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圣？！

老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少年的人，他抓过少年的上衣，同样在褪了皮的面颊上识别着原本属于少年的脸，于是，“秦圣！”这个名字再一次脱口而出。

少年抬起手臂，犹豫再三，才决定把掌上的指纹放在面肌上；接着，他也不确定自己摸着的是一张脸，还是一张单薄的皮，只是感觉这张脸似乎更适合自己。

秦圣？！他们在叫我秦圣？！谁？我吗？！

他心里渴望有一面镜子，或者能反光的任何东西，**上的判断已经不足以令他满足，他需要用眼睛去维护他所以为的和谐；实际上，之前那张脸太过英俊，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拥有那么一张令人喜爱又生嫉的脸。

而当他想象着自己那不够高大强壮的身体配上秦圣那张普通又平凡的脸时，他却没有任何反感或者羞愧，反而觉得这无比和谐且理所应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少年似乎开始明白并相信秦圣所说的话。

那些躲在角落里的胆小鬼们纷纷从角落里爬出来，以诚惶诚恐的目光看向逐渐站起身又面向他们的少年，同时露出惊恐之色，他们大概和老秦、“半张脸”一样，还不能从这场蜕变中回过神来。

然而，在少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并面对这件事的下一秒，那些满脸狰狞、满心恐惧的旁观者们突然不约而同地向少年跪拜起来。

他们极整齐地将手臂抬起又放下，极虔诚地对少年赞美又夸奖，嘴里振振有词，却因为所说的内容和节奏不够统一，让这些歌颂听上去就和听人念经似的令人感到头昏脑涨。

此情此景让少年嗅到一股原始宗教的气息，就像他在比赛前看到某星球的民族代表以类似的方式祭拜神灵那般，他现在竟成了这些文明人口中的神！

“秦圣，你终于回来了！”

“半张脸”的意识逐渐清醒，他从浑浑噩噩中惊觉，并为自己这种本能反应感到羞耻，索性当他既尴尬又假装正经地站起身说话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人在意，他便又露出那副凶神恶煞、无所畏惧的面孔，好像之前那个瘫在地上软绵绵的不是他一般。

很快，其他闻风而来的弑神怪们也围在门口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们看到秦圣正站在房间里面的时候，所露出的惊慌和恐惧之色一点也不逊于“半张脸”；原本他们叫着、嚷着，要给秦圣好看，现在却因为对方真的出现了而表现出难堪、不愿接受的种种窘态，真是咄咄怪事。

“主人还没有回来，金将军也跟着外出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秦圣控制起来呢？”

门口的一个小罗喽对“半张脸”建议道。

此刻，“半张脸”还在修整自己的形象，还在为自己那不恰当的举止感到懊恼和惭愧，听到手下人对自己的建议，他先是猛然醒悟并埋怨自己差点忘记自己的职业操守，却转身对提出建议的那个小罗喽骂道，“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要控制住他了，要不是考虑到秦圣为人奸诈狡猾，我会这样一直站在这里想对策吗，你个蠢货！”

站在那小罗喽身旁的其他小人物闻此皆响应着“半张脸”，他们一面嘲笑讽刺着那位自以为是的同伴，一面矫揉造作地称赞着“半张脸”的深思熟虑，却也和“半张脸”一样，在对方转过身后，表现出冷漠、鄙夷的虚伪神情。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少年被“半张脸”的手下押离小黑屋。老秦对少年的蜕变仍旧没办法接受，因此至始至终也毫不阻拦，只是在少年的身影自他视线里完全消失那一刻，他心里却有种难言且扎心的痛，特别是在他感到遗憾和内疚的时候，这种痛更是让他难以承受。

“半张脸”和他的手下们在走廊里漫步，他们肆意玩弄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用朗朗笑声和嘲讽奚落着少年的以及所有维护秦圣的人的卑贱处境。

少年以为他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正如秦圣所希望的样子，他变成了秦圣，并要替代秦圣完成他拯救族人的任务。

所以，这才是这游戏的真正目的吗？让我去完成另一个人的使命？

虽然目的还足够明确，但至少在主配关系上，少年有种被重视的感觉；眼下，他虽表现出心乱如麻、举止畏缩等种种不勇敢的状态，心里却已勇敢地接收。

“半张脸”命属下把专门关押秦圣的特质铁笼搬到大厅。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中，少年了解到，该牢笼的主要作用是抑制秦圣体内的能量，从而防止其有机可乘；可实际上，他不仅没有让这些弑神怪感到害怕的特殊能量，而且还不知道该能量是如何发挥作用的；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对身怀绝技、奋勇当先的形象十分期待。

自他被关入铁笼后，越来越多的弑神怪便像参观似地一批接着一批在他面前经过；有些弑神怪在少年面前张牙舞爪，却在少年一个哈欠或者喷嚏过后，吓得不见踪迹，有些则从一开始就在距少年很远的地方巴望，时而明目张胆，时而小心翼翼，硬是望了好几次才把少年的面貌看全。

但总有那么几个像“半张脸”一般狂妄自大的家伙，他们不仅敢站在铁笼前面对少年恶言恶语，还将手中铁棍和铁锹伸进铁笼对少年又敲又打，似乎根本不在意关于秦圣的那些传闻。

“哼，外面的人都说你天生神力，可以瞬间移动又瞬间消失，把你说得神乎其神，然而我才不相信那些鬼话！

瞧你！多么普通，瘦小、羸弱，挨打的时候也要喊疼，和普通的臭老鼠没什么分别，甚至很多看起来比你强壮的老鼠都没有你这么怂气，所以你有什么，不过一只胆小怕事、窝里窝气的小老鼠，不，是小臭虫罢了——不过，我唯一承认的是你身上的味道确实好闻，仅此而已！”

正侮辱间，少年突然挣开打在他身上的棍棒，扭动脖子，直翻白眼，他像一个即将变异的怪物似地一边伸直手臂一边挺起胸脯，舌头在脑袋摆动的过程中吐露出来，嗓子里还发出吭吭咔咔的声音。

他并非装模作样，而是那股特殊的能控制他的能量再一次在他身上出现，虽然相比前两次，这一次给少年的感觉更加清晰，他也因此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还是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在他伸胳膊、忍痛挨打、翻白眼的时候，他知道他像个怪物，却不能阻止自己变成怪物。

那几个原本在少年面前骂骂咧咧的弑神怪开始以为少年只是故意吓唬他们，但当他们无论怎么用棍子抽打他，他都不动于衷时，他们突然意识到事情在往他们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便停止手上的动作，扔下棍棒，拔腿就跑。

几乎是同时，正对少年前面的早已满是窟窿眼的卷闸门突然开了。那股控制他大脑和身体的疼痛感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令他无法忍受。

他无法从正翻转的白眼球中识别谁从卷闸门的另一侧出现，也无法知道周围有多少弑神怪正望着他这狼狈不堪的模样，他越是想反抗，那股能量就越是执拗并强大。

“主人——”

模糊中，少年听到楼上楼下的弑神怪们皆异口同声着，于是，少年抽出脑中的一部分神经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在他正抽搐不止、龇牙咧嘴的时候，一个外表更加凶残、行为更加诡异的高大弑神怪从卷闸门外把脑袋探进来，接着，他迎上众人对他的恭维和崇敬，笔直走向正关在牢笼中的自己，脸上还挂有洋洋得意、喜不自禁的哂笑。

可他对这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挺直腰背、理直气壮的态度也摆不出来。他因此而更加气愤，却同时感受到那股连接着自己的能量也在为此气愤。

“扶我到楼上去！”

少年听到一声尖锐的女声，却不知道是自己幻听，还是真的有谁在这里肆无忌惮，总之，这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耳膜上，甚至再尖锐些还能把他的耳膜刺破。

结果不知怎地，周围一阵混乱过后，发挥在少年身上的控制能量竟慢慢消褪，直到少年可以让它们全身而退的地步。

于是，他拍拍脑门，通过摇晃脑袋让周围的画面变得清醒，只是眼前，除了那扇已经闭合的卷闸门和零零散散的几个弑神怪还出现在大厅外，关于他幻想中的人高马大的“主人”以及几十个巴望着他、嘲笑着他的弑神怪们并没有出现。

至于那几个站哨的弑神怪，少年从他们的眼中读不出半点鄙夷和窃喜之色，而是读出一些他所不能理解的或紧张、或惊恐的情绪，仿似正为他们看到的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而提醒吊胆。

是什么呢？他们在害怕什么呢？还有刚才，为什么我会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又是谁呢？

少年正犹豫着要不要进一步猜测一下那女人的身份，却听见“半张脸”在楼上讥讽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