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电磁冲击再一次摧毁机场附近的电子设施，场面一片混乱，王聪从机场地下停车场找到一辆轻型越野车，偷偷溜了出去。数百米外的隧道口果然已被封死，隧道上方的小山里布满了防御武器。这些武器是天狼星安全系统的一部分，此时，它们跟个刺猬似的矗立，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显然，翻山是不可能的。

自离开机场，小机器人就一直在唠唠叨叨，此时它更是忍不了了，“我就说该去搞一架机甲嘛！车有个屁用！我敢打包票，这会儿库图佐夫一定带着那个美人儿跑了！白白搞到一架A级机甲还不跑，傻吗？至于单无双……只有傻子才会去戒备森严的试验场！小爷也算是逛过天狼星了，没什么意思！王聪，他们都跑了，我们也得跑！”

“再废话，我就要禁言了。”

“你是个人，要听得懂人话！”

“你不是人，所以只能计算。死板的计算得不出正确的结果。”王聪翻了个白眼，“他们都不会跑。人有了牵挂，有了目的，生命就不是他们考虑的第一目标。”

库图佐夫不会跑，因为他担心安娜的大脑被K动过手脚，也因为他还对K的承诺抱有期望；单无双不会跑，因为她一定还想从蔡崇明、从224201、从阿森霍那儿知道更多！

他们是勇敢的人，兜兜转转，只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跳下车，仔细在隧道门口寻找电控开关，小机器人恨恨地跑过来，跳上他的肩头，然后跳上更高处。仔细寻觅之后，它找到一个不易觉察的细微处，“这儿。”

它的手指伸进金属门顶端的一个小洞里按了按，小洞旁弹出一个虚拟屏幕，它计算了好一会儿。

仰头观望太久，王聪有些焦虑，“怎么样？给句准话！”

“门打不开了，除非你有安全系统的高级管理权限。不过，这儿有一个紧急入口，和隧道中段的临时通道相连。”小机器人关闭虚拟屏幕，呲溜儿地爬下来，“还去吗？就算找到紧急入口，找到了赵桐，我们也得原路返回，还是会被舰队包饺子。要我说，还是得先去搞一架机甲……”

“闭嘴。去！”

沿着山脚的安全线小心翼翼绕行，王聪本以为紧急入口极为隐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然而，没走多远，他便停下了脚步。

不用再找紧急入口了。

因为紧急入口的隐身设置已被人打开，一个人正端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这人白发苍苍，身着西大洋联邦海军的深蓝色制服，肩上的那颗将星熠熠生辉，显得非常英挺，正是关千里！

王聪叹了口气，缓缓钻出来。关千里既然孤身一人在这儿等着自己，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能瞒过对方，又何必继续躲下去？

见王聪露面，关千里摇了摇手中的烟，王聪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兴趣。关千里没有勉强，“你应该知道，这儿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不用躲那么远。”

王聪讥笑道：“得躲远一点。藏在你背后的那几个生化机器人也是人。”

“嘿嘿，张天野，王聪，联邦通缉犯，实际上是AI事务局一级通缉名单上的人物。这么年轻就能被AI事务局盯上，真是年轻有为。”关千里点着香烟，不慌不忙，“你在机甲大战上大出风头，我不相信没被人认出来。但AI事务局并没有行动……唔，你能够来天狼星，想必是很多人‘故意’疏忽的缘故。”

王聪心中一动，没有出声。

“那些疏忽的人，没给你特别的安排吗？”

王聪冷哼，“唯一一个安排我的人，名叫蔡琳。我建议你把她抓住严刑拷打一番，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关千里冷哼，“现在挑拨，不嫌晚了吗？”

他沉默片刻，“她不该死的。‘紫雨’很强，足够让她自保。”

王聪微微一怔，才知道他指的是关山月。‘紫雨’的确很强，可它撞见的是莫里甘、八神，以及控制着‘破坏之王’的奥古斯都。等到关山月逃难时，又倒霉地撞见了元守一。这些家伙之中随便挑出一个，都是碾压级别的存在。不得不说，关山月的运气实在太差。

关千里喃喃说道：“我做的事情，很多都没告诉她。所以她一心想做出一些事情，想做给我看，证明自己一点儿也不输我。我本不该让她深入大海，只是她极为坚持……”

关千里弓着背，默默抽烟的样子，突然令王聪意识到，这个老人不仅是天狼星岛的安全委员，还是一个父亲。奇怪的是，关山月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父女俩看起来生分得很，怎么看都是纯粹的上下级，完全无法和‘父女’联系起来。

可想到一件事情，他心中一惊：险些就被关千里骗了！

王聪冷哼，“别假惺惺的，你早知道风暴之海非常危险，你早就做好了‘紫雨’和守卫者同归于尽的打算，可你还是让关山月去了！”

“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指挥官，她就应该去！这是她的命运！”

“你在让她送死！”

“那也是她的命运！”关千里冷冷地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她有她的，我有我的，王聪，你也有你的命运！”

王聪摇了摇头，放屁，你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

关千里摇摇头，“以前的她属于天狼星，现在的她属于大海。王聪，独自驾驶机甲在夜空飞行的时候，你会想些什么？”

王聪一怔，会想什么？想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想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盯着前方，什么也不想。

我的肩上是风，风上是灿烂的星群。

“不错，人不应该一直盯着眼前的这片小小地方，偶尔也该抬头，看看天上的灿烂群星。”关千里洒然笑道，“王聪，你知道西大洋联邦如何看待天狼星吗？他们私底下叫这儿‘牧场’，他们是放牧人，我们只是他们饲养的家畜！”

“我们为联邦提供了最好的机甲和武器；联邦为我们提供资源和保护，这是一门生意，这个秩序已经维系了几十年。联邦并不需要一个勇于探索和创新的天狼星，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仆人，以及源源不断的武器装备。‘光荣’和‘锐金’的背后，都是联邦。这两家公司的总部之所以在天狼星，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

王聪想了想，“让科学和资源企业化、产业化，而非科研化。”

“不错。我并不反对资本和产业，但天狼星继承的是‘神圣之光’和汉华科技的成就，这些成就属于人类，而非西大洋联邦！科技鼎盛时期已经过去，难道就此低头？难道不应该努力追上前人吗？！所以这些年来，我们这些岛上的土著想尽办法挤出了一些资源，启动了几个研究计划。可惜，都因为种种原因夭折了：缺乏资源，缺乏能源，联邦的禁令，甚至是意外事故……比如说……”

“比如说‘造神’计划。如果联邦支持这个计划，你们根本用不着冒险去风暴之海寻找一台三型人工智能。”

王聪心中了然，联邦要的是一只会下蛋的鸡。要是有一天，这只鸡变成了凤凰，联邦才不会开心呢！因为凤凰可没法每天都生个凤凰蛋。

“不错，联邦盯得很紧。”关千里叹了口气，“因为往日的逾矩行为，西大洋联邦早已对岛上这一批人非常不满。他们在找一个机会，打算将我、蔡崇明，甚至费南山，全部清算！我们若是不希望几十年的成果化作乌有，唯有自救。”

王聪心中一动，隐约捕捉到了一点儿什么。

“自救的第一步，就是从各大联邦找来了你们这些年轻有为的天才。你们是各大联邦的希望，你们在岛上，西大洋联邦难免有些束手束脚，能给我们争取片刻时间。第二步，便是去风暴之海，让李在成有机会拿到那台人工智能的元智慧。第三步，就是清理联邦留在天狼星上的所有人，牢牢控制天狼星！”关千里轻轻挥掌，不容置疑，“当断则断，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

王聪恍然大悟，难怪天狼星的寻宝行动如此神速，神速得令自己觉得有些慌乱。

一切都早已在计划之中，这些大人物们早已看到了奔腾而至的阴云。他们必须在阴云遮天蔽日之前，放手一搏！

“可是……联邦难道不知道你们所能达到的成就吗？他们没有想过更好的相处方式吗？”虽然被蔡崇明骗得差点抑郁，但打心眼里，王聪依旧钦佩这些科学家们的天才头脑。

“虽然我并不认同‘造神’之类的疯狂想法，但科学本就该极端和疯狂。你们是在循着前辈科学家的足迹，复原科技鼎盛时期的技术和理念。只有你们这些人，才有机会帮助人类重新达成科技鼎盛时期的成就。有没有办法…既讨好联邦，又能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也许联邦会支持你们呢？”

关千里脸色古怪，“你真的是联邦通缉犯？”

王聪听得出他的嘲讽，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货真价实。”

“通缉犯之中，可是少有你这么天真的人物。”关千里扯扯嘴，“是谁告诉你，联邦想重回科技鼎盛时期？”

王聪不由愕然，“我认识的人都这么想……难道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吗？那个时期科技昌明，人们有更好的生活，更长的寿命，更多自由的选择，更加平等的社会，更多的幸福……”

关千里讥笑道：“你和你的朋友这么想，你怎么知道联邦官员们也是这么想的？”

王聪一时语塞。

“你可知道，如今的联邦官员们的生活指数并不逊于科技鼎盛时期。他们配备有顶级的生命支持技术，享有足够充分的自由，特殊供应的资源和能源……他们可能比科技鼎盛时期的人类过得更好！既然他们的生活已经如此美好，为什么要改变呢？”

“他们能用手中的权力和资本掠夺他人，驱使他人，奴役他人！他们能够享受人上之人的快感！人是自私的，贪婪的，偏偏这个小星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无法让所有人都过上美好的生活。所以，联邦官员们为什么要发展科技，提高到科技鼎盛时期的水准？有限的资源为什么要和普通人分享？”

“我敢打赌，你的朋友之中，一定没有联邦官员。”

王聪呐呐地说：“你猜得倒是挺准……”

“不断发展的科技会让人与人更加平等，削弱资本和权力的力量。这就是西大洋联邦要死死控制天狼星的原因！联邦最高委员会代表的就是顶级的资本和权力，它不能让天狼星变得强大，成为它的掘墓人。”关千里冷笑，“而我们，正是要摆脱它的控制。K以为它在叛乱，反抗天狼星；却不知道真正叛乱的是我们，我们在叛出联邦！”

叛出联邦！

只是这几个字就让人热血上涌！

王聪清楚，在不公平的世界里，平民一无所有，资本拥有一切，而自己也是平民，理应站在反抗资本的这一边。

天狼星在反抗西大洋联邦，反抗资本。自己应该站在他们这一边才对……

等等！我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他说动了？！

王聪挠了挠头，“如果一切都在你们……特别是蔡博士的计划当中，那可真是……好险。”

惊险进入风暴之海，惊险拿到224201，惊险偷袭K……

“现在也很险。”关千里笑了笑，“第四军团已经从光州出发了，机动部队一直在安全线以北虎视眈眈，随时都有行动的可能。再过几个小时，舰队就会出现在我们头顶。”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你应该指挥你的舰队，建立防线，准备迎接军团的到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王聪疑惑不解，“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这里只是隧道的紧急入口而已，至于我，和你们的大事相比，不值一提。”

关千里沉默片刻，“不，你很重要。只有你进入过224201的意识空间。”

王聪微微一怔，马上明白了，“人工智能连这个都告诉你们了？李在成遇到了麻烦？他还没有拿到224201的元智慧？”

关千里点点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了？我们之间没有仇恨，也没有利益冲突，甚至，我们还能并肩作战！联邦让你无路可走，也让天狼星无路可走，我们才是同伴！”

王聪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他才小声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帮李在成进入224201的意识空间，帮他拿到元智慧！”

“为什么？为什么‘造神’计划非得实施不可？”王聪难以理解，“既然你们有办法控制224201，那就继续控制它。有了它，再加上K和阿森霍，天狼星依然强大，依然有底气和联邦对抗！为什么一定要李在成吞噬224201的元智慧呢？”

“因为这是‘造神’计划。”关千里笑了，“我们是天狼星，天狼星是前沿科学的代名词，就得有配得上这个词的非凡成就！王聪，三台三型人工智能是无法挡住军团的，但一个‘造神’成功的李在成却可以。想不通？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并不是科学，而是人性。”

王聪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一时却难以想清楚，这令他非常苦恼。他拍了拍背包里的小机器人，示意后者别轻举妄动，自己不会犯傻，“抱歉了，关先生，我对和你们合作没什么兴趣。我也没有反抗联邦的伟大计划。我只想赶紧离开天狼星。”

库图佐夫和单无双正在努力破坏李在成的吞噬呢，若是成功，K和阿森霍还有机会扳回局面。天狼星落在苏哲手里，怎么也比落在蔡琳手里强呀！自己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背叛大伙儿？

关千里看了他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会有兴趣的。”

一个全息画面突兀地出现在两人之间。

王聪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