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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禁锢人性

  死亡是相对于存在的生命迹象,它意味着所有需要维持一个生命存活的功能将永久终止。于我而言,没有灵魂的存在和死没有差别。

  我的思想被禁锢在一个狭小又漆黑的角落里,它无助地徘徊,受挫,拖着深痕累累又疲惫不堪的身躯,无能为力地守望着。它期许时间可以流淌得再快一些,狭小的空间可以变得宽敞一些,而那个敞亮又美好的世界会在下一个瞬间抖落。

  可是,它又能凭借什么来衡量时间的长短、空间的狭小、光明与黑暗呢。它的愿望只不过是一种迫切的需要,没有精准的词汇、没有具体的假想,只是微不足道的本能似的渴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但至少不应该是这样。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可至少应该是顺其自然。而我却别无选择,甚至没有任何预兆。

  母亲在我身旁泣不成声,泪滴滴在我的面颊,流入我的脖颈,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形容这种间接的触碰。我感觉不到轻重,感觉不到冷暖,更没有湿润和搔痒。她应该是伤心透了,哭声也应该震耳欲聋,可惜我听不到,也不想听到,那些鼓进我耳谷里的音浪大概也要失望地离开,因为没有事物喜欢空有其表的摆设。

  父亲揪着医生的衣领,大概他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把仅有的一点愤恨全都撒在了这个不相干的中年男子身上。然而因痛苦和绝望而燃烧的怒火终究也会熄灭,继而内心的挣扎、极致的不甘如刺穿心,如寒削骨。他渐渐松开了医生的领子,毫无尊严地跪地痛哭。

  没有人能够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没有人知道我空洞的外表下面会不会有一颗等待苏醒的心。

  我眼巴巴地看着所有人像一个智者,却无法理解他们的神情,听懂他们的诉求。穿梭在他们之间的是我的**而非我的灵魂,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理解我,正如面对一具开不了口、动弹不能的尸体。

  曾有几个熟悉的人来这里看望过我,他们拿着鲜花和水果,带着眼泪和惋惜,抚摸过我的头发与面颊,却触动不了我的心。

  有的人急忙忙地出现,灰头丧气地离开,只为了说一句迟到的对不起。有的人战战兢兢地进来,依依不舍地出去,只为了将一大把康乃馨插在离我较近的花瓶里。而有的人哭着来哭着走,却支支吾吾的话也说不清楚。

  等待,久远的等待。等眼泪在皮肤上蒸干,等一个接着一个的亲人或朋友来了又走,等母亲由哭泣变成酣睡,等燃着的香烟在父亲手中殆尽,再等阳光照被,柳絮飘来。

  后来我出院了,不是因为我活过来了,而是因为这样的等待漫长到让家人看不到希望,迫于经济压力,父母将我的身体从医院转移到那个久违的曾经充满欢笑和温情的家。

  或许空气清新剂的清香正迎面扑来,或许母亲会为我套上那双不合脚的拖鞋,又或许晚饭过后我们一家人会蜷在沙发里看电视。但这一切却失掉了熟悉的味道、欢聚的喜悦,甚至挑逗似地争吵。与其说回家,不如说回到了一个相对杂乱的牢房。

  父亲到阳台上抽烟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而有邻居向他打招呼,象征性地慰问我的情况,他苦笑默不作声,然后猛地吸一口香烟,无奈地摆了摆手。

  应该有很多人劝父亲放弃了吧。一个和废物没有区别的儿子只会成为家庭的负担,而人生苦短,一世匆匆,何必将岁月与年华投在一个无底的深渊。如果给我一次开口讲话的机会,我想我一定要劝他们放弃。

  漆黑的夜曾无数次燎动母亲的心,它让母亲从睡梦中惊醒,一次又一次地温习残酷现实带给她的伤痛,她抱着我,哼着儿时的歌谣,亦或是无助地祈祷,含着眼泪带着怨地睡去再醒来,身心在日夜思念中萎靡。

  不知从何时起,母亲竟开始卧床不起。我时而见她艰难地朝我挤出微笑,时而见她抬起手臂在空中做出招引的动作,又时而见她闭着眼许久也没有睁开。那段时光,母亲应该对我说了不少的话,有些应该是她对我儿时的回忆,有些应该是她对未来的神往,还有一些应该会是她带着满满的虔诚和心意说出的恳求。可这些,我听不到,她信奉的神也听不到。

  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面庞是在墓地的石碑上——一张灰白色的印着母亲平静面容的照片。照片里母亲的样貌自然而祥和,少了生前的憔悴与悲伤,她像是一个活在幸福与爱中的女人。

  我若是知道这是永久的别离,表情也就不会如此平静。我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收下所有的指责和抱怨,承受应有的惩罚和诅咒,然后被唾弃,被遗忘。

  可是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来往的人还是在变化,客厅里的电视还是一开就忘记关,父亲还是会在阳台上吸烟,眼前还是时而明亮时而漆黑。

  只是在燎人的夜里,我有几次看到画面由模糊变清晰,好似从一滩泪水里看到了母亲的脸。我大概是哭了,甚至感受到了一种短暂的酸楚,它像一道明亮的缝从我脑中划过,即便探出的是伤痛和愧疚,也给了我无以言表的宽慰。

  这或许是我的挣扎起了作用,亦或是那份悲痛强大到束缚我的任何也无法承受,不管怎样,一切就不再是徒劳。只要我想要存在的意志足够强大,那道缝终究还会出现,而我终究也会醒来。

  然而如此的豪言壮语却没有一个完美的收场,任何思想的迸射仿佛只出现了一瞬,随后空洞、麻木、无知再度袭来,我的世界也关掉了那盏照亮它的灯。

  还有一次,那道明亮的缝企图再度出现,我还没来得及追随它,它就已经从我脑中消失。那是我第二次看到神志不清的父亲,在我过去的记忆里,他曾在祖母死后的第一个祭日将自己灌醉,整夜胡言乱语。

  那时我读懂了父亲的脆弱,知道他隐藏起来的思念其实如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而现在我连他最基本的行为都不能理解,更别说去揣测画面那头的他到底又经历什么。

  我呆滞地浏览着时时变换的画面,洞察不到任何人性的气息和光芒。父亲也不过是比往常笨拙和幼稚了许多,他时而狂躁地乱舞,时而将头砸向桌面,他摆弄桌上的筷子,像个孩子似地伸手在鱼缸里掏来掏去。

  他跳来跳去,像赤脚踩在玻璃上;他摆动双臂,像身体通入电流;他翻滚在地,像身上爬满跳蚤。可不知为何,他最后将筷子插进手心,殷红的鲜血沾染手臂,他也因此而平静了下来。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晚父亲经历了什么。那感同身受的痛让我时隔多年都刻骨铭心,只恨我当时没办法分担他的痛苦,妄自把痛不欲生与情绪高昂混淆,才没能明白当晚那颗异国的种子差点就渗进父亲的身体,继而把他变成一场屠杀下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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