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打击更残酷的，是压根儿没人搭理你。

周五，整整一天，一个打进来的电话都没有。

曾奕先要崩溃了。

祝俊一如往常，到点背书包上课响铃去食堂吃饭，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就是饭不但要的少了而还吃得特别慢。

“心态真越来越好了，吃饭都慢条斯理的，挺像我们小区看透人生的离休老大爷。”曾奕说。

“什么老大爷，嘴里长泡了喝水都痛。”祝俊呵口气咧着嘴说。

“让我看看——啊，你这是口腔溃疡啊，都红肿一片灿若桃花了，怎么不早说？”

“昨晚上刚起的，多喝水就消了。”

“都什么时代了，还不管什么都多喝水！你这是病，得治！要吃药，多吃西瓜和水果，少熬夜压力不能太大！”

“那有那么玄乎，以前也得过，跟感冒一样，一礼拜自己就好。”

“遭不遭罪啊？我还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呢，算了，这项目不做了，看把人熬得都成什么样子了，眼圈黑成大熊猫了。”

“放弃项目，不如让我去死。”

“真是要钱不要命。”曾奕气乎乎站起来，丢下半盘饭一个人走了。

祝俊没劝也没追，吹一吹舀进一勺稀饭，小心翼翼避开口腔里的溃疡，溃烂的口腔薄膜却比相控阵雷达还要灵敏，不仅捕捉到每一粒进来的小米粒还要主动出击亲密接触，痛得祝俊托着下巴连呲冷气恨不得将整张嘴都丢掉。

好不容易将就完一餐，祝俊半张着嘴回宿舍，发现曾奕在宿舍楼下站着。

“老人家回来了？”

祝俊疼痛加心情不好没心思开玩笑：“一会儿我去公寓，你去不去？”

曾奕说：“哟，带病还要加班，我先说明啊，基金开支可没有加班费也不报销医疗费。”

祝俊没好气说：“基金还有钱吗，如果这个月没有进帐，大家都不用交了。”

祝俊往楼里走，曾奕偏偏挡住他的道，背着手说：“张开嘴！”

“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我让你张 开 嘴！”

曾奕严肃认真的样子，不知要搞什么鬼。祝俊左右张望一下，正是进进出出人多的时候，很多男生都认识，不过还是张开了嘴。

曾奕凑近前往嘴巴里仔细看了，用手扇扇鼻子：“好臭好臭！嘴巴再张大些！”

祝俊闭上眼睛嘴巴张得更大，突然感到一股清凉甘芳略带苦味的刺激，如同一阵薄荷雨喷晒到闷烟冒火的草地上，咆哮的疼痛感瞬间暂时压住，祝俊晃晃脑袋，好受多了。睁开眼，曾奕正手举一只绿色的喷剂小瓶子。

“你喷的是什么？”

“自己看。”曾奕将喷剂连同一小塑料袋药品塞到祝俊手里，“小气鬼，连买药的钱舍不得花。”

祝俊心里一热，却本能地问：“多少钱？”

“里面有小票，付帐的话别忘了加运费！”曾奕气得转身走了。

“一会儿我到你们楼下叫你。”

曾奕一边往宿舍走一边微信猴子：晚上来公寓吗？

猴子很快回了：发生什么事了？

曾奕：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猴子：不知道啊，中午我还问老大情况怎么样，他说一切正常，有两家正在商谈，详细情况见面再说。

曾奕：正常个屁！

猴子发个嘴张惊讶的表情包：小心风度！淑女怎么也爆粗口。

曾奕：都是被祝俊气的！满嘴上火都烂了还舍不得买药，小农小市民凤凰男！

猴子不乐意了：别这么说！我们省城好歹是几百万人的二线半城市，祝俊也从来不小气，请我们吃饭比买药的钱多多了！北京是大地方，还不是我们全国人民供养的，做人要厚道。

曾奕：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忘了你和祝俊是一丘之貉，我说错了还不行。

猴子：承认错误是第一步，我批评你也是为你好，否则把全国百分之九十几的人都得罪了，光剩你们北京人起舞弄清影也不舒服对不对？

曾奕：好好好，我错了！我忘了，小地方的人都是玻璃心。

猴子：你……

曾奕：Sorry，Sorry，I am sorry！休战，就此休战！我上火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招资非常不顺利。

猴子：怎么不顺利？

曾奕：见了两家，一家给我们打分35！

猴子：满分50？

曾奕：想得美，满分120！

猴子：过分了，凭啥？

曾奕：就凭店大欺人！有本事打我呀，别来找我呀。

猴子：另一家呢，另一家怎么说？

曾奕：另一家刚看了开头就给Pass了！

猴子：不会吧？我们项目真这么不行？

曾奕：人家嫌我们团队太弱，一票否决！

猴子：靠，真是不识货啊，敢这么瞧不起老子！

曾奕：就是因为你才减分！当然，我也是减分项。

猴子：我想杀人！

曾奕：预感到你的杀意，北京城所有的投资人投资机构统一步调一致避开灵魂交友，今天一个电话都没有了，没有人理我们了！

猴子：靠！这么惨！哎呀，老大他没事吧？他可是暴风眼受压中心啊。

曾奕：能没事么，急得满嘴溃疡稀饭都喝不了，这架式下去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几天。

猴子：我马上过去！老大的病我能治，这就过去给他来个维护保养减压全套心理桑拿。

曾奕：就是这意思！

猴子：好，呆会儿公寓见！

猴子放下电话，脑子里全是祝俊倍受打击走投无路奄奄一息的惨样儿，狠拍一下大腿：“没事儿搞什么创业么，这不活活自找罪受么。”

本来晚上和陈小红约好了七点半电影院碰头，明天一大早一起赶去莲花公寓，电影院和旅馆优惠券都团购好了，现在要统统让路了，不能眼看着老大危在旦夕啊。

猴子看看表，糟了，陈小红可能已经出发了。

猴子急忙打电话：“你在哪儿？地铁站……小红我给你说啊，我这边出了点事，今晚活动取消，什么，你听不清……”

嘟—嘟——

猴子再拨过去，陈小红不接。

不管了，猴子拔腿往校外公交站走，先去莲花公寓拯救老大再说。陈小红早晚会接电话的，女人哄哄就行了。

堵车，周末傍晚严重堵车，半个小时没有绕出立交桥，猴子禁不住冲着前面喊：“师傅请开下中门！”他要下车跑过这一段。

司机师傅稳稳坐着，戴手套的右手抓起卡洞里的钢化玻璃杯子，大大喝了一口菊花枸杞茶水，权当猴子在放屁。

旁边闲坐大爷对猴子说：“不到站台不开门，这是规矩，你喊也没用。小伙子，你要真有急事，就从这窗口蹦下去，再跳下这双层立交桥，恭喜你，110或者120就可以插队把你接走了。”

猴子没心听老头白豁，挤在人缝里拨通陈小红电话，陈小红还是不接。

猴子发短信：你自己看电影，或者来莲花公寓。

陈小红依旧没有短信，再接电话竟然关机了。看来真生气了，又一场小风暴在酝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