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俊笑着说：“我刚才话说了一半，被你们打断了，昨天我们公司年终联欢会，抽奖中奖人人有份。一等奖三个，奖品苹果手机；上面还有一个特别奖，奖励苹果电脑一部！”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中了一等奖，再中特等奖，天理不容啊！”

“除非老板有意放水！你们公司老板是不是女的、单身，对你有意思？”

祝俊笑着说：“大老板是男的，公司老总也是男的，性取向全部正常。肯定不是放水，因为一二三等奖是抽奖，特别奖是颁奖。”

“颁奖？凭什么颁给你？你进公司不到两个月，还是兼职打工仔。”猴子心里太不平衡了。

祝俊说：“这个奖是奖励本年度对公司有特别贡献的人，公司成立不到半年，所以我虽是新人，也算半个老员工。”

“你做了什么特殊贡献？我不相信，一个兼职在校生，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猴子坚信这里面有猫腻。

祝俊说：“其实也没啥，猴子你做这份工，用点心也可以做到。”

猴子身子仰直了：“这句话有点道理。说说你都做什么了？”

“都是正常工作，每次值班我都做了详细日志，根据客户流量等大数据做了一些分析，对公司定位和网站设置，提出了几点个人看法，就此写了一份52页的建议报告提交给了几位老总，没想到误打误撞被评为有责任心事业心敬业心的人，惭愧啊惭愧。”

猴子摆手叫道：“别说了，这些事正常人都不会做！有这功夫不如逛逛小电影网站呢。行了行了，你就是拿双份特别奖我都不眼红了，累成牛马命，操着主人心，再不奖励几口精饲料，就太没天理了！不过贵公司真是土豪！”

乔侨撇嘴说：“土豪什么啊，几部手机，一台电脑，撑死了几万块钱打住。知道我爸公司今年奖什么吗？销售业绩最高者，奖励小型公寓一套！”

猴子惊得吐舌：“老二，你爸公司还招经理么？这书我不读了，一年一套公寓不比干啥强啊。”

乔侨瞟瞟猴子说：“经理和业务员都招满了，只缺两个副总，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猴子叹口重气：“高不成低不就，秦琼卖马、韩信乞食，说得就是我这种人吗？”

乔侨笑道：“秦琼、韩信您不能比，要比也只是屠狗少年、泼皮牛二。”

猴子真正被打击了，浑身冒着黑烟，宛若被火箭弹击中的老旧59坦克。

祝俊真诚对猴子说：“期末考试你全部良以上，我帮你一起找工！有了女朋友花销肯定大，不如把别人看小电影的时间拿来赚钱。”

乔侨说：“费那劲儿干么，我们现在主业是学习，有空准备托福GRE，到时一起出国，到洋人的地盘建功立业去。”

猴子再叹气：“老二，你说这话，就是何不食肉糜啊。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我还是好好复习功课吧，老大指的路更靠谱些。”（天下饥荒，百姓饿死无数，晋惠帝很奇怪地问大臣：“老百姓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肉糜呢？”）

“不说了，肚了饿了，先给猴子叫一个肉糜蒸蛋。”

吃饭喝茶，吹牛神聊，聚会一直到半下午才散去。因为祝俊晚上还要网站值班，未能尽兴打牌，是为最大的遗憾。三人约好了，过年回家好好补上，一定痛快玩两个通宵。

中间祝俊收到十几个短信，一一手写回复。猴子说：“写个统一模版群发得了，省事又有效率。”

祝俊说：“每人名字不一样，情况不一样，当然回复也要不一样。”

猴子笑祝俊太愚。

乔侨说：“没用的人统统删了吧！我总共收到三条新年短信，一条是恐龙兔的，一条是海洋兴趣小组的。”

“还有一条呢？”

“老大发的。”

“哇塞，老大你真会做人！乔侨你还要问侯？不过，好象我也收到了。”

乔侨说：“越少越见含金量！恐龙兔新买的手机，没准儿发的第一条短信，就是我收到的那条。”

祝俊低头喝茶，笑而不语。今日零点刚过，他收到今年的第一条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一句短短的问候。

——“新年快乐！请记住这个号码，这是许欣的手机。”

送走乔侨猴子，走在回校路上，清冷的空气让脑子更加清醒，祝俊愈加感受到一种分裂的撕痛。一边是隐密的幸福与愧疚，一边是坦荡的快意和内伤。两边都呈加速滑行的态势，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两边终将冲撞到一起，无可调合轰然粉碎，到时受伤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她和他的兄弟。

祝俊不敢往下深想，与其如此，不如让自己一人忍受内伤吧。于是，祝俊收到许欣的短信感受越幸福，帮助乔侨的决心就越坚定。希望乔侨快速进展，早日堵死自己另一边不可能的幻想。

这是不是一种变态呢？

祝俊不知道。所有交往的人中，包括曾奕在内的女性，他从来都坦坦荡荡，游刃有余，真实自然，从未如此人格分裂、大脑短路和精神错乱。

不如找一个正常的人，过一种正常快乐的生活。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下午有空么？你好象还欠我三十里散步，什么时候补上啊？”曾奕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和善解人意。

祝俊看看表，时间有点晚了：“今天不成了，我愿加付利息，推迟一天补偿三米。”

“呵呵，你好大方，比银行定期存款利息还要高，我真赚到了。拜拜，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哎，和谁甜言蜜语呢？我傻子一样摇了半天胳膊，你都没看见？”祝俊走到路头，被一个大个子挡住道。

祝俊抬头看，真是心虚见谁谁出见，挡他的大个子正是崔刚。

“有事么，操场遛遛？”崔刚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祝俊同意，两人转弯去操场。崔刚上下几个兜摸遍了，没有找出打火机。

中午吃饭时，猴子点了一道水煮肉片，家乡菜馆送了一盒松木火柴，保证小火炉下面的固体酒精常燃。祝俊看火柴盒长条造型精巧好看，临走拿起装兜里。看崔刚找不到打火机，便从兜里掏出火柴递给他。

万万没有想到，祝俊不仅掏出了火柴，还带出了一个小物件。

崔刚眼疾手快，伸手弯腰将带出的小物件半空接住。

祝俊心头一万只怪兽奔腾，手怎么这么不稳重呢，掏火柴还带小零件，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要在崔刚面前掉出来。

崔刚接住的小零件，正是崔刚送给曾奕的圣诞礼物“真心焕然”。

崔刚一手握着“真心焕然”，一手弹开烟盒抛给祝俊一支烟。

上大学之后，祝俊再没有抽过一支烟。高中学习紧张，晚自习到操场放松，三人学着小马哥，模仿陈浩南，互敬一支烟叼上，打火机先在手指间转上几个圈，手臂直伸目不斜视“啪”地压出火苗，眉头紧锁深吸一口，烟气在嗓子眼转上一圈重重地吐出来，最好成一串不散的O型，自觉有款有型，潇洒酷毙，其实装B遭雷劈。后来祝俊和乔侨都再不沾烟，只有猴子还保留着坏毛病，时不时抽上一根。

但是崔刚抛过的这支烟，祝俊必须接下。

半支烟绕过半个操场，崔刚打破沉默说：“上午我邀请曾奕去看新年科技展。”

“噢。”祝俊应一声，真心佩服崔刚够小强。

“她去了，穿了一件蓝色新外套，真漂亮。”崔刚吐着烟圈，手里转着“真心焕然”，象把玩一颗小型手雷。

曾奕竟然答应了！出乎意料，也意料之中，好女自怕男人磨，何况崔刚形象不错。祝俊既为崔刚感到高兴，又有一股莫名的失落。

“我们肩并肩走，从头看到尾，但是我知道她的心不在展览会，也不在我身上。她能来纯粹是出于礼貌，答对我的邀请和送的礼物，分手时她说‘再见’，其实表情写明了‘我已仁至义尽，到此为止吧，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祝俊听了想笑，忍不住说：“你连读心术都会了，不要乱猜。”

崔刚继续说：“我索性替她说明了：做朋友我已心满意足，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系统升级。”

“曾奕怎么表示？”

“她说：那是你的事。我说是，大家都是成人。放心，我不是粘人的跟屁虫，是你随叫随到的亲信近卫军。她笑了，笑起来真好看。”

祝俊默默听着，最后一口将香烟抽到根，附近没有看见垃圾箱，将烟头掐灭在手里。

“给我说这个做什么？”祝俊停下来问。

“对她好一些。”崔刚正对着回答：“喜欢就真心去谈，不喜欢就别浪费人家感情。小姑娘感情上挺痛苦的，我看得出来。”

曾奕感情上挺痛苦？祝俊没看出来，两人在一起，明明一直都欢声笑语的。

“我不知你想什么，脑子是不是被浆子糊了，遇到这样好的姑娘还犹豫什么。真不知该羡慕你，还是该揍你一顿。”崔刚手指将烟头使力弹出，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红点弧线。

“我没想伤害任何人。”祝俊说。

“我知道，否则早找你干架了。”崔刚说完，将手心里“真心焕然”抛过来，“收好吧，这是她给你的。”

祝俊伸手接住。“真心焕然”他一直没看出究竟，揣在兜里有空就拿出来瞅瞅，看不破谜底他心里别扭。

“日本最新产品，不知她有没有告诉你，需要事先上下紧捏五分钟，十分钟后会自然发亮。”

原来靠捏力储存转化能量，小日本真够变态，造出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产品。

祝俊手指捏住上下用劲，想试试还亮不亮。

崔刚喊道：“别试！这产品总共能用三次，产品书上说‘一生应有三次恋爱：初恋、热恋、一生恋。最后一次光芒，留给你喜欢的人吧。”

崔刚横穿操场走了。走出十几步，没回头道一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