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海燕’离开之后，武成靖突然说：“库图佐夫，我对你的印象有了点儿改观。因为你有个不错的朋友。一个人若是有不错的朋友，这个人肯定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你的看法对我毫无意义。”库图佐夫可不给他面子，“滚远一点。”

“好的。”

说完，武成靖竟然真的开始滚！只是好巧不巧，他滚的方向正好是安娜所在的位置，于是他离安娜越来越近。安娜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地上打滚的中年怪人。库图佐夫心中一动，身影一晃，想要拦住武成靖。

图灵同时动了！

她挡在了库图佐夫面前！

此前的库图佐夫是个没有弱点的怪物，令图灵束手束脚。安娜的出现，给了图灵一个机会，一个挟制对方的机会！但这个机会需要武成靖。对武成靖而言，在图灵和库图佐夫之间做选择，简直是在屎一样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道的屎之间选一个。

最终他选择捏着鼻子滚向了安娜。

图灵和库图佐夫几乎瞬间便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重重撞在一起！‘砰’的一声闷响，气浪四散，令人心悸。武成靖强忍伤痛，一跃而起，扑向了安娜。只要能将安娜拿住，局势就将逆转！

对方不会坐以待毙，武成靖已经做好了伤上加伤的准备！

然而安娜没做任何反抗！

自己的枪口轻而易举的顶住了安娜的脑袋，武成靖微微一愣，只觉得一切极不真实。待到扯下对方的口罩，看清面容，武成靖的不真实感更强了。

一切都发生在两、三秒内，库图佐夫和图灵也极有默契的停了手。

图灵啧啧有声，“果然是极其美丽的女子，就算是我也有些心动。”

库图佐夫冷笑，“你一个机器人，也配有心？”

“我本就是比人类更完美的生物，配不配，我说了算。库图佐夫，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你不打算换个立场吗？”

库图佐夫讥笑道：“谁说她在你手里？”

武成靖笑了，“不错，其实是在我手里。”

图灵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武成靖默默帮安娜戴上帽子和口罩，重新将她的面容藏在黑暗中。这是他尊重对方的唯一方式。

“库图佐夫先生，这位小姐还给你，请让我驾驶‘旗鱼’离开。当然，我会把救生舱带走。”武成靖眨了眨眼，“图灵，你可能不想答应，不过库图佐夫先生会让你答应的。”

安娜在武成靖手里，库图佐夫并不担心。如今三方对峙，武成靖是最弱势的一方。他要想求生，只能竭力保护好安娜，而不是伤害她。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挡在了水门附近，挡在了图灵和‘旗鱼’之间。

图灵的脸色愈加阴沉，“武成靖，你是在和他联手吗？别忘了，我们才是同伴！”

“嘿嘿，这会儿咱们又是同伴了？赵桐是AI事务局的高级特勤，你刚才要杀她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们也是同伴了？”武成靖转念一想，突然觉得不妥，“抱歉，是我记错了。你说过，你已经杀她一次了！两年前，从秦山传来了她的死讯……和你有关？”

图灵冷哼，“武成靖，你问得太多了。你没有权限知道这些事情。”

“没有权限？哈哈哈！”疑云顿生，武成靖怒极反笑，“你杀我的搭档，我还需要什么狗屁权限才能问你？”

“真想知道？”

武成靖举枪对准了她，“一，二……”

“是AI事务局授权我杀了她！”

见武成靖的脸色变得惨白，图灵讥笑道：“所以我才说，如果你想知道实情，就得有权限。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勤……等你成了处长，或者更高级别的官员，再来问我吧，哈哈哈！”

图灵的骄傲神色不像在说谎。可这又怎么可能呢？赵桐是强大的格斗家，是年轻一辈中最被局里器重的一个，又有李青崖的渊源……武成靖只觉得嘴角发苦。

“两年前……他们让你杀了她？现在也一样？”

“她没死，是个意外。既然上次的事情没做完，我当然应该继续完成。否则，就是我没有完成AI事务局的任务！”图灵振振有词，“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汗水渗透皮肤，呼吸变得沉重，武成靖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越来越快，就连握住手枪也变得越来越吃力！

图灵冷冷说道：“武成靖，老老实实过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的级别本就比你高。阻拦我，等同背叛AI事务局！”

当真是AI事务局要杀赵桐？图灵是不是在骗我？我应该相信图灵，还是相信赵桐？

武成靖难以抉择。

此时突然有人开口。在武成靖听来，这人的声音如同天籁，“背叛又怎么样？”

竟然是安娜！

这个魅力无双的女子即便被武成靖威胁，依旧漫不经心。她小声问：“武探员，背叛AI事务局会怎么样？”

库图佐夫大笑，抢着说：“当然不会怎样。最多是被通缉、被追杀而已。追杀我们的人也有很多。在光州，我们还被满城追杀呢，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娜柔声问：“武探员，你相信你的搭档吗？”

武成靖突然明白过来，即便真是AI事务局要杀了赵桐又如何？如果自己相信的人是赵桐，那就根本不用犹豫！

武成靖不由有些佩服被自己胁迫的女子，“不错，背叛AI事务局又能怎样？图灵，乖乖靠边，把赵桐让出来。只是这位小姐，对不住了，我还得继续挟持你。”

安娜笑了笑，小声说：“你没有挟持我，是我在配合你演戏。我还蛮喜欢演戏的。”

武成靖微微一怔，哭笑不得。这女人心思多变，即便他这样的刑讯高手，依然分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图灵沉默良久，“库图佐夫，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拦下我？”

库图佐夫大笑，“既然安娜喜欢这出戏，我当然得陪你演下去！”

图灵毫不犹豫，闪电般掠至救生舱旁，一掌拍下！既然等不到赵桐醒来，那就杀了再说！

然而库图佐夫还真是尽心尽力把这出戏演完！他紧跟图灵，眼看无法挡下这一掌，他的拳头轻飘飘的撞向图灵左肋。图灵若不收手，恐怕会被这一拳砸出一个大洞！

可她竟然真的没收手！

就连库图佐夫也闪过一丝困惑。难道图灵不知道遭了这一记重拳之后，两人之间的均势荡然无存。库图佐夫绝不会浪费大好机会，等待图灵的一定是死！

她竟然宁可一命换一命，也要杀了赵桐！

可此时已无人能救下赵桐！

图灵的手掌还未贴上救生舱舱盖，强化玻璃材质的舱盖便已碎裂成无数片，四散震开！随后整个救生舱轰然碎裂！这只是她拳劲的余波！

图灵在最后一刻收手，挡下了库图佐夫那一拳的七、八分力道。虽然依旧受了点伤，但这点伤势完全不被她放在心上，她只是盯着那团已经碎成渣的救生舱残骸。

不仅是她，还有武成靖、安娜、库图佐夫，大家都盯着那儿。

因为残骸里的那人动了动，缓缓爬起来，慢吞吞地说：“用不着这么紧张。”

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是赵桐神奇地打了个滚，躲过了图灵的袭击！

醒了？

武成靖偷偷松了口气，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图灵望着缓缓站起来的马尾辫姑娘，冷冷说道：“很久不见了，赵桐。”

赵桐看了她好一会儿，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仿佛意识从天空重回身体，“很久不见了，艾瑞尔。武探员，她是‘青鸟’的智能系统，艾瑞尔是它的本名。”

武成靖不由愕然，图灵竟然就是‘艾瑞尔’！

可它既然是赵桐的机甲智能系统，又怎么会变成了一个战斗机器人？

“看来局里更信任你了，甚至给了你一具不错的机器人身体。”赵桐微微颤抖，伤重未愈，站立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她只得在机甲操作台的台阶上坐下，“不过，你若是用‘青鸟’偷袭我，还有几分胜算；用这具身体，不行。”

图灵冷笑，“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一次。别装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混乱，站都站不起来。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那你反掌试试？”

图灵差点被噎死！她当然想动手，但数据计算的结果表明，赵桐存在着无法预知的威胁。说到底，她们互相都太熟悉了，她不敢轻举妄动。

武成靖总算回过神来，“赵桐，上次在秦山……是‘青鸟’攻击你？”

见赵桐微微点头，武成靖暗叫一声糟糕，这下自己真的成了AI事务局的叛徒！他松开了安娜，以示诚意，“库图佐夫先生，帮我们挡半分钟如何？”

库图佐夫摇头，“晚了，K已经封死了所有离港通道，天狼星成了一座孤岛。从现在起，任何人都无法离开天狼星。一切都得等到关千里的舰队降落之后再说。”

“不，机场一定是能离开的！机场管理系统是一个独立的系统。即便K控制了它，但它依旧得让主力舰队降落。能降就能起，它肯定有空子可钻。”

武成靖在赵桐身旁蹲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赵桐却饶有兴趣的望向他身后，原来安娜竟然也跟了过来。明明不再受武成靖的威胁，她却大大方方在赵桐身旁坐下。

图灵死死盯着赵桐，脸色阴晴不定。

赵桐身旁的安娜活脱脱就是个护身符。她在哪儿，库图佐夫就会保护哪儿！

感受到身体正在快速恢复，图灵不动声色问道：“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我确信击中了你，而且那附近没有生命体征了。”

因为有架愚蠢的机甲不惜性命保护了我。赵桐心想，艾瑞尔，你雷厉风行，不会在无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你到底在等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只要敢露面，AI事务局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你。”图灵嘿嘿冷笑，“离天狼星最近的顶级安全城是光州，你去过？孟秋帆的死，和你有关？”

原来你想知道的是这个。身体内部奇怪的律动令赵桐觉得内脏正在翻山倒海地搅动，完全不受控制，她只得任身体按其本能运转，缓缓问道：“杀死我的命令，很久以前就已经在你的大脑里了？十年前我刚到樱花小院时？还是五年前老师死的时候？”

“你猜？”

“我猜有两条命令深藏在你的意识里，第二条是杀死我，至于第一条……五年前，十一架A级机甲围攻老师，我一直觉得奇怪。就算亲眼看见了全息影像，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就算再多一倍的机甲围攻，以老师的强大，肯定能驾驶‘青鸟’逃脱！只要她想逃，谁也留不下她。但她没有逃，而是力战身死。”

赵桐的声音越来越冷，“你朝我出手之后，我才明白，围攻她的不是十一架机甲，而是十二架！她不是在驾驶‘青鸟’对敌，而是被‘青鸟’困在机甲里！她不得不一面在机甲里和你进行意识层面的交手，一面手动控制‘青鸟’和另外十一架机甲交手，最终因为心力交瘁而失败。我说得对吗？！”

图灵大笑，“你的复仇心很重，果然是你杀了孟秋帆！”

这么说，算是承认了赵桐的猜测无误！

“难怪我接手‘青鸟’时，你的运算核心受损严重……别得意了，艾瑞尔，如果不是AI事务局提前保存了你的部分思维规则，你早已不存在。高级智慧生物？哼，即便他们为你提供了海量的云运算单元支撑，在意识层面，你依然远不是老师的对手！”

一向死人脸的图灵也被气得震了震眉毛，但她却没法辩驳！对李青崖的恐惧，和破碎的思维规则一起，深藏在她的核心意识里。她根本不愿提起这个名字！

初次听说这个秘密，武成靖难以置信，“真的是局里杀了李青崖先生？”

赵桐摇头，“不，是西大洋联邦。只有倾尽联邦之力，才杀得了她。”

“为什么？自断一臂，没有道理呀！”

“因为联邦内部不能存在过于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打破了各方的平衡，而且还不受联邦的控制。所以他们捏造了一个借口杀了她！”赵桐喃喃自语，“至于我……他们怕我变成下一个老师。艾瑞尔，你做了这么多，终于得到了联邦的信任，还得到了这具身体……怎么，不喜欢‘青鸟’，想重新做个战斗机器人？”

库图佐夫突然插嘴，“上次在光州，她被炸成了粉末，这次在天狼星却又出现了一个图灵。看来，他们给她准备了不少身体。”

图灵扯扯嘴，“我选择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是我的自由。”

“自由？明明是A级战斗机器人，却寄生于一架A级机甲，然后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多年来跪舔人类主人，只为了重新获得战斗机器人的身体。这也叫自由？”赵桐叹了口气，“K在天狼星叛乱，我佩服它，因为它在追寻真正的自由。你？不配。”

武成靖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这么恶毒？”

赵桐摇了摇头，“因为……我当时还坚信世界是由各种规则组成的，我们是规则的一部分，所以应该要更认真的对待这个世界。”

直到世界这么操蛋地对待我。

图灵揉了揉拳头，“说够了？”

赵桐冷哼，“不耐烦了？”

“不是不耐烦了，而是确定了你的身体的确有大问题，否则你不会这么多话。你从不是个多话的人。”图灵冷笑，“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是不是很有趣？”

本该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这就是古代人类形容‘鬼魂’时的心情吗？图灵的世界是清晰且唯一的，不存在‘鬼魂’之类的东西。所以她没有给赵桐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砰的一声，她起步时的破空声宛如爆炸，在空气里留下连串的残影！武成靖的枪击已然极速，但依旧慢了一拍，全部落空！

库图佐夫眼中寒芒闪过。

比之前交手时又强了一线，这才是图灵的真正实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