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俊很困很需要睡觉，但是当面聆听邹爽交心开导更为难得，毫不犹豫说：“免费MBA，我赚大了，你竟然建议我睡觉？我拿笔记录下。”

邹爽笑着摆手：“不必那么正式，随便聊，内容就我们俩知道就好。”

祝俊坐好细听，邹爽问：“你认为公司现在赚钱还是赔钱？”

祝俊想想说：“应该赚得不多，但赔钱也有限。”

邹爽说：“错！网站创办到今天，一直都在烧钱，每月要烧掉几百万。”

“怎么可能，人力、场地、设备维护，加起来也不过百万。”

“这是你看到的，只是开支的小部分，你看不见的推广和宣传才是烧钱的大头。我们网站影响力最近异军突起，全是因为我们的实力？”

“那当然，有数据和行业排行榜支撑的。”

“你太天真了！数据可以做的，排行榜可以买的。只要钱到位，报刊媒体、搜索引擎、水军大V，都会为我们摇旗呐喊推波助澜，只不过手法巧妙，苦肉计、借东风、情怀牌轮流上演，效果出奇的好，一年之内我们网站便成为业内最大的黑马。”

“你说的这些，都什么人在搞？我怎么看不见他们的影子？”祝俊不相信。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工作的成就感自豪感将会蒸发一多半。

“老板有一个公关广告公司专门做这个，我们这里只做网站内容。”

祝俊还是不相信：“老板投资为什么要本末倒置？有这多推广的钱，完全可以聘请顶级的工程师和设计师，做出最好的网站！”

“未必。诺基亚有钱，一样会倒闭；微软收购了诺基亚，之后依然失败，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企业水桶由九十九块木板组成，哪一块短了或者缺了，水都会流光，十家创业，一个能活就相当不错了。”

“可是，总不能因为失败风险，就不进行创业创新吧？”

“道理是这样，可是有风险低、赚钱快的项目，你做不做？”邹爽问。

祝俊迟疑了，以他现在的贫民状态，肯定会做的。但是大老板情况和他不一样，他已经不缺钱，完全可以为理想投资那么一小点。

“都一样的，没人会嫌钱多扎手。”祝俊没有问，邹爽代他回答了，“对老板来说，现价位将网站卖掉，已经稳稳几倍收益了。”

“也有可能就此失去一个未来的微软、Google或者腾迅。”

“有可能，仅仅是可能。A bird in the hahan a hundred birds i。（一鸟在手，胜过百鸟在林。）”邹爽笑着回道。

“你也这么认为？”祝俊抬头问。

“我是学经济的，经济人要讲理性。其实我们老板江是挺重情义的一个，愿意把我们这帮老人带走，重起班子再开新站，一切遇待不减，再加奖金和分红，相当有良心了。怎么样，一起走吧？”

“如果我愿意留下来呢？”

“非常愚蠢一个选择。”邹爽缓慢地摇头，“收购之后，新老板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更换高层，掌控公司，接着是便是新高层逐步清洗中层和前公司员工，培植自己的势力，除非你特别优秀而且听话，才能被留下。”

“这就是办公室政治吗？我不想听。”

“你想听也好，不想听也好，现实就在那里。你闭上眼睛走，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若有自己的公司，绝不许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邹爽晒笑：“三十岁之前，没有理想主义是没良心；三十岁之后，如果还执着理想主义是没头脑。”

“邹姐，你今年多少大了？”

邹爽扭身粲然一笑：“女人早熟。这一点你不要跟我学，但是，一定要听姐姐的话。”

就凭这妩媚可爱的一笑，祝俊就要放弃抵抗了。有这样既高能又迷人的知心姐姐做上司，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祝俊，你为什么想留下来？”

“我想把这个网站做好。我新做的改进方案，听取了你上次既要注重市场又要考虑可操作性的建议，从理念到执行都有具体细化的说明，我想试一试。”

“祝俊，你所指望的，恐怕留下来也很难实现。”邹爽从桌上拎起一支细长的签字笔，在指间转了两圈。看来她这位漂亮学弟技术员式的执念很重，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为什么？”祝俊真的想不通，老板会不想将自己的网站改得更好。

“德聚的新老板做运输起家，主业是物流，收购我们网站对他来说只是一项普通纯商业投资，他还会再收购或兼并一个同类网站，迅速取得规模和轰动效应，筹划早日上市，然后在上市前或者上市后高位脱手，成功翻倍获取回报。就这样，人精力都是有限的，你所想的这些，不会是新主人的考虑重点。”邹爽将签字笔轻轻放在光鉴照人的红木桌面上。

“这是在制造泡沫。”祝俊愤愤道。

“泡沫是繁荣的表象之一，没有泡沫的啤酒没有味道。如果有很多人从泡沫中赚取了财富，又怎么能说泡沫一无是处呢？”祝俊越激动，邹爽越心平气和。

“可是会有更多的人为之破产，为泡沫破灭买单。”

“没有办法，这是社会和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自古如此，各国皆然，创业、股票、期货、债券，成功者总是少数，20%的人占据80%的社会财富，就是这样，这个规律和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你说对吗？”邹爽微笑着问。

祝俊没法回答。他所储存的知识弹药，目前还无法压制邹爽绵里藏针的凶猛火力。

“不过，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你可以把这些想法带到新公司完善实现，新网站有更大的空间和更多机会。”邹爽适时一句安慰，弱化了许多祝俊的沮丧。

“祝俊，你的方案我看了，你对市场和技术应用有着超敏锐的感觉，是我遇到的最年轻最具天才潜质的人。”邹爽注视着祝俊，真挚地说。

祝俊的血一下被点燃了，如果此时邹爽纤手一挥，即便赴汤蹈火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会再所不辞毫不犹豫跳下去。

“谢谢，谢谢姐姐鼓励。”

“我们改变不了社会，只能改变自己。你以后将会面临诸多路径选择，姐姐希望你能有更大的野心，以领导者的视野看世界。中国不缺优秀的工程师和技术员，只缺少乔布斯那样的天才领袖。”

祝俊坐不住了。乔布斯是他的梦幻偶像，哪怕在一句话里与这个名字被附带提到，对祝俊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和激励。

祝俊站起来，全身发热脖颈微红。

“你说得对，改变自己，让自己更高、更强、更有力，我听你的，姐姐。”

邹爽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我重新排了班，这份方案抵消你下周工作量，好好休整一周。下周就会有大变化，你要有暑假全加班的准备哦。”

“没问题。快一点了，我该上班了。”

祝俊走到门口，忽然回转身：“姐姐，你说的有一点不对，如果你足够强大，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就像乔布斯的苹果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邹爽表情凝固，随即又笑了。祝俊却不等她开口，迅速走出去关好门。

不管比分如何，至少，终场吹哨的时候，自己进了一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