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皮洛士赶来的时候，整个西市已经挤满了人。

虽说西市平日里就从不缺人，但今日这场面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劳驾！”皮洛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算是从这熙攘喧闹的人群中挤了过来。

映入他眼帘的，果然就是李牧云。

也不知怎的，这厮居然一改往常那钻营筹谋的做派，居然没有使那千人千面的手段，反而直接以真面目示人。皮洛士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李牧云的身份他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道这厮之前因为救人还和一些人有了过节。

根据李牧云自己的说法这些与他有过节的人，很可能与宫里的那两位皇子有关。当初与这些人结怨的时候，李牧云还没有拜在安人公门下，自然也不会易容。换句话说，当初这群人看见的，就是李牧云现在的样子。

这两位皇子，一个是储君，未来天子，一个是今上宠爱的大王。这两位在朝中的局面，别说是像皮洛士这种远离朝堂的，就是坊间的那些个织席贩履之徒，贩夫走卒之辈都有所耳闻。既然得罪的可能是这两位中的一位，那李牧云无论如何都改小心些才是啊！

尤其是李牧云还有着这样神乎其神的易容术。

可这厮偏生不这样做。

而且还如此引人注目……

“山人测算悬壶只为修行，不求钱财，这位阿翁不必如此。”李牧云叉手像着他面前的这老翁躬身施了一礼。而在他弯腰行礼的时候，那小姑娘依旧平平稳稳地坐在他的肩头，不见一丝一毫的摇晃。

眼见这位小先生如此“慷慨”，这老翁感动得涕泪横流，好几次都要下跪叩拜，但都被眼前这位先生扶起，二人又互相施礼了好一阵子，这老翁才转身离去。

“活神仙啊！”

“啊呀这莫不是天上的仙童临凡罢？！”

“大师大师，我有意修行，请大师念在我一心向道的份上，收我为徒罢！”

“天尊啊……”看着眼前争先恐后的这群人，皮洛士觉得真是尬得直抽抽。

这厮是觉得平日里太过无趣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演戏？

皮洛士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心里估摸着大约再有半个时辰，这城里就该敲鼓关市了。

半个时辰……那也够折腾的了！

正当皮洛士想着应当如何巧妙地将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拉下来的时候，一个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

“大师当真我所不能么？”

还挺好听的。

皮洛士好奇地回过了头。

却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好一个玉也似的翩翩君子啊！”皮洛士忍不住赞了一句。

这年轻人旁的暂且不论，但就礼节上来说，倒也真是同他的外表一般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兄台过奖了。”年轻人叉手回礼道。

怎么说呢，也需是这年轻人的面貌实在是太过精致了，导致皮洛士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人居然是穿着官服的。

看样子品级虽不高，但到底不是布衣啊。

“啊呀！”

正当皮洛士想开口问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姓甚名谁的时候，站在皮洛士左手旁的一个中年人听到了动静也跟着回过头来一看，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不是裴家的玉九郎么？！”

玉九郎？

皮洛士听了这个名号后先是一愣，但随即就反映了过来。

“原来是裴协律啊，真是失敬失敬！”皮洛士再次行礼道。

协律郎，是玉九郎裴度担任的官职。

汉时武帝以李延年善新声，为之置协律都尉，晋改称协律校尉。北魏以后各朝设有协律郎，掌管音律，属太常寺。时为大唐，此官职品级为正八品上，虽不高，但却非得有才学之士方可胜任。

这裴度如今还不到三十，却因才名而得今上赏识，当真了得。

更何况，此人还是可以随侍圣驾的。

皮洛士立马觉得此人变得有用了起来。

千万不能与此人交恶！

正当皮洛士下定决心要与这裴度好好攀谈一番的时候，一直表现得波澜不禁的李牧云也变了脸色。

“这……透！”

虽然李牧云立马收了声，哪怕是离他稍近一些的皮洛士都没听到，裴度却偏偏听到了。

“透字诀？”裴度立马觉得眼前这人有些不对劲，“敢问先生……莫不是与在下有旧？”

“非也非也！”李牧云连忙摇头，“你我绝非故人！”

裴度还想再问，但蓦然间听得身后欢声雷动，扭头一看，却是那薛都知到了。

一下子，西市所有的“才子”可都转过了身来。

虽说是身在欢乐场之人，但这“都知”可不是容易做的，除了容貌举止要能压住阵脚外，还必须善于调派周旋，不但要制造出整个场子的气氛，还要面面俱到，使与会者皆大欢喜才行；就其个人而言，要能说会唱，善诗知文，博古通今才算全面。

整个平康坊里头，能被称为都知的，屈指可数。

而此刻现身的薛都知便是其中之一。

这下子，有鱼来了。

李牧云看着眼前的局面，心里又有了新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