、廖碧英三人在。

华玉屏坐在椅上，冷冷地看着两个典药，这二人，一个是自己的甥女，一个是追随自己多年的下属，到如今，她二人明里暗里，已然起了几回争执，自己用费心弹压了下来，可到底是冰碳难以同炉。

马素的心里有事，看华玉屏这般看着，心里直发毛，试探地问道：“姨母，您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今儿曦妃娘娘同您都说了些什么？”

廖碧英也道：“您若不愿意同我们说，便歇一歇，您要是觉得天晚，懒得动，若不嫌弃，往我同杏村的屋里躺一躺。”

华玉屏道：“今儿这个境况，怕是咱们都没有功夫躺了。其实，曦妃叫我去了这半天，真没说几句话，我是跪在一旁，看宫人们伺候她用膳，又看人伺候她沐浴，最后，她都卸了妆、拆了发髻，才彷佛刚看到我一般，命我每日向她回盗参一桉查得怎么样了。”

马素叹道：“这，这也太磨磋人了。”

华玉屏笑道：“平常同你说，我这个司药在主位们面前伺候得是有多么的小心，你们总是不信，这回，可该信了罢。”

马素赔笑道：“信，怎么能不信呢，您老说的话，一向是金玉良言的。”说着，起身蹲坐在华玉屏身边，替华玉屏按揉着膝盖。

华玉屏被按得舒坦，缓缓地阖上了眼睛，养起了神。

一时廖碧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这么说来，曦妃娘娘还不知道邓苹已死的事了？”

华玉屏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到了明儿，怎么也该知道了。你们这般拍门的拍门，叫喊的叫喊，到我回来时，外面那些守卫的宫监们，可是拿这个当个笑话，说笑个不停。”

马素道：“左右，咱们也没打算瞒人，知道了便知道了。”

廖碧英道：“知道了，固然是知道了。可是，我现在是真怕有人再用这个借题发挥，到那时，咱们该怎么办？”

马素道：“还能借什么样的题，发什么样的挥，我看就这样，一切都往她身上一推，满好。向来朝廷的王法没有砍两回头的道理，便是能砍两回头，她死了，也不知道疼了。”

华玉屏眉头一皱，斥责道：“什么叫往她身上一推。本来就是她偷盗了人参，叫你这么一说，倒像是咱们看她已死，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了。”

马素低着头，道：“姨母您说得是，是我一时说错了。”

华玉屏轻叹一声道：“你啊，什么时候说话行事能再稳重些，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马素低着头，道：“是。”

华玉屏道：“左右，这里现在只有你们两个，邓苹是怎么死的，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

马素轻声地道：“本来我是没有看出来的，是廖姐姐说邓苹是中了毒的，我才知道的。我在医理上，实不如廖姐姐的。”她心里知道，华玉屏是乐见她与廖碧英和睦的，也喜她能谦逊一些的。

华玉屏点了点头，道：“你能知道自己不如别人的地方，便是很好了。”

马素道：“多谢姨母夸讲。”

华玉屏道：“罢了，这些闲话，咱们也不说了，她是中毒了，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出了尚药局，便不能再说她是中毒药而死的了，只说她是撞头时撞出的内伤。这样撞伤撞出的口鼻出，也是有的。咱们现在，实在是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廖碧英道：“是，当时奴婢怕小丫头们害怕，也是同她们说邓苹是撞伤，根本没同她们说中毒的事。”

华玉屏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很谨慎。不过，这件事，到底咱们三个是知道的，底下的丫头们，有那几个聪明的，多半也都看出来了，回头，你们再嘱咐好她们。千万别走露了风声。”

廖、马二人俱都称“是”。

华玉屏道：“对别人，虽然这么说，不过，咱们三人，自己心里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平素留心一些，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害死了邓苹，邓苹虽该死，但她应该死在宫规、国法之下，而非被人鸩杀。”

廖、马二人再次称“是”。

一番话，说得是那样的冠冕堂皇，华玉屏的心里，却有些不大高兴，她对于自己这一回要这样的遮盖着一条性命的死因，感到十分的不爽，可是，任她再是不爽，她也只能咬牙这么做了，毕竟，这里面有自己要保的人。

明天，邓苹已死的消息会传到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宫正司的刘奶奶肯定会过来看上一看的。那是一个机会，只要自己能找到一个同她单独说话的时间，她就有信心说服刘奶奶帮她一帮。

傅蓉儿，该送到曦妃面前，还是要送的；皇后那边，能不打扰，还是不要打扰的；刘奶奶是宫中老人，与太后身边的几个老宫女都多少有些交情，只要刘奶奶她肯，从中说和，不拘哪一个能出来说上一句，下个月十三便是太后寿日，宫中不宜见刑罚，若有行差踏错，一概撵出宫去便是。

只要有这样一句话，任她曦妃如何飞扬跋扈，也不敢再要傅蓉儿的命。

只要能保下性命来，那么便一切都还好说。

左右，曦妃不会真到将傅蓉儿撵出宫去。她多半还要另寻机会找傅蓉儿的麻烦呢。不过，她的机会，再怎么着，也要等到太后的寿日过后。

那个时候，傅蓉儿早已经回到坤元宫皇后娘娘身边。是好是歹，再与她华玉屏，乃至整个尚药局无关。

想到此处，华玉屏的心里有些得意，她再一次地化险为夷，再一次的平安渡过险境。代价不过是今儿在遐福宫跪了这一晚上，不过是膝盖有些疼痛罢了。

马素、廖碧英看到华玉屏神情放松，眉宇间隐隐有喜色，便知道华玉屏又想出了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