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一件事上，乔侨没有丝毫拖沓犹豫，那就是花钱。

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祝俊和猴子，就收到了乔侨寄发的圣诞礼物：每人一台苹果笔记本，加一部苹果手机。

面对包装精美一大一小两只盒子，祝俊久久注视没有拆开，心中充满暖意和感慨。

开学之初，苹果产品对于他这个穷学生来说，就像摆放在明亮橱窗里的芬芳蛋糕，而他只是一个手心攥着几个硬币的小孩，只能隔窗相望吞咽口水。而现在，凭着近一个学期的打拚积累，它们终于不再高不可攀。

感谢乔侨的慷慨与有心。不过，应该把礼物转送给更需要它的人。

祝俊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的名单。

转送给她，以乔侨的名义。

这是祝俊送给乔侨的圣诞礼物，也是对“菜馆协议”的尊重与践行。

中国不过洋人节，至少在官方，明天圣诞节照常上课。只是一向唯恐天下不乱，恨不能天天过节的学子们，早已春心浮动，欢跃如嗅到花香的群蜂，嗡嗡嗡嗡，寻芳结伴空巢而动，仿佛在这一晚，大家忽然成了青春的主人。

平常上座率最高的教室，也变得空空荡荡。祝俊与世无争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全神贯注地对着打开的笔记本。

两小时工作任务已经完成。祝俊连上QQ，接收到一堆平安问侯和搞笑表情包。

米菲兔的头像暗着。乔侨说，她连最起码的掩饰都不会，在线就一定亮着灯，灯没亮就肯定不在。

祝俊想试一试运气。今晚是个特别日子。

祝俊：在吗？

下午曾奕问他晚上有什么节目？祝俊说：上班。然后呢？看书，预习或复习，反正按照日程表进行就是了。曾奕做了一个无趣的鬼脸：“你这人，真没劲儿。”

米菲兔的头像继续暗着，和所有人的头像一样。此时此刻，地球上一半人在过年，另一半人在凑热闹，谁会无聊地登录QQ呢。

没劲儿，这可不是一个让人兴奋的评价。北方有大鸟，止燕山之阳，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名曰“没劲儿”。然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期以求友声。他日必将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胡思乱想半晌，正要退出登录，屏幕忽然闪动，对话框里冒出一只兔子的笑脸，头像却依然暗着。

祝俊开玩笑问：米菲兔变成隐身兔了？

米菲兔点头：嗯，象那只猴子一样。

祝俊惊奇坏了：象侯飞？

米菲兔：才不，是花果山上那只猴子。它最初是赤条条的，象小孩子一样；后来知晓了羞耻穿上了衣服；再以后发现人世险恶，不得不又学会了隐身术。

祝俊：怪不得，越来越少见你上线了。

米菲兔：因为ＱＱ越来越不好玩了。

祝俊：你现在哪儿，没有打搅你吧？

米菲兔：你猜？

海边？兔子摇头。

酒吧？兔子摇头。

公园、闹市、饭店、电影院？兔子摇头摇头又摇头。屏幕上一群摇头的兔子，祝俊看点眼有点晕。

祝俊：莫不是在大海游艇上？

米菲兔：哈哈，你真会想。我在宿舍。

祝俊：一个人？

米菲兔：我看看，外面的月亮好圆，我们总共有三个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热闹吧？

祝俊：我不信。

米菲兔：为什么？

祝俊：你，今晚，平安夜，怎么可能就一个人呢？

米菲兔：你现在前呼后拥、花团锦簇？

祝俊：没有，我一个人在教室。

米菲兔露出笑脸：所以说，平安夜一个人亦属常态。

祝俊：那不一样，女孩子么，总有男孩主动约的。何况是你。

米菲兔：哎，你真不了解我，以我现在的名声，谁敢约我呢。

祝俊无限惊奇：你现在是怎样的名声？

米菲兔停留几秒，似乎考虑要不要说，然后写道：就让臭名传出去吧，在海大我有了新的外号：南极兔。是不是比恐龙兔好听一点点？

祝俊：为什么叫南极兔呢？（南极根本没兔子好不好，除非空运过去做实验做食物的。）

米菲兔：他们说，我象南极的企鹅一样冰冷，又象兔子一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它本不该出现的地方。总之是不好接近，也就没人愿意接近了。

祝俊的心脏一阵揪痛，这和乔侨说的完全不一样。据乔侨那位同学（祁利）描述，许欣是一位根本闲不住的女孩，被各种社团邀请，被众多男孩追求，生活无比热闹。而许欣基本来者不拒，又一个个交往淘汰，身边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真所谓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每一次听到，乔侨都皱着眉后脑勺疼上半天，无药可解。红颜媚惑，青春颠倒，身不由己也好，自觉自愿也好，都是一种活法。祝俊虽然不完全相信，也不认同，但对这种活法可以理解。

如途中遇见一花，颜色冠绝天下，一时惊艳拜倒。后渐闻其香，浓腴发腻，气味不正，难免生发退离之心，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如若此花于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又何相关？祝俊常常以此说法自我安慰。

没有想到，情况却是与听闻完全相异的另一种可能。恐龙兔，南极兔，真的那么冰冷、那么不合时宜吗？

米菲兔：这样挺好，省得闹哄哄惹人心烦。——谢谢你，老朋友，你的贺卡，让我的收到生日问候数量翻倍。

祝俊再吃一惊，如同小偷被抓了个现行：你怎么知道是我？也可能是乔侨啊？

29日那天晚上，祝俊忆起1029便是许欣的生日，顿时心如春草萌生、万泉喷涌，无法抑制要与许欣打一个电话、发一张贺卡、送一声问侯，祝贺她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个特别问侯，本该由乔侨在这个重要时刻送出的。只是乔侨茫然不知，自己很难说明，而且时间紧迫，离零点不到一个小时。

祝俊立即打开软件，赶制一张电子贺卡，家乡的星山、阳光大海、迎风的白帆，还有一只可爱的兔子，十八只新鲜的胡萝卜，下方手写的“生日快乐！”署名：老朋友。终于赶在23点58分，由一个几乎没有使用过的邮箱发送出去。

这是祝俊最投入最用心的一副作品，时间赶得最紧却是比较满意。

根据自动回复，祝俊知道她一定收到了。

不必知道我是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关心你、有人想到你，你的生日不会孤单就足够了。Happy bithday！

听见祝俊这样问，米菲兔笑了：我的朋友很少，除了高中一个好友，还有你们兄弟盟，几乎没有人网上联系。能够自制贺卡，这人精通电脑软件；画面上有老家的星山，一定是家乡的同学；发送邮箱名称Jk19，可能就是‘剑客’的缩写，乔侨好象是“君子”’吧？

祝俊：也可能是猴子啊，“贱客”的缩写也是JK。

米菲兔：不可能是猴子，猴子的是作风是戏谑。而贺卡的风格是……

祝俊：是什么？

米菲兔：朗如春日，中正平和。——这正是你的为人印象吧？

祝俊彻底呆了，平安夜变成了惊奇夜，春潮带雨晚来急，烟花独放夜空中。

米菲兔：我说错了吗？

祝俊：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给我如此过高的评价。

米菲兔发出一个笑脸：你会习惯的。我好奇怪的是，你怎么知道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这个、这个……

祝俊真不知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