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

“在宿舍啊，你在哪里？”

“宿舍里有人吗？”

“有啊，三个人都在呢。”

“你马上下来，我在你楼下。”

几分钟后，曾奕换了黄色连衣裙从女生楼里出来，祝俊快步迎上去。

“什么事这么急，你不是上街了么，这么快回来了？”曾奕有些惊喜。

祝俊问：“你身体怎么样，不舒服吗？”

曾奕展齿一笑：“没事啦，好朋友拜访而已。我们去哪里？”

祝俊想想说：“去生物系花坛坐会儿吧。”

生物系大楼在学校的西北角，届届相传老楼闹鬼的故事，大楼前面的花坛和树林便成为学校最冷清幽静的地方，曾奕的追求者之一崔刚还曾和祝俊在这里约架。

曾奕拉着祝俊手慢悠悠向前走，中秋已过银杏披金，天高云淡凉爽宜人，正是北京气象最好的时节之一，也是女生展示漂亮裙子的最后机会。

祝俊本想快走，被曾奕拉住：“走那么快干么，有事慢慢说。”

祝俊望望前方说：“我在电子城碰见张辉了。”

“噢，就是那个坑你小虎软件的人。”曾奕马上记起来。

“就是他，他现在在亿腾系一个子公司上班。”

“不讲诚信的人，祝他到哪儿都发不了财！”

“别这么说，他也不容易。”

“不容易就是耍赖的借口了？我们也不容易！”

祝俊说：“他又还了我两千块。”

“良心恢复4%，剩下的钱呢，他什么时候还清？”

前面走过来个熟人，祝俊点头打过招呼，拉着曾奕拐入左边小路。“不说这个了，张辉说了个消息，他现在带着一个项目组正在开发一款新交友软件。”

“哦。”

“这个软件和灵魂交友非常相似，核心思路都是通过一系列测试生成一个数值，数值接近的玩家匹配为好友，如果近距离遭遇好友的手机就会嘀嘀作响。”

“哈，这个好玩儿，应该把嘀嘀声换成两人都喜欢的音乐！”曾奕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祝俊停住脚：“你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曾奕问：“你担心他们会先做出来？”

祝俊点点头。

曾奕问：“他们开始多久了，现在到了哪一步？”

祝俊说：“部门刚刚组建，项目组现在有二十多人，如果他们发力做，进度肯定要比我们快，效果也可能比我们好。”

互联网产品跟卖包子不一样，在A区的A家包子早做好早蒸好早卖半小时，B区的B家包子到时也能接着卖，甚至卖得不比A家少。互联网产品消除了地域性，突出了创新、传播和疾速扩张，往往是先到为王、胜者通吃，来晚了渴不到汤，挤不到前排就会饿死。小公司出头极难，而大公司则越来越强，形成阿里、亿腾这样的超级巨无霸。小公司要么被吞并，要么跟别家巨头合作，否则便会遭到无情碾压，正面跟大公司竞争几无活路，所以业界流传着一句话：亿腾过后，百草不生。

“那怎么办？我们还做不做了？”看着祝俊难看的脸色，曾奕小心地问。

做，和亿腾迎面相撞，仓鼠和大象的争斗，结局基本注定，只会搭上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不做，识时务认栽，灵魂交友就此住手，可以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灵魂交友已进行半年，这半年祝俊几将全部心血和可支配时间投在灵魂交友，它已经成为祝俊血肉相连孕育中的孩子，比对小虎的感情还要深！不光是祝俊，还有曾奕和猴子，上百个日日夜夜上万条编码几个G存盘，赚钱的希望、翻身的期待、变身的梦想全都寄托灵魂交友上，放弃，就此放弃？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祝俊重重地摇头。

小树林里寂静无声，暑热消尽凉气幽生，一只老蝉于看不见的树顶放声嘶唱着夕阳残歌。祝俊和曾奕慢步走进树林，在中间花园石凳上坐下。

看见祝俊摇头，曾奕鼓气说：“那我们就接着做！谁做的好谁先做出来还不一定呢，人们说老鼠还是大象的天敌呢！”

祝俊苦笑着摇头：“依着我们的计划，差不多明年这个时候产品才能出来。我判断张辉他们的进度，明天夏天便能完成，如果老板重视再加资源还会更快，产品做出来还可以利用亿腾自家平台推广，这些优势我们都没有。”

目前情况下，拼速度肯定拼不过亿腾。即便产品同时推出，在占据国内APP推广平台半壁江山的亿腾平台上，张辉产品得到家人般的扶持，灵魂交友则会遭到限制和打压。

不想放弃，正常进行也不行，那该怎么做？

曾奕打破沉默说：“你有没有听说这样一句话：如果打不赢对手，就站到对手那一边。”

“你的意思是？”

“我想，我们可以继续做灵魂交友，不过不和亿腾竞争，我们可以主动联系亿腾，找他们的老板说，这个项目交由我们做，也可以请我们加入他们的项目研发团队。”

祝俊说：“这不就是进亿腾打工么，人家凭什么雇你几个业余时间上班的学生？”

曾奕说：“你怎么这么没自信了，IT业最不讲出身和背景，唯一看重的就是实力，戴威读研究生期间创立ofo，融资好几十亿，我们合作打工怎么了？你有能力有经验有先前完成的框架设计，还有开发小虎的资历，把这些东西都亮出来，老板没有不用你的道理，再抖出张辉的丑事，把他踢走你做研发的头一点问题没有！”

祝俊说：“这怎么可以，消息是张辉告诉我的，我怎么能利用这个消息去踩他。”

曾奕有些着急：“慈不掌兵、义不经商、仁不当政，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现在的形势是你不踢掉他，他就要逼死你，只有进亿腾，灵魂交友才可以继续做！再说了，张辉这个小人吞你的钱你忘了，这么做也是对他的报应！”

祝俊抬头打量曾奕，平日里曾奕小鸟依人，几乎事事顺着他，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偶尔露峥嵘。

祝俊断然说：“一码算一码，张辉怎么做是他的事，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绝不会背后插刀踩别人。”

曾奕跺脚说：“你这人做事聪明，对人却经常犯糊涂，唉。”曾奕忽然不说了，聪明的人有的是，聪明还善良的人实在太少了，她爱的不就是祝俊这一点么，缓了缓语气说：“你放心，张辉被挤走了也饿不死，他已经老油条混出来了。”

祝俊摇头说：“别说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那么做。就算我们进了亿腾，做的那个项目还叫‘灵魂交友’吗？”

曾奕说：“可能还叫‘灵魂交友’，也可能改名字叫‘命定是你’、‘嘀嘀牵手’，所有权肯定也归亿腾，可能没了暴富的希望，可是风险也没有了，能将损失降到最小，还可以拿工资拿绩效拿分成，这些都可以谈的。”

曾奕说的现实可行的一条路，可是祝俊首先从感情上就接受不上了。实际上这条路走通也不容易，光是想想找亿腾子公司老板联系谈判各怀心机讨价还价祝俊脑袋都大了。

见祝俊不吭声，曾奕放轻声音说：“我也不想把‘灵魂交友’改名消失，猴子肯定也不想，不过没有办法呀，世界弱肉强食，我们现在还只是小虾米。等过了这一关，我们积累了经验，将来再创业再做项目肯定会考虑的更周全，资源会更多，成功率也会更高。”

过了一会儿曾奕又说：“如果你决定了，不好意思找人谈，我去亿腾公司谈判。”

祝俊脑子乱乱的，说：“让我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