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兄弟且安心，我还没有那般的能耐。”李牧云微笑着说。

李牧云的这一句话说得很轻，但对于皮洛士来说，这就像是一柄巨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头顶。

方才关于暗桩的猜想毕竟只是一个念头，皮洛士又没有当面说出来，可李牧云这厮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皮洛士连忙抬头往天上看了看。还好，阳光明媚。

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什么问题吧？

皮洛士略略松了一口气。

“皮兄弟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啊。”李牧云把玩着手上的笛子，“若是有空，兄台不妨拜我为师，也好跟着我学些养气之术？”

皮洛士听了这话之后眯着眼睛将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上上下下地大量了好几回，终于开口说道：“虽说笑面难为当面恶，可即便你如今笑成这个样子，我也当真很想出手打你！”

“打我？”李牧云表露出了一番很是惊讶的样子，“天可怜见的，我这可都是为了兄台着想啊！”

“……也不知道我当初究竟是为何听信了你的话，居然就答应了与你联手了。”

“离了弓弦的箭矢又哪里还能回头的？皮兄弟，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李牧云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就低下了头去，仿佛是在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笛子一般，不再看向皮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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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平日里的书房，太子读书的到时候身旁便会跟着几个书童负责研墨镇纸、焚香静心，即便是太子不在，也总是要安排一二下人洒扫看护。毕竟，这里头放着的，尽是些书卷案牍，既不防火也遭不得虫蛀，总是要有人盯着才好。

可眼下，太子还在书房，可他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这些个仆从使役，全都被太子自己赶出了书房。

喝退了一众下人的李承乾闭上眼睛默数了几下，等他确定那些个下人都按他的吩咐走远了之后才睁开了眼睛。

随后，堂堂太子，国之储君就这么不顾形象地直接坐在了地上。

李承乾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原本，他并不想如此勉强自己。说起来，李承乾虽然不是甚么懦弱之人，但他明白，与懦弱相对的，并不是逞强。而他也是打算听从御医的嘱托安心将养。

这御医尽不尽责李承乾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明白，这膝盖可是自己的。

可李承乾没有办法。

因为那副挨千刀的画，眼下莫说这长安城了，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地界都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

“不良于行啊……”李承乾默默念叨了这一句话。

在当时收到了“心组”呈上来的秘信之后，李承乾犹豫了很久。

虽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伤养好，可当日那御医也说了，自己的伤着实是……即便是养好了，也很难再像往昔一样。

思来想去之后，李承乾终于有了一个决断。

今天一大早，李承乾便彻底扔掉了手上的拐杖，开始像昔日还未受伤之前那般行走着。

李承乾觉得，即便再过一年、五年哪怕十年，这些下人今日见着自己走路时的表情，他都不会忘记。

惊讶者有之，贺喜者有之，恭维者亦有之。

总的来说，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而身为这些人的主君，李承乾也报以微笑。

可李承乾的心中却有些苦涩。

只见李承乾在揉了几下之后，索性就向后一仰，整个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往书房的地板上一躺。

当真是好笑啊……

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都没能看出甚么破绽来，看来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李承乾自己却忽然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想法。

彼辈全然不知，如今的寡人要想像常人那般行走需要承担怎样的痛楚。

可突然，李承乾双手在地上一撑，强行让自己的坐了起来。

寡人就是要这般走着。

李承乾在心里头对自己说。

寡人不但现在要这样走，寡人还要一直这般行走，一直走到那大殿上去！

想到这里，李承乾忽然又想笑了。

“只是不知道，真到了那一日，这只青雀又该向何处飞去？”

也不知是怎么了，那书案上被压得好好的一张纸忽然就掉落了下来，正好来到了李承乾的眼前。

李承乾捡了起来看了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而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一共七下，有长有短，有轻有重。

“进来罢。”李承乾开口吩咐道。

进来的便是当日里手握着李承乾发下的令牌去召集秘卫之人。

只是这持令人明显有些发愣：“阿郎何故发笑？”

“你就为此事么？”李承乾摇了摇头，“也好，寡人不想伤眼，你将这上头的字一字一句念与寡人听。”

“……”持令人没有说话，只是躬身从李承乾的手中接过纸张一看，却是一首《棠棣》，看自己，应当是李承乾亲手抄录的。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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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皮洛士牵着马转身就走，他如今真是完全不想在这里花费哪怕一个弹指的功夫。

“皮兄弟先别忙着走啊！”李牧云眨了眨眼睛，“你那友人可不这么想啊！”

友人？

皮洛士停下了脚步。

在皮洛士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葛德文！”皮洛士一惊。

面对好友的惊讶，葛德文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径直走到了李牧云的面前。

“我早就说你这厮不是好人，且先接我三斧！”

面对这样的情况，李牧云只是微笑着说道：“那我若是接不住呢？”

“接不住？”葛德文把眼睛一瞪，“那我就要拿你的天灵盖来当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