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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沈秋闻言惊得一愣, 而还未来得及开口, 段云亭已哈哈笑了起来。

“朕不过开个玩笑而已,爱卿怎么就立马当真了呢?再说了,前几日你为了躲那冀禅, 早把今年的假用光了,“顿了顿, 他悠悠一笑,伸出手在空中点了点, 不无得意地总结道, ”所以……这剩下的日子,便乖乖地留在朕这里吧!”

纵然认清了段云亭压榨属下的恶劣本质,然而对他这种真真假假一惊一乍的说话方式, 若要全然适应, 恐怕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沈秋十分无语地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多虑了, 臣并无去西秦之心。”

段云亭挑眉看了她片刻, 深以为然地颔首笑道:“那是自然。爱卿开罪的可是西秦二皇子,重罪在身,自然是不可轻易回国的。纵然当真要回,朕还不一定答应呢!”

沈秋闻言不由得抬起眼去,而段云亭话音落了, 已然低下头去,漫不经心地翻着桌上的奏折。沈秋没有触到对方的目光,心里一阵落空。

纵然知道对方只是随口胡扯而已, 并不会当真,然而总觉得那话里似乎藏着什么深意,引人想去窥探,却又终究不敢触及。

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她见段云亭一时也别无什么药吩咐的,便告辞离开。

掩门的声音落下片刻,段云亭抬起眼来望了望前方,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慢慢舒展身子靠向椅背,一口气长长叹出,面上的笑容已是荡然无存。

装疯卖傻三年尚且游刃有余的他,这一次,竟是觉出了彻骨的疲累。

他觉得自己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

随着冀封大婚的时日越来越近,沈秋明显变得有些恍惚。哪怕相隔了千里之遥,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连着心中的某处,拉扯着部分的思绪。

新的太子妃是何许人也?是否当真深得他的心意?

时至如今,他对自己可有释怀?自己又是否能全无愧意地面对他?

种种问题盘旋在脑海,却又全无答案。于是沈秋在频频的走神之下,终于在宫中酿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惨剧”。

当然这其中受害最深的莫过于段云亭。

比如,一大早左等右等不见沈秋人影,后来才知道居然是错走到御膳房去了。

比如,没批的奏折被她交给人分发下去了,而自己刚批过的奏折却再一次出现在了御案上。

比如,让她研磨,结果墨水和砚台一起飞了出去。

比如,倒茶的时候一个手抖……然后……自己的裆|下一片九州版图……

比如,……

比如,…………

比如,………………

直到听闻沈秋操练禁卫军时,指挥着一群人往树上撞的“光辉事迹”之后,段云亭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对沈秋进行严厉的谴责和批评!

这日一早,沈秋还没出屋子,头上顶着一个大包的成渝便来了。他转达了段云亭内心的愤慨和不满,并且表示今日陛下不在御书房。沈秋闻言,也知道这几日段云亭受了自己不少折腾,心下还是十分愧疚的。故而她也没多问,心下做好了接受“下至罚俸禄,上至做一辈子御前侍卫”种种处分的准备,便跟着成渝一路往宫中走去。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段云亭“谴责和批评”的手段,竟是如此……如此……残酷!

站在一间不知何处的房间外,沈秋扫视过门外十个有七个都顶着大包,并怨念看着她的禁卫军,咽了咽口水,终于将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那个……陛下当真在里面?”她小心翼翼地问成渝。

成渝颔首道:“正是陛下让臣将大人唤至此处。”

沈秋又朝门内望了一眼,谨慎道:“这……这是哪里?”

成渝抬了抬下颚,望向屋前的匾额道:“沐清池。”

这沐清池说起来,算得上段云亭刚登基时“荒淫无道”的一项有力佐证。这池子虽在室内,然而池中之水却是费了大工夫,引自城郊一处天然温泉。据说段云亭装昏君的那段时日,晚间便时常来到此处,招呼几个歌女舞女,泡着温泉赏着歌舞,花样之多,让朝臣咋舌。并且由于不是在室外,可谓是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而在他“从良”之后,大抵是觉得此处倒是甚为难得,便保留了下来。

故而沈秋一听竟是此处,瞬间呆滞,几乎本能地就转身要跑,然而还没迈出步子,门内已然恰到好处地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可是沈爱卿来了?”

沈秋僵硬地定在原地,正是进退两难之际,成渝却已经分外热情地帮她答道:“陛下,正是沈大人来了!”

里面“哦”了一声,道:“来了?那赶紧进来吧!”

沈秋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虽然自己贴身侍候段云亭也有些时日了,上至政变下至买杏仁酥这样的事也算是都干过了,然而这……这……沐清池对她而言,也只是“传说中的地方”。别说没进过,便是在哪儿也从没关心过。而且,即便她当真知道,也肯定是要绕道走的。

毕竟……毕竟……

可恶的段云亭,让她到这里来是何用意?这、这是连丫鬟的活计也要开始包揽了么?!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的成渝已然催促道:“大人还在想什么呢?陛下已经催了!”说罢不待沈秋回过神来,居然已经推开门,一把把她推了进去。

听闻门在身后很快被“砰”的一声掩上,沈秋感到室内湿热的雾气扑面而来,脑袋里立刻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而这时,几个衣着清凉的侍女已然走了过来,半恭敬半强迫地让沈秋褪了铠甲,然后道:“沈大人这边请。”

沈秋低头朝自己的胸口看了看,心想还好绑得够紧够平,应该不会露馅……然后咽了一口口水,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自我安慰道,段云亭唤自己来此地……也许……是为了……嗯……商量政务……

然而当她穿过侍女掀开的珠帘走进里屋之后,这种幻想瞬间就破灭了。

热气腾腾的水雾迷蒙间,段云亭正懒懒地靠在池子的那一头。见沈秋来了,当即对着她一招手,欢快道:“爱卿,给朕搓背!”

幸而有池子的遮掩,只看得到他赤|裸的上半身,否则沈秋觉得自己可以立刻倒下去了。段云亭这厮是在故意整自己吧,是吧是吧……

定神了两秒钟,她暗暗告诫自己,既然装汉子就要装到底啊,汉子对汉子哪里没见过啊,构造都是一样的啊……淡定淡定淡定……

偷偷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她举步走过去,口中镇定道:“这搓背一事,臣并不精通,以为陛下还应请长于此道的侍女才是。”还好房间里水雾够浓,还好隔得够远,否则段云亭一定能看到她抖得跟筛糠似的腿。

“朕方才便是一换了数人,才想起爱卿来的啊。”谁知段云亭闻言摇摇头,竟是不以为意且振振有词地道,“侍女手法固然娴熟,然而朕只觉得不如人意,忽然灵光一现,想起爱卿乃是精通武艺之人,这手上功夫自然非同寻常,给朕试试,没准能教朕欲|仙欲死呢!”

沈秋不知道是不是这段云亭用词实在太猥琐,才让她想到别处去了。而且在这节骨眼,那始作俑者偏偏不老实,靠在池子边上还扑腾了一下,似是要站起来几分。

哪怕还什么都没看到,沈秋的脸已经“腾”地一下红了。

好在段云亭只是挪动了一下|身子,不过似乎是见到沈秋的反常,他格外好心地问道:“沈爱卿为何面色这么红,可是有何不适?”

沈秋赶紧清嗓子,道:“这里……有些热……”

“热?”段云亭用手撩起一片水花,奇怪道,“朕还泡在这池子里呢,怎么觉得温度尚可?”

沈秋擦了一把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下祈祷段云亭突然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武功推拿”失去兴趣,让她出去才好。

不过这毫无疑问是妄想,因为下一刻段云亭就朝水里拍了拍,道:“爱卿还愣着干啥,快过来吧!若是嫌太热,朕特许你把衣衫褪了!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还怕什么‘坦诚相见’?”

沈秋吓得赶紧摆手,连声道:“不热不热,现在一点也不热了。”说罢在段云亭的百般催促下,只得龟速往那边走去。

段云亭一脸享受地靠在池子边上,看着沈秋在自己身后立定,眯着眼笑道:“来吧!”

沈秋不情不愿地拿起池边的绢帛,揉成一团,沾了些水,开始搓背大业。此时此刻,她刚开始的局促紧张已然唤作一腔愤恨,恨不能一掌把这人拍进水里按晕了才好。

不过这赤|裸裸的肌肤相亲之下,手还是抖得厉害,简直不听使唤啊啊啊……

而段云亭闭着眼,一边随着她的力道摇晃着身子,口中一边赞赏道:“嗯,抖得力道如此均匀,爱卿不愧是高手!”

沈秋已经懒得管他说什么了,她手中木然地来回动作着,大部分心思都用在管好瞎蹦乱跳的心跳上了。只可惜效果不佳,随着心跳越来越快,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并且,自己全然不自知,还很卖力地继续着。

终于,段云亭叫停并抗议道:“爱卿啊,这皮都要搓掉了!你当朕是搓衣板啊?!”

沈秋一愣,见他背后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忽然有“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淋漓之感。她握着绢帛,竟是笑了一声。

不过,她大概忘了,自己性别“女”,而面前这背的主人,性别为“男”。

这一点,直到段云亭愤愤不平地把她扯下水的时候,才重新浮现出来。并且清晰无比,清晰到她可以两眼一翻,当场晕过去。

等天旋地转间,耳畔“扑通”一声响起又落下之后,她发现靠在池子边的变成了自,而段云亭双手撑在两侧,正是个全然笼罩的姿势。

他眯着眼睛看着他,慢慢笑道:“在上面搓背多有不便,还是来这水下比较方便,对吧?”

******

门外成渝正趁着没人,偷偷地揉着自己脑袋上的大包。冷不丁地一个声音从后面冒出来,道:“陛下可是在此?”

成渝猛然回头,见来着是苏逸,便道:“呃……正是。”

苏逸何等精明,见他这般古怪神情,立刻问道:“莫非……还有旁人?”

成渝颔首,道:“半个时辰前,沈大人进去了。”

苏逸闻言,竟是“噗”地笑出声了来。成渝原本只是觉得沈秋连侍候陛下洗浴都要包干了,真是比小蜜蜂还劳苦,然而此时突然见到苏逸这般反应,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

“无事无事,我只是觉得,陛下洗浴之时尚且不忘同沈大人商议朝政,实在教人欣慰不已啊!”苏逸笑罢之后赶紧摆手道,“既然陛下正忙着,我改日再来吧。”

说罢在成渝狐疑的目光里,一溜烟地没了影子。

*****

窗外夜风阵阵,有如低声的呼啸,深沉喑哑。

冀封收回目光,望向桌上的烛台,火红的灯焰因了风声而不安地跳动着,在他柔和的眉目投下时有时无的影子。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声音里透着惶恐道:“太子殿下突然造访,臣不及准备准备,实在惶恐!”

冀封站起身来,虽是太子之身,却仍是恭恭敬敬地对来人拱手道:“大将军客气了,冀封深夜造访,才是多有打扰。”

镇国大将军沈威,如今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仍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他快步走过来,示意冀封坐下,待到看茶的下人离去之后,这才道:“不知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冀封垂眼看了看杯中的茶水,道,“只是忽然想起一事,想问问沈将军。”

听闻原本应是“岳丈”的称谓,而今变得如此生分,沈威心内微微有些酸楚,却也道:“殿下但讲无妨,老夫定然知无不言。”

冀封默然片刻后,道:“自打退下同秋妹的亲事后,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她并非鲁莽任性之人,纵然……不愿嫁我,也应有千百种方式,却为何……会用这最激越的一种?”

沈威闻言良久无语,最后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原是老夫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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