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王圣凡总觉得心神不宁。

给罗萝拨了一个电话，关机了。想着她这会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估计是睡着了。

１１点多又给她打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

想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按下座机：“喂，丁经理，麻烦你复印一下罗萝的简历给我。”

很快，丁经理把简历拿过来了。王圣凡一看，父亲那一栏是空白的，母亲那一栏写着罗心慧，旁边留了一个电话。拨过去，也是关机。

他终于坐不住，想起罗萝前两日用他的手机给李金宝打过电话，于是连忙将通话记录翻了出来，去了一个电话。“你好，我是王圣凡。”

“凡总？！你好！”李金宝纳闷，不知道王圣凡亲自打给她是为何事。

“我想想问一下，你知道怎么联系上罗萝吗？她电话一直关机，打她妈妈的电话也一样。”

“她妈妈？她妈妈已经去世了啊。”

“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大一的时候。”

王圣凡眉头一皱，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可是他明明有一次无意之间听到罗萝给她母亲打电话，而且听她的语气，好像她母亲一直健在。

李金宝叹了一口气：“罗萝也真是可怜，从小是她妈把她带大，好不容易等她上了大学，却不在了。好在罗萝的内心还算强大，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傍晚，罗萝刚从外面打包了一份饭回来，走到家门口，突然定住。

王圣凡站在门口那棵石榴树下，低着头，脚下来来回回地踢着一颗小石子。

“罗萝，你回来啦？”一个很久没见过的老邻居刚好出来倒垃圾，看到罗萝打了一声招呼。

“嗯，莲婶好。”

王圣凡听到声音，抬头，看到罗萝，似乎并不急于要做什么，只是定定地站着，看着她。

罗萝慢慢地走到他跟前，直到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到他身上才停下来。抱着他，感受他身上的体温，才真真切切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没办法，谁让我交了一个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的女朋友呢，你的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

罗萝从王圣凡的怀里抽出来，仰着头，笑得一脸心虚：“如果我说忘记带充电线回来了，你会不会想掐死我？”

王圣凡摇头：“一路开车回来的路上，我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是见到你的这一刻，就释然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掐死我。”罗萝很不要脸地说，撒了一会儿娇，罗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的车停在哪里？还没吃晚饭吧？”

“何止是没吃晚饭，午饭也没吃。车子开不进来，我停在外面了。”

“那你先吃我这份，进屋去吧。”

王圣凡跟在罗萝背后进了屋。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两房一厅的小平房，里面的光线不大好，但是看得出家具什么的都有些年份了。

罗萝把打包的饭放下，对王圣凡说：“你随便坐，今天一回来我就搞过卫生了。”

“怎么不开灯？”

这时罗萝从别处拿了两根蜡烛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灯，只有蜡烛，电线不知是被老鼠咬了还是怎样，总是跳闸，我索性把总闸关了，点蜡烛照明，反正我也不经常在家。”

“哦，我看外墙那里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这里是准备要拆迁了吗？”

“嗯，文件一早就下来了，只是有些邻居住久了有感情，不愿意搬走，所以僵持在那里。其实我也不愿意这里被拆掉，毕竟这里有我跟妈妈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所有回忆，一旦拆掉，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罗萝有些伤感地说。

王圣凡一包搂过罗萝，摸着她的头说：“你还有我呢。”

吃完饭，屋里黑灯瞎火的，找不到什么娱乐，两个人蜷缩着身子靠在沙发上，任时间静静地流淌。

罗萝一边玩弄着王圣凡的大拇指一边说：“对了，刚刚用你手机给宝哥打了一个电话，她说了你找我的事。”

“嗯。”

正打算问她母亲的事，没想到罗萝已经开口了：“你想不想听听我和妈妈还有外婆的事？”

“想啊。”

罗萝把头往王圣凡的身上靠了靠，似乎是想寻找更多一点安全感。“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罗萝吗？”

王圣凡忽然记起罗萝的简历上母亲好像也是姓罗，难道是跟随母姓？

罗萝的说法显然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我爸爸姓罗，我妈妈也行罗，两个罗，所以才起了这个名字。”

“那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爸爸？”

罗萝在玩弄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从来也没见过他。从小到大，我是跟我妈，还有外婆三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清苦，但是和乐融融，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懂事以后，我才知道自己也应该有个爸爸，问了我妈，她说因为跟爸爸性格不合，在我还不到１岁的时候就离婚了。虽然我也有过怀疑，因为我妈的性格那么好，居然还有人跟她性格不合，可见这人到底有多难相处。但是没有关系，有我妈和外婆爱我也足够了。直到外婆临终之时，她才跟我说了真相，原来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患了一种很严重的病，因为医疗费用很高，且成功的几率很渺茫，医生都建议我爸妈放弃治疗，说趁年轻再生一个就是。经过一番商量，我爸决定放弃，但是我妈却舍不得，说我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不管代价多大，机会多低，她都要尝试一下。因为这件事，我爸妈产生了很严重的分歧，我爸无计可施，让我妈在救我跟离婚之间做一个选择。我妈一心想救我，自然是同意选择离婚。我爸还不放心，要我妈签下一份协议，就是说他同意净身出户，房子归我妈，但我的后续治疗费他概不负责，等于就是跟我们撇清关系。后来，我妈把她的新婚房子卖掉，搬到我外公留下的这套老房子里。但卖房子的钱根本还不够我的手术费，外婆只好拿出她的养老金，借遍亲朋好友，总算给我凑足手术费。唯一比较庆幸的是，我居然活下来了。医生说我能活下来算是医学上的一大奇迹。”

王圣凡不自觉地将罗萝搂紧了，一种又爱又怜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罗萝接着说：“我妈常说，我是上天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但是我觉得我其实是她的厄运，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应该不会离婚，也应该不会负债累累，更不会为了还债而过度劳累，最后倒在车间的生产线上。”

“你母亲是过劳死？”

“嗯，那一年我刚考上大学，其实我根本不想去读，之所以参加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只是想让我妈高兴一下，让她知道她女儿我是很了不起的。但是我妈死活不答应我辍学，以死相逼，把我赶到学校。为了减轻我妈的负担，那时我发了疯一样找兼职，试过一天做三份兼职。我想着等我大学毕业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会让我妈过上好生活。谁知道……”罗萝突然哽咽不止，在王圣凡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待情绪稍微平复以后，她苦笑着说：“你说我妈是不是上天派给我的守护神？连死后都还在保佑我，因为我妈是在岗位上去世的，当时厂方怕这件事闹大影响不好，所以给了一笔赔偿金，我用这笔钱还完债后，剩下的一点就用来交学费，勉强才读完四年大学。”

“嗯，你妈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妈妈。”

“我妈刚走那段时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好像失去了所有奋斗的动力和目标。生日那天，我站在１２层的教学楼顶上，想着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了。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伸脚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圆满了。因为只有死了，我才能在天堂跟外婆和妈妈一家团聚。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我妈在保佑我，这时候她遗留下来的手机居然在包里响个不停，我打开一看，原来是手机备忘录的提醒声，我妈她担心自己太忙忘了我的生日，特地设了备忘录来提醒自己。”这时的罗萝早已泪流满面，“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妈她没有离开我，她只是换个地方继续守望着我。她的下半生都是在为我而努力，我有什么理由让她的心血毁于一旦？我只有更好地活着，才对得起她的所有付出，不是吗？”

王圣凡点头，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所以，你一直留着你妈的电话，并且时不时给她打个电话，寻找一点心理慰藉，对吗？”

“嗯。”哭了一会，罗萝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当然不会了，小傻瓜！”王圣凡刮了一下罗萝的鼻子。末了，他问道：“那你爸之后一直都没有联系你们吗？”

罗萝声音惨淡地说：“没有，他应该以为我死掉了。” 是啊，看他在宴会上见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多么的愕然，罗萝这个名字当初还是他取的，身边的邻居都说她长得像母亲，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会认出来吗？

“这样薄情寡义的人，不见就不见吧。”王圣凡安慰她说。

是啊，她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没想到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这要多亏了母亲留给她的那张合照，看样子好像是从什么证件上扯下来的，照片中的母亲还很年轻，还是那个让媒人踏破门槛的村里一枝花，身边的他帅气逼人，看起来是很般配的一对。宴会上的那个他明显老了不少，但是五官的轮廓却没怎么变化，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而且他的名字叫罗成，母亲告诉她父亲的名字叫罗成！

这么多年来，母亲担心她有恨，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为她编织了一个美梦：父亲也许是太忙了，说不定有一天会回来看你，如果他回来找你，你一定要认他。从外婆那里听到的真相早就粉碎了这个美梦，但是如果假装不知道能让母亲心里好受一点，她一点也不介意假装蒙在鼓里。

这么说来，罗婷应该就是她妹妹了。呵，现在看来，父亲真是迫不及待要摆脱她们母女俩，看罗婷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看样子是刚跟母亲办了离婚手续，他转头就找了别的女人结婚生子。

到底要不要告诉王圣凡这件事呢？不说在公司经常见到罗婷，他时常在某些场合见到罗成，如果知道了这层关系，会不会多少有点尴尬？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这件事瞒着他，始终于心不安，她靠到王圣凡怀里，愧疚地说：“凡，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待。可有些事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但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会跟你说清楚的，你会怪我吗？”

王圣凡摇头：“谁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呢，等你想清楚再跟我说吧，我等着就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