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大家从法理上都阐明了此案证据不足，不能定罪判刑，大家都是主张将被告释放，从法律层面上我没有异议。可是有一点我是需要说明的，此案审判不能单纯地站在法律的角度，还要看社会效应。庭审之前劫囚案，放眼世界，也没有几个国家的歹徒敢这样干，而我们湖城偏偏出现了。如果我们就这么释放了这些人，知道的说是证据不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政法机关是这些黑恶团伙的保护伞，说我们与他们沆瀣一气。此外，经过媒体传播，社会上的人都知道，这次仙台集团是要刺杀湖城的大功臣何山与他妹妹。如果把这些人放了，只怕政府这些人走在马路上，市民会对我们吐口水，会骂我们拿纳税人的钱，去帮黑恶团伙撑伞，白眼狼。”

政法委副书记白强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观点，没有停顿。

会场一下子气氛一下紧张起来。除了政法委的人外，在场的都是司法界的精英。如果在其他案件上，或者在其他场合，白强这样说了，不用大家对他口诛笔伐，他的老婆雷璇就可怼死他。现在华夏举国上下都提倡依法治国了，你个顽固怎么还在这里忽悠大家搞人治？

可是这是仙台集团涉黑案，受害人是何山。在这里，除了政法委书记刘志鹏、刑侦处长罗芒与预审队长邹涛外，在场的人都跟何山有联系，直接或间接都捞了不少好处。在此关键时刻，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为了自己屁股下面的位置，恩将仇报，不用何山骂，知道内情的人都会唾涎，以为不耻。

“嗯，我们都是法律人，所站的角度都是从法理上出发的，难免有些狭窄，没有考虑到社会效应。如果这样三个被告释放的话，湖城老百姓肯定不会依，特别是受害人何山肯定也不满意。何山可是对湖城作出了卓越贡献的人，我们湖城政法机关对这样的人都保护不了，的确是会让人寒心的。”雷璇没有顾忌，一转画风，力挺老公。

“如果是社会影响这个层面上来说，释放三名被告的确会引起湖城人民不满，对受害人不公。可是法律就是法律，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不能有他。”主审法宋燕官还是坚持自己观点。

“你们说的都有理。这样，我看是不是用足法律，再来一次退查，要公安局刑侦处的同志加把劲，看能不能收集到新的证据。”副书记范相夏也变了画风。

刚才人云亦云，他没想到受害人是何山，所以话没有走心。儿子范谢天现在在人家手下，跟人家称兄道弟，这也就算了，但是人家带着儿子捞了很多钱，别墅一买就是两套打通当一套大的用，还参股了很多企业，钱来路正，不怕查。那个败家的老婆高调得狠，全世界到处旅游，各种奢侈品都敢买，这得归功于何山的功劳。

虽然自己对何山不喜，但是如果做了不利何山的事，只怕不待何山出手，自己那个混蛋儿子就会拎着一个键盘追他满街跑。

想到这里，他的后脊凉风直冒。现在转变还来得及。

“如果还收集到一点新证据，又有庭审前劫囚案件在，证据弱是弱了一点，法院判还是敢的。”院长刘大同也转变了画风。

大家的眼光又转向了刑侦处长罗芒。

“既然大家都这样看着我，将案子退回来补充侦查，也不是不行。不过，能收集到新的证据微乎其微。”罗芒说。

“即使能收集到新的证据，物证是不可能的，只有供述材料。这些人都是老江湖，如实交代希望不大。”预审队长邹涛补充道。

“那也不一定。你们不能换张新面孔审审？何山问案有一套，我见过，不如让他审审。”政法委副书记白强说。

“那可不行，原告审被被告，也就是当事人审当事人，都是与案件相关的人，刑诉法有回避规定，不行。”宋燕第一个反对。

“老白呀，平常要你加强一点法律知识学习，你就是不肯。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丢人现眼。”雷璇也指责道。

“法律条款是死的，人是活的。先让何山审，审开后再由其他人接盘，这又有什么不可？”白强并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他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观点。

这样操作，实际上是打擦边球的做法。

白强说完后，大家也没有反对，也没有反驳，实际司法中真有这种种法。如果这样做，就得有人拍板，形成一个会议纪要。于是，大家眼光都转向了政法委书记刘志鹏。

“咳，咳……，刚才大家讲得很好，都讲出了自己观点。仙台集团涉黑涉恶一案很复杂，要大家强行判，的确有些棘手。何山为湖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针对他谋杀就是挑战湖城人民神经，我们政法机关决不答应。”

讲到这里，刘志鹏端起透明玻璃杯，喝了一口茶，接着讲道，“但是，我们华夏从上到下，现在提倡的是依法治国，依法行政，法院断案判刑当然也要依法进行了。在这里，我表个态，严格依法来，也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手段，一桩案子游而不审，游而不判，最终损害的还是华夏法律尊严，损害的还是老百姓的利益。现在，我就拍一个板，无法锁定犯罪就要将人家释放。等证据收集齐全了再来审再来判。”

讲到这里，刘志鹏话语铿锵起来。

“既然刘书记拍了板，我们法院马上宣布将三名被告无罪释放。”刘大同说道。

其他的人没有说话。

“宣布无罪，当庭释放这个活轻松，好做。在做这个事之前，公检法司你们各家要先做好普法宣传，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们要充分利用起来，要告诉老百姓，我们之所以要释放被告，完全是依法依规来。还有，你们几家都要分别找何山谈谈心，告诉他为什么不判的道理，免得他对我们不理解，有意见。”刘志鹏强调。

刘志鹏也担心，释放了三名被告后，老百姓不理解，会骂他的娘，可湖城市委市政府那帮领导如果不理解，到省委去参他一本，他可就要麻烦了。于是，在释放之前，做好舆论宣传尤为重要。

刘志鹏现在追求的是既要达到目标，又要不给人落下话柄，实在是为难他了。

有了政法委书记拍板，不用负责任，大家轻松了。当天晚上，宣传部门就发了通告，介绍了仙台集团庭审情况，强调了依法审判的重要。言里言外，给人传递一种信息，那就是湖城政法机关要放虎归山了。

公安局负责法制工作的这一块是副局长罗修华。听说要释放三个老王八蛋，罗修华气得牙痒痒的，当众摔了杯子，并要带着法制处的人去大闹法院和政法委。还是何山把他拉了下来，反过来给他做工作，要他头脑冷静，要他遵守法律，依法办事，严格执法。

检察院当然是雷璇亲自给何山解释了。何山与雷璇关系早就不是停留在工作层面上，雷璇家的儿子结婚的婚房就是何山提供的，还有，还让她儿子跟着山海风投公司老总果水玉打下手，年薪都超过了百万。

这样的关系，也不用细说，何山也知道雷璇尽力了，并没有多说为难检察院，要上诉抗诉的话；

中级法院是主审法官宋燕谈的。宋燕跟何山虽然很熟，但也没有熟到可以交心谈心，无话不谈的地步。不过，有前面垫底，何山知道这三个老王八蛋释放出来已经不成问题了。

虽然这是自己以邬勇军身份出现时想要的结果，但是，现在自己是恢得了原形，是何山。当真看着仇人无罪释放，他心里还是蛮不舒服的。

宋燕跟他谈，因此话不是蛮投机。

“哎，何主任，虽然我是主审法官，可是你们公安局收集的证据太少，我真的不能给人判罪的。”宋燕辩解道。

“有罪无罪，我相信大伙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就不相信你这么个大美女，这么个法学大博士看不出来？”虽然知道这个结果，何山还是嘴上不满地讲了出来。

“我怎么看不出来呀？我也知道仙台集团是涉黑团伙呀，可是法律不是儿戏，得有证据呀。你要判人死，判人坐牢，就得有这个呀。”宋燕振振有词。

“好吧，你们法院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吧。”何山无可奈何地回答道，然后站起来往门外走。

“哎，何山，你别急着走呀。我刚才叫你何主任，那是代表法院跟你谈话，现在我叫你何山，那是当你是朋友。下班时间差不多了，我请你吃顿饭呗。”

“我不跟你这样的女人做朋友。”何山回过头冷言道。何山真的做不到，能将工作和生活分开。工作是八面无情，生活时又要跟人家做朋友。

“哎，你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到生活中去吧？你是大领导了，要学会一码归一码。”

“宋燕，你说得没错，你做得也没错。判不判罪是你的事，我只记得是你放了我的仇人。我再怎么男人，也大度不起来。以后，你好好做你的法官，我们不再来往了。”何山绝情道。

“何山，你……”宋燕呆在了办公室门口。

办公的法官们都走了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第二天上午，主审法官宋燕带着法律文书到达了湖城市看守所，所长胡大成格外热心，亲自动手，将刁山矬、肖秧与山必虎释放出来。

就在昨天晚上，胡大成在谷晓芬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立马给仙台集团留守人员传了一个话，让他们送来西服墨镜，还有长白围巾，用在看守所门口铺垫了两三百米的红地毯，一直铺到马路边的几辆豪华轿车门前。

这还不算，仙台集团一些没有进去的小喽啰们，花钱组织了一群老娘们在门前敲锣打鼓，跳广场舞。刁山矬、肖秧、山必虎依次从看守所大门出来，不停地向迎接的人群挥手致意，象一个国家元首一样得意。

此时，锣鼓声响了起来，老娘们穿着统一的红装扭了起来，两边的鞭炮礼花烟火放了起来，好不热闹。

媒体人象苍蝇一样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就在昨天湖城发出严格依法审判后，他们灵敏的鼻子一下子闻到了异味，很快打听到了小道消息，说湖城要释放三个涉黑分子。于是，你传我，我传你，一大早的就有一大帮记者架着长枪短炮守在门口，都想第一时间抢到这条新闻。

三个坏家伙高调出狱，挑动了他们的神经，他们兴奋起来，狂拍不停。有些自媒体来得更快，直接搞起了直播。这一下，仙台集团出扬名了。

在不远处，有辆改装的跑车旁，站着两个胖胖的男女，跟出狱的三人有些相似，他们也戴着墨镜。

“小爹呀，混黑道也有混黑道的好处。你看呀，这三个人模狗样的老王八蛋，从牢里出来，搞这么大的阵仗，象足了《上海滩》里的许文强。霸道呀。”胖女人说。

“野娘呀，他们再霸道，也没有小爷老子厉害。我得过去告诉他们，是老子小爷把他们捞出来的。得跟他们谈条件。不仅要给小爷老子两三个亿花花，还要将仙台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给老子。”

“对，江湖就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我们就要比他们更狠。不过，人家现在正在摆谱，我们现在过去扫人家的兴，对今后的谈判有影响，不划算。凡事要谋动而行。我看还是先跟着他，等他们到了酒店接风洗尘的时候，我们再跟进去。”

“嗯，还是你这个小野娘有脑子，要是小爷老子是你生的，这个脑子就不会这么笨。”

“呵呵呵，老娘上的的男人太多了，这个田给男人搞坏了，生不出你这个东西。”

……

这对男女不用问，就知道是小雷与祁苗苗。现在，他们看到刁山矬、肖秧与山必虎，那可是成捆成捆的钞票，眼睛都冒绿光了。

拍完三名被告出狱，媒体还觉不够过瘾，还要挖点深度。于是，一帮人又跑到治安处和发改委围堵何山，看他是什么反应，是什么态度。

手机、电视、电脑都成了新传媒，何山呆在治安处里本不想看这挠心一幕，想出来找个地儿透个气，守在门口的记者一下子逮住了他。

“何山呀，湖城人民都知道，你是此案的受害人。湖城中级人民法院作出无罪判决，今天释放了三名被告。我们现在采访你一下，想听听你的意见。”一个记者不嫌事大，不嫌给何山堵心，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