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说
书架
关灯 开灯 大字 中字 小字

三十四 命运的拉锯

她不能让他这么躺在床上任人摆弄,她不能眼看着他的骄傲,被人这样一层一层的磨光。

“小竺,你怎么回来了?”妈妈的声音传来,但语气听起来却并非满心欢迎似的。

“我不是说这两天搬回来么。”她见沈君飞绕到了这边,就让了让,说:“正好今天他有空,就送我回来了。”隐竺的这个“他”,用的很妙,让两个老人一听就听出来,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我和你爸现在要出去,钥匙给你,你们先搬。你屋我都收拾好了。”妈妈把钥匙塞进隐竺手里,就急着要走。

“叔叔阿姨你们去哪儿?我先送你们过去吧。”

隐竺看了眼沈君飞,他还怪会表现的,嘴上也跟着帮腔,“是啊,我东西不多,送你们过去,回来搬一样的。”

“我们要去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不用送了。”妈妈忙说。

可爸爸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走吧,一起去吧。”

隐竺觉出来事情有些不寻常,在后面悄悄的问妈妈:“妈,你们这是要去看谁啊,这么急。”

妈妈摇摇头,不肯说。爸爸在前面开口了,“你就是小家子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现在调回来了,难道能一直瞒着她?”

隐竺更晕了,难道是爸妈谁身体不舒服?“妈,到底……”

妈妈看了眼爸爸,眼里都是埋怨。别说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就是隐竺自己回来,她都不想说呢。

偏偏老头子不肯罢休,车停在住院处门口,他叫隐竺也下车。车不可能停在这个地方,沈君飞当然也就不能下车了。

“你们先上去,我找到位置停好车就给你打电话。”沈君飞握了下隐竺的手,她眼里的歉意才少了些。

隐竺觉得爸爸今天有点太不尽人情,她怎么也算是第一次把沈君飞正式领回家,他竟然拿人家当司机使唤,下车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

“爸……”隐竺叫住爸爸,“你跟我妈怎么了,觉得他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顾得上他好不好,”爸爸无奈的说:“我跟你妈昨天一宿没睡,就是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结果你今天就回来了。”

“老冯,还是我说。”

“隐竺,我们来看小来。”

“啊?他不是在刚果么,怎么……”

“他被送回来都有一个月了。但一直处于隔离状态,也是这几天才允许探视。”

“他,怎么了?”隐竺不由得停下来脚步,不敢问,却不得不问。

“他在那边出了车祸,车上四个人,两个轻伤,一个重伤,一个当场死亡。他是重伤的那个。那边的医疗条件太差,所以伤情稳定点之后,他就被专机送回国。”

“现在呢,重伤是多重?”

“我们也没看到呢。昨天,陪你妈妈回来复诊,遇到了小来的爸妈。他们两个要看他,都有规定的时间。我估计情况不会太好。”

隐竺不由得脚都软了,靠在妈妈身上,“几楼,我们上去。”想过他的工作性质,或者在天上会遇到些险情,担心了很久,都没事情发生。她就自己安慰自己,飞机的安全系数还是最高的。竟然,会在异国他乡、在陆地上,出这么大的事情,遭这么多的罪,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听说他不肯配合治疗,所以我们才想今天过来帮忙劝劝。”妈妈小声说。

隐竺紧了紧拳头,不再说话。

进了电梯,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突然响起,隐竺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这是提到结婚那晚,沈君飞给她换的铃声,因为日子太短,她还没建立起条件反射。

找到手机,接起电话,沈君飞的声音传过来,“你在哪儿呢,我这就上去。”

“我在电梯里。你先回家吧,东西我明天联络你再搬好了。一个认识的人在重症监护室呢,我去看看。”梦游似的说完这些话,隐竺就关掉了手机,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他都不适合出现。

跟在爸妈的身后走,隐竺觉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心慌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脱离了危险期,不知道头部受创严重不,不知道在那边耽误了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进了病房,就看到几乎被全身包裹住的吴夜来和旁边不住抹眼泪的公公婆婆。

背挺得那么直的吴夜来,永远不会放任分毫的吴夜来,如今,就被那些石膏、纱布、胶带牢牢的固定在床上。让隐竺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吴夜来,原来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倒下,也会受伤,会只能在这两平米的床上,任人摆布。

“妈!”隐竺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隐竺用手背擦着泪水,却怎么也不能让眼前恢复清晰。她不敢碰他,觉得好像寸寸都可能是碎的,“他醒着么,都哪儿伤着了?”

婆婆也跟着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哪儿都伤着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睡呢还是醒着,他不肯开口说话。”

隐竺走到床边,“是不是伤到头了?”

“头部没大问题,关键是脊柱受创比较严重。”一个比较陌生的声音说。

隐竺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年龄很小的小护士,穿着特护的衣服。“你是他的特护么?”

“是,我白班的看护,我叫胡薇。晚上是刘姐。”

隐竺看了眼吴夜来,觉得听到她们的对话,他好像略动了动似的。

“他跟你们说过话么?”

“没有,但是他不愿意让我们给他擦身,有时候会做动作推开我们。”小胡薇说着话还比划了下他的动作,机器人一样的手臂格挡。要不是在场的都是他至亲的人,保不准真的会被逗笑。可惜,他们都没有任何笑出来的心情。

隐竺点点头。脊柱受创,那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反应不出来了,她需要问问主治医生,她需要有个人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吴夜来怎么了,他将会怎样。

爸爸妈妈已经跟公公婆婆坐到那边的沙发上去聊了,她能理解爸妈的想法。他们总觉得他们做岳父岳母的时候,对吴夜来不够好,虽说是把他当作一家人的那种挑剔,可不好就是不好。离婚后他诸事不顺,可隐竺已经又找了一个,眼看着好事将近。可眼下,吴夜来竟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即使是为女儿高兴,却也并不心安。

“什么时候可以擦身?”隐竺问。

“换药的时候。现在是两天换一次药,昨天换的,下次是明天早上。”胡薇说。

隐竺点点头,“明天我来。”

“那个时间,还不让进呢。”有人主动帮忙是好,可是她没本事把人放进来,这里都有警卫站岗的。

隐竺摇摇头,再不让进也得进。她不能让他这么躺在床上任人摆弄,她不能眼看着他的骄傲,被人这样一层一层的磨光。

拿过一旁的毛巾,隐竺开始给吴夜来擦手。这么热的天,他被包裹成这样,手心里全是汗。

“你的指甲怎么这么长了,都不知道剪一剪。”隐竺翻着自己的包,昨天把零碎的东西都扔到包里了,应该有指甲刀。

果真,很快找到了。“我给你剪短一点,磨得光光的,省得身上哪里痒,你再不小心抓破了。”

胡薇在那儿小声的说:“我和刘姐每次要剪,他都攥拳头的,所以剪的七零八落的。”

隐竺叹气,“你别多心,他这个人是这样的,这些事,以前我做他都未必肯。”看了眼婆婆,那么坚强开朗的婆婆,估计也被这件事压垮了,在那儿只是哭,好像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

剪好了指甲,又细细的给他擦了一遍手。去洗了毛巾回来,把脸和脖子露出来的地方轻轻的擦了擦。擦到脖子的时候,隐竺觉得吴夜来的头微微抬了一下。

隐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在他的耳边轻声问:“是我,你知道是我是不是?”

满怀期待的等了半天,可吴夜来不再有任何动作,让隐竺以为,自己刚刚是太过期盼而产生的错觉。感觉只是拉着他的手留连了一会儿,胡薇就告诉他们,探视时间结束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婆婆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便过来招呼隐竺,“走吧,一会儿主任带队查房,咱们在这儿,她要挨骂的。”

隐竺点点头,就要站起来,可是她忽然发现,她的手被勾住了。虽然那个力道并不大,但是明显是施力者有意为之。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被他给勾出来了,“我在这儿,吴夜来,你要撑住,你到家了,我们都在。”

那天,隐竺没跟爸妈他们一起离开。四位老人一起走了,她在走廊多等了一会儿,等到主治医生查完房,她跟过去去咨询吴夜来的病情。

吴夜来的主治医生马医生三十岁左右,面相是很凶的那种,他一上来就冲隐竺说:“不是跟家属说过一次了,你干嘛去了?”

“我那时候还在外地。”隐竺尽可能的不去计较他的语气,他能治好吴夜来就行了,至于他脾气好坏,都没有关系。

“他的状况很不好。外伤恢复的慢,这个就不说了。从目前核磁共振的结果看,他的脊柱神经受损是一定的了,但是到什么程度,会有多大影响,还得他配合我们的检查。”

“我能不能在这里照顾他?”隐竺明白医生的意思了。她做秘书的,陪同领导看过的病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他所说的损伤,就是意指或者会瘫痪。

“我们已经给他配备了最好的看护,你没有相关医疗常识,帮不上什么忙。”马医生一口拒绝。

“他总是要出院的,我也得先来学着点啊。”隐竺知道,马医生以为她是吴夜来的妻子,所以才跟她说了这么多。看他一副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肯停下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出院的话,他也会被送到军区的疗养院,进行相关的复健治疗。他这种情况,是不能回家的。”马医生说着就往外走,“先这样吧,我马上有个手术。”

隐竺不死心,跟在他后面哀求,“他那种情况,老人实在是不放心。我们不多待,一定不影响你们正常的医疗工作。”

马医生回头,“你去护理站办张卡吧。”吴夜来从国外送回来,因为除了他是重症患者的原因之外,还要考虑是否携带病毒,所以一直隔离。这种隔离,对吴夜来来说,无疑就是关禁闭一样,也或多或少的导致了他的抵触情绪。对他的康复来说,的确不是好事情。

隐竺拿了卡,整个人都瘫倒在走廊的椅子里,不想动更不能动。她觉得,损伤的不只是吴夜来的神经,她的神经好像也被挑断了一样。手脚都不听使唤,此刻连脸部的神经,都是抖的。已经不哭了,已经不流泪了,可是却不受控制的抖的像筛糠一样,她不住的后怕,要是当场死亡的那个是他……,隐竺真是想都不敢想。他瘫了,一辈子站不起来,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回来了,他还活着,就行了。

靠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个声音说:“姐,你还没回家啊!”

隐竺抬头看去,是小胡薇,“你要去吃午饭么?那我进去吧。”

“我已经和刘姐换班了啊,现在都快五点了。”胡薇纳闷的说。

隐竺拿出手机,开机,可不是么,竟然都这个时候了。刚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隐竺看了下,是沈君飞。

不等她出声,那边他已经问道:“你在哪儿呢?”

“我还在医院。”

“你下来吧,我送你回家。”

隐竺这边还没回答,胡薇已经摆摆手先走了。她站起来,不知道是太久没动还是因为一天滴水未进,都未站直,就晃了下跌坐回去。“啊!”隐竺禁不住低喊。

“怎么了,冯隐竺你怎么了,你在几楼,你倒是说话啊!”

“我没事,刚刚有点头晕。”

“下来再说。”沈君飞不由分说的把电话挂断了。

隐竺扶着墙慢慢走了几步,好像才找到点直立行走的感觉。她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做事,休息好了,才能把事情做好。但是,想是想的明白,却还是折回去病房门口。她既然还在这里,少不得要跟刘姐打个照面,照顾可能是本分,但是照顾好就要靠情分了。

隐竺下楼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沈君飞的车,突兀的停在台阶下面,正对门口。那个位置、这个时间,尽管没阻住车流,但还是造成了不少的妨碍。他的车,被医院的几个停车场保安团团围住,正在交涉。说是交涉,可沈君飞一副油盐不进,安坐车里的样子,把那几个小孩都气得不轻,眼看着好话说尽,就要动手了。

隐竺敲了敲车窗,沈君飞抬了抬眼皮,打开了中央控制锁。待隐竺上车,他打开车窗,“得罚多少钱?”声音不缓不急,好像罪魁祸首不是他,好像刚刚被围起来骂的也不是他。

分管门口这个区域的保安很快报出了个数字,沈君飞掏钱,拿回收据放好,“今天对不住了。”说完,才开车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几近暴跳如雷的这哥几个,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他们都琢磨着,家人一定是出了大事,这对男女,看起来都那么失魂落魄。

“去哪儿?”

隐竺转向他,忽然看到后视镜里面自己红肿的双眼,“我想先吃饭。”他们需要谈一下,这件事,拖不得。自己这么不争气的七情上面,乱了分寸,只希望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未料到沈君飞摇摇头,“你这样,吃什么也不会有胃口,不如送你回家喝点粥吧。”

他一早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之前,他等在医院,将四位老人都送回了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不希望的。他若是个懂事的,当然可以不出现,可以退让,毕竟,他的身份,此刻绝对不会受欢迎。但是,他不能不出现,他不能冒险。不受欢迎倒是其次,怕就怕,退来退去的,身份都被弄没了。他只能不识趣的咬住,只能不识趣的跟上。

隐竺之前已经看到他发的几条短信,知道他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见他并不想谈,可她却非谈不可。吴夜来那边的情况,容不得她拖泥带水。

“我这段时间得来医院照顾他一阵,他……”饶是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突发的事实,可是一想到吴夜来躺在那里的样子,隐竺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没有特护?”

“有,可那只是她们的工作。”隐竺的言外之意,就是觉得还是自己人才能够尽心尽力。这是她真实的想法,她不求能够给予他多专业的照顾,或者真的在医院反而多少会给人家添乱。但是,她的心意,公公婆婆的心意,却是完全不需要一点怀疑的。吴夜来需要的扶持,绝对不仅仅是专业的护理,他需要鼓励和支持,来自家人的,坚定的鼓励和支持。

沈君飞没再发问,也没再试图改变她的决定。隐竺的语气,虽然哀婉,语意却是通知,并不是征询他的意见。隐竺的东西,上午就已经搬好了。所以,沈君飞把她送到楼下,就开车走了。

今天的一天,对谁都是折磨与考验。沈君飞把车开回了医院,他怎样也要自己去看一下,看看那个没用的家伙,怎么就好好的把他自己折腾散架了,怎么就这么悄没声的、无招无式的把隐竺拉回去了呢。

傍晚的天空,一半红的谄媚,一半蓝的做作。沈君飞呢,就在这两下交汇晕染之下,艰难的前行。他比谁都希望,吴夜来能快点好起来,他比谁都希望,这一切赶快过去。(未完待续)

上一章 目录 章节报错 下一章
推荐阅读:
斗罗大陆4终极斗罗上天安排的最大啦我曾在时光里听过你危险关系帝王业荣耀巅峰重生之毒妃春秋我为王总裁在上我在下宠妻如令
相关推荐:
问心无恨惹不起的易之之我们曾经遇见过霸道王爷厚宠二货妻繁花似锦只落一隅携老共卿卿碎锦书穿之几度温良重生之八卦影后请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