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罗汉等人，祝母关上门，回屋看见祝俊倚靠沙发上闭着眼睛喘粗气，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不是不让你喝酒，不是不让你交际，放假了该放松，也要有个度啊，哪能喝酒喝成这个样子，快成烂酒鬼了，你爸要看见了，准得骂你。”

一边说，一边倒了开水拧了热毛巾，过来给祝俊擦脸。

祝俊睁开眼望见母亲，又看看房间，“散场了？都走了？我没事，妈你睡吧，我也睡。”

回到自己小屋，脱了外衣和鞋子，往床上一倒天眩地转，脑袋裂开般痛，胃里更是恶心翻滚，撑着起来扶着墙到卫生间，冲着马桶开吐，呛得鼻子脑仁连筋生痛，太难受了，以后再不喝了，直起身镜了里瞥见自己的脸，惨白、颓唐、昏浊，好难看，这个一脸衰相的人就是我吗？禁不住黯然孤独又自伤，你在做什么啊，想花钱买尊重？请人喝酒听人说你好听？好可笑好虚荣……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你的钱不也是别人投资施舍的，你兜里有多少钱你心里没数？你太虚荣太虚伪了，你就是装腔作势的小人，有一点点小钱尾巴就翘到了天上去，你那点小钱算个屁啊，买得起房子买得起宝马么，还好意思腆着脸到处充大款充成功人士，你成功个屁啊，还不是别人投资施舍给你的……呜呜，我真是个垃圾，我其实什么本事也没有，许欣离开你是对的，曾奕可怜你才和你在一起，我真是一无是处……

不知站了多久，额头撞到了境子上，祝俊睁开眼揉揉额头，关了灯从洗手间出来。嗓子火刀子割过一样痛，摸索着来到客厅，摸着找茶壶喝点凉水，咣铛~哗啦~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客厅的灯亮了，祝母披衣裳从大屋出来，看见祝俊和地上碎了的茶壶，赶忙进厨房拿了扫帚撮斗地上碎片清扫，祝俊想帮忙，一弯腰晕得天眩地转险些摔倒。

“你别动，小心扎着脚！”祝母把地上打扫干净，拿杯子倒了开水又兑了些凉白开，手摸杯子感觉不冷不热递给祝俊。

“妈，你睡吧，我没事。”

祝母扶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进小屋，扶祝俊坐到床上，把扔在地上的外套拾起来搭好，回头说：“曾奕晚上来电话，说打你手机不通。”

祝俊摇晃着起来，从外套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没电，自动关机了。”

祝母说：“明天给人家回个电话，曾奕说后天上午到省城。”

“知道了。”祝俊把手机丢到桌上，重重坐回床边，全身难受又莫名亢奋，脑子里无数个画面闪跃跳动，无数个小人争着抢着说话，祝俊忽然说：“妈，我换个女朋友好不好？”

“你说什么？”

“我换想女朋友……”

祝俊还没说完，祝母两步走过来，朝祝俊脸上扇一巴掌，虽然迟顿好多，祝俊还是侧脸躲了过去。

“你给我站起来！”祝母怫然作色。

看见母亲蓦然动气动怒，祝俊惊骇得头都不疼了，马上乖乖站起来。

祝母捂着心口就床边坐下，祝俊想搀扶母亲，被祝母狠狠甩掉手：“你给我站好！”

祝俊努力站立，双手垂落，内心惶恐不安：“妈，你别着急，你别生气。？”

祝母厉声说：“你长本事了，能自己赚钱了，谁的话也不听了，可以任性胡来了，是不是？”

祝俊拚命摇头：“妈，不是这样的。”

“还说不是！你自己说说，回来这几天你哪天不喝得醉熏熏的，你没有正事做了吗？我们家过去没有钱，没有人看不起我们，你现在有钱了，就要做让人瞧不起的事了？”

“妈，我没有，我不敢。”

“那我问你，曾奕犯了什么错了，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没有，她什么错都没有，她挺好。”

“那你为什么说要换女朋友，人家是个物件吗？你想扔就扔想换就换？就是一个物件用久了也有感情啊，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打小听戏铡美案你忘了，喜新厌旧忘恩负义的事我们祝家人做不出来！”

“妈，我没有，我……”祝俊被母亲骂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有一点点委屈想解释又没法说清，又羞又惭又担心把老妈气坏身体，那他真的是百罪难赎了。

“妈，我错了，我再不敢胡说了，你消消气。”

看着儿子一米八几个子站在灯下诚惶诚恐的样子，祝母心软了，停了口气绷着脸说：“你好好自己想想，怎么说的出这种没理的话，明天你哪儿不准去，就在家里反省。”

“是，我知道了。”

“睡觉吧。”祝母说完站起身往外去，祝俊跟着一直把祝母送进大屋，立在关好的门外听了好一会儿，屋里没有了动静，才轻手轻脚回自己房间。

一回头小屋里，脑袋关节喉咙各种疼痛变本加厉袭来，好像刚才它们都躲去了加油站。祝俊抱着脑袋坐下，脑子里一片混乱狼藉，想赶紧睡着偏偏又毫无困意，好难受啊，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好丢人啊，不知在酒楼又是怎么的丑态，他们怎么看自己呢，不想了，无所谓了，李红霞是活该，竟然敢说许欣的坏话，罗汉还算够意思，糟糕，买单了没有，不该惹妈妈生气，怎么说出那样混账的话呢，不过，说出来真他妈痛快……

索性就想个痛快吧，只是想一想，只在漆黑的夜里自己想一想，只在喝醉犯混的时候想，把你全方位地想个遍吧，真的好想你啊，好想抱抱你，亲亲的你嘴唇亲亲你的额头亲亲你的头发，抚摸你的身体……太煎熬了，真是太煎熬了，好想和你在一起，想得要死，如果现在能和你在一起，天亮之前让我死去我都愿意，人为什么会爱一个人啊，爱真是太痛苦了，五脏煎熬成灰，思念肝肠寸断，真的太痛苦了，把我变成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吧，没有思念没有想念没有欲念，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第二天祝俊一起来，把衣服全换掉丢进洗衣机，手机充上电和曾奕通了电话。曾奕明天上午十点高铁到，要祝俊一定要到火车站接。

祝俊一天没有出门，电话约酒全都推掉，约好的酒会也全都取消，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了一天，小心翼翼地搭晒衣服，摘菜拖地帮母亲做饭。祝母没有提昨天夜里的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三天，酒气全消酒劲儿也过去，如同从一周疫病中恢复，身心有一种清新的成长感。跟母亲打过招呼，祝俊早早去了车站，望见曾奕拖着一个行李箱从站口出来，一个同车大男孩帮她拎了三个大提包，全是带给祝俊祝母的礼物。

中午在家吃饭，饭前祝母给了曾奕红包，问侯了曾奕父母。曾奕说话有声有色，逗得祝母非常开心。

晚上吃完饭聊了会儿天，祝俊送曾奕去森丽酒店。前台取房卡时，祝俊问大堂经理周必琪周总在不在，经理说周总去年就离职了，现是酒店老总是白总。

房间里两天聊天亲热了好一会儿，曾奕缠着不让祝俊走。呆到快十一点，再不走母亲又要多想了，两人依依不舍吻别，祝俊答应曾奕明天早早过来和她一起吃早餐。订好了明天的票，下午两人一起回北京。

猴子还在湖南，电话里说陈小红妈太热情，陈小红后爸太能喝，腊肉鱼头乡下米酒，都把他培养成酒肉之徒了。猴子向祝俊告了几天假，扣工资都行，事关他的终身大事。

第二天吃饭时，祝母心口疼痛，痛得汗滴滚出无法隐藏，一口饭都吃不下去还连说没事，老胃病又犯了，进屋躺一躺，冲两包三九胃泰就没事了。

祝俊和曾奕商量，让曾奕先回北京，下午带母亲去医院检查。明天公司正式上班，必须要有一个人在。

祝母强撑着说事，推着让祝俊走：“老毛病死不了人的，快去上班吧，别让领导说。”

“妈，我就是领导。”

“那就更不能旷工了，领导要带好头。”

曾奕下午走了，祝俊带母亲去了中心医院，抽血化验拍片透视做了一堆检查，明天上午九点以后过来取结果。

第二天祝俊去医院拿了结果，医生说没有大毛病，萎缩性胃炎发作，注意进食不要过冷，不要喝浓茶饮料，少吃刺激性食物，不能生气不要情绪激动。祝俊连连点头全都记下，拿了一堆药回来。

索性在家里多住两天，祝母也向厂里请了假。

祝俊说别上班，早点退休算了。祝母说有事做才活得踏实活得长，厂里老孙原本身体很好，退休不到一年就走了，就是因为没事干无聊闷死的。

曾奕打来电话，问祝俊母亲情况胃病好了没有，初十就是明天上午召开全体股东会，可以的话尽量赶回来开会。

“知道开会议什么事吗？”祝俊问。常规股东会定在年头和年中，节后这么早开临时股东会，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情。

“不清楚，你回来再说吧。”曾奕说。

祝俊把治胃养胃的药和营养品备得足足的，给母亲换了一部新的华为手机，让母亲有事随时打他的电话。

母亲让祝俊放心，邻居都热心着呢，钢炮儿大力父亲的那帮徒弟每个星期都来看望一次。

凌晨三点，祝俊背上背包，没有惊动母亲，悄悄走出家门。

啊，下雪了！大片的雪花纷纷落落，在蓝夜背景和路灯映照下显出略带魔幻的色彩。立春之后下雪省城是比较少见的，来得有些晚了，北京也在下雪吧？

雪片落到头发额头鼻尖和脖颈里，冰凉的小精灵唤起无数回忆，时光若能自由穿越该有多好。

一辆红色车子闪着灯驶来，嘀嘀叫的出租车了。时间很宽松，完全可以赶上十点钟的股东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