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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二十五

清幽的房间内,一片安宁静寂。

宫崎耀司仔细地翻阅着手头的笔记,不时用笔在上面做出一些标注,神情十分专注,仿佛一个求知若渴的初学者。

自重生以来,他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这世间的变化日新月异,谨记着“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心里明白,若是一味依仗着从前的经历,反而容易被抛在后面。因此,虽然这副稚嫩的身躯下装着一个饱经风雨的强大灵魂,他依然极其耐心地把握住幼时学习的时光,将平日课业中的精粹仔细咀嚼回味。这样一番下来,也真应了学无止境这句话,即使是曾经熟记于心的知识,宫崎耀司也感觉从中收获量多,比从前又看得通透细致了许多。

想到几年后自己又终将入主帝国财阀,他心底固然期待欣喜,却又夹杂着几许不明的情绪,有些空落落的。

念及于此,他暗自微微笑了一下,又重新凝了神,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读着,时而陷入思索。

安静的房间里只余下细微的翻页声,以及笔尖摩擦在纸面上的声。

壁上的时钟指针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轮又一轮。

半晌,宫崎耀司终于放下手头的笔记,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出房门。

外间的茶室里,一个眉目俊朗的黝黑少年捧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正飞速地敲击着,听到他的脚步声,双眼飞快闪过一道光芒,抬起头来,笑道:“耀司,你终于看完了。”

这人正是最近被伊藤龙之介与宫崎政一看好的黑龙继承人人选,伊藤池。

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极是高大健硕,脸庞被日光晒得黝黑,眉目如削,隐约带着一丝剽悍,

宫崎耀司脸上带着微笑,平淡道:“嗯。”目光在伊藤池脸上扫过,见他被自己晾在外间许久,依然是不骄不躁的模样,心底又为他加了一笔。

伊藤池见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也不以为意,放下手头的笔记本电脑,走上前去,道:“耀司,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又有了新的进展,我跟你说说吧……”

他一五一十地叙述着,语气十分平稳,宫崎耀司也很认真地聆听着他的话,脸上多出了一丝笑意,让伊藤池的兴致高上了不少。

这些日子来,在伊藤龙之介和宫崎政一的默许下,伊藤池进入本家的次数直线上升,被伊藤龙之介召去考教了许多次,得了不少赞许,与他人相较而言,已隐隐然显出了优势来。

而宫崎政一甚至比平日更纵容了他向自家独苗、白龙继承人宫崎耀司的靠近,这似乎又是一种支持的信号。

伊藤池自然心下狂喜,却不敢在面上带出得意的模样,只日复一日地扩展着自己的势力,同时着力讨好本家的两位巨头,对于宫崎耀司更是下了心思拉近关系。

伊藤池看得明白,若是能让宫崎耀司明确表态支持他获得黑龙继承人的位置,凭借着宫崎政一、北岛苍与织田靖彦等实权派人物对这位小少爷的宠爱程度,他的大计就至少成功了一大半。

不仅是他明白,从前伊藤家族旁系各个有野心的人物都明白。只是往日他们靠近的机会并不多,每每靠近又总是被各种状况搅了局,如今不知怎么的,伊藤池竟发现自己被上面开了绿灯,一时欢欣鼓舞。

他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将手头宫崎耀司这位小少爷的资料反复研究了许多遍,将自己行动的计划一点点地推敲出来,就连他每次面对宫崎耀司时摆出的表情,也是找专人指导策划,又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务必使得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有一点偏差才行。

宫崎耀司从收集到手的情报中看到伊藤池背后的这番作为的时候,即使淡定平静如他,也只觉哭笑不得。

伊藤池却不知自己的那些动作都被披着一张稚嫩无害正太皮的宫崎耀司看在眼里,依然照着自己与手下参谋推敲出的策划行事。

或许真是因为仔细研究过宫崎耀司资料的缘故,伊藤池倒是对这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半大少年没有小觑,摆出了平等的态度,行事也恰到好处,每次谈话都落到实处,在谈到一些黑道事务状况的同时让人不易觉察地凸显着自己的能力,宫崎耀司见他很是识趣,言谈有物不惹人生厌,也生出几分赞许的意思来,有心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于是一个努力接近,使出浑身解数;一个平静地看戏,暗地里存着考察的心思,相处起来,竟也生出了些许和谐欢欣的味道。

而被宫崎政一刻意从宫崎耀司身边隔开的伊藤广季自然感到不对,看到这个场面,心里很是憋了一口气,每日在训练场上都将练拳的沙袋当作了伊藤池,好一顿拳打脚踢。

宫崎耀司从来没有放下过对周围环境的掌控,对于伊藤广季的状况哪能不知,只是得了宫崎政一的告诫,又存了磨砺伊藤广季性子的心思,虽平日里按照惯例晚上睡觉前都会去见他,给他带一些汤水夜宵,相处时态度也亲昵一如往日,却从来没有久留,默认了宫崎政一将两人分隔开来的做法。

宫崎耀司作为上位者时作风从来都是凌厉强硬,杀伐果决,但平日里对于放在心上的人却总是十二分的温柔纵容,不舍得让人受一丁点的委屈,如同对当年的伊藤忍。这些年来,他都把伊藤广季当自家儿子照顾,一贯是极其宠溺的。因此,每日见伊藤广季在自己离开时落寞委屈的眼神,宫崎耀司总是暗地里心疼不已,几乎要放弃地回转过身去陪他。然而没有办法,他只有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就像父亲宫崎政一所说,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于黏人了,怕是这样下去,心性上有了缺憾,今后无法独当一面。反复念着,方才狠下心来离开,留下伊藤广季如被抛弃的幼犬般咬着被角郁闷地磨牙,在床上不断忿忿翻滚。

宫崎耀司暗地里有些忧心他的状况,知道他幼时被母亲排斥,心里有阴影,担心他会被自己忽然间拉开距离的做法伤到,也曾在半夜里悄悄回到他的房间,去看他的情况。谁知伊藤广季好似能感觉到他的靠近似的,即使他刻意的放轻了动作,不管前一刻睡得有多沉,伊藤广季总会忽然地清醒过来,一双纯黑的眼睛带着惊喜望过来,湿漉漉的样子,深处含着些许委屈,十分可怜。见他这个样子,宫崎耀司只得暗叹一声,安抚他睡下再离去,之后也逐渐地再没有半夜来过,让伊藤广季又一阵的失落。

不过伊藤广季情绪低落是一回事,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宫崎政一存心将他与宫崎耀司隔开,虽然对伊藤广季打击很大,却丝毫没有动摇他追逐自己心爱之人的决心,反而让他平日里更加的奋发起来,对黑龙继承人的位置也更加势在必得。伊藤龙之介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这个孙子不屈不挠,斗志昂扬,老黑龙不觉暗自点头,对他看重了几分。而宫崎耀司同样看到了他的努力,见他没有因为私事而灰心丧气,也极是欣慰,对伊藤广季心志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

或许是这些日子对伊藤广季挂心得太多,又一次在考虑伊藤池是否够格担任黑龙继承人的时候,宫崎耀司竟忽然冒出了个想法:若是将来伊藤家的某人做了黑龙之后待广季不好,那可就糟了!

这想法一出现,宫崎耀司就觉察出了其中的诡异——这个念头,怎么琢磨怎么像单身父亲怕给孩子找到一个恶毒后妈?!

宫崎耀司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自己将小广季当成儿子来养,这样的状况倒真挺类似的。

于是,一日夜里,在离去前,宫崎耀司终于极严肃地询问伊藤广季道:“广季,你觉得伊藤池怎么样,作为黑龙继承人,他合适么?”就像再婚的单身爸爸,征求儿子的意见一般。

他心知,对于黑龙继承人的位置,伊藤广季也是势在必得的。这话问出来,也未尝没有考验的意思。

听到他的这句话,伊藤广季顿时神色肃然。

平日里他面对着宫崎耀司的时候,总是温顺乖巧如见了主人的幼犬,然而这一刻,那双纯黑的眼睛沉凝深邃,锋芒初露。

“不合适,一点也不。”

他开口,一字一句,没有慷慨激昂的语气,却无比的郑重,无比的笃定。

“耀司,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伊藤广季,绝对会比他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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