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点都不蠢，他们只是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面对姜砚的剑锋，温凝冷静地摇了摇头，反驳姜砚刚才所说的话。说完之后，她略微顿了顿，这样夸温良可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否则他非要得意忘形个一年半载。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姜砚胸膛猛烈地起伏，他怒火中烧，甚至连理智都被烧掉了。但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愤怒，这么愤怒真是是因为温凝在胡言乱语，抑或是，是因为自己的心事被说中了，是因为自己竟然被看透了，所以才会这样愤怒？

“我已经说过了，在江湖上，人与人之间的最大关系就是算计，我走的每一步，牵扯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构成我最后的利益，钱也好，权也好，那才是我想要的东西，你可曾见过我会不求回报地为你做什么？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姜砚道。

“你为什么答应阿来，一定会救醒英嫂？”温凝突然问道。

姜砚怔了一下，旋即答道：“还不是我看不惯小孩子哭哭啼啼的样子，而且，说到底，不是我要救，是你爹出了钱雇我去救，你懂了吗？”

“姜砚，为什么要陪我练剑？”

温凝屏息等待着姜砚的回答，或许姜砚身上的确沾染了市侩味，他狡猾，他奸诈，就像是个十足的商人，可是在温凝眼里，明明很多事情与他没有利益相关，但他仍然认真地去做了，姜砚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至少温凝看到的姜砚不是。

“那是为了……”

说到这里，姜砚止住了。

那是为了通过你，去争取能够从你爹爹那里得到的利益。护国公的地位，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座靠山，没有人会不想傍的。

这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理由，若是在平时，姜砚随随便便就可以脱口而出，但是现在，他开始迟疑了，这个理由几乎就哽在他的喉间，但是他说不出口，竟然说不出口。

“在人世间，不被懂得，是莫大的痛苦，但是被理解，也是莫大的痛苦。”

司涯师父曾跟自己说过一句话，彼时姜砚还不明白，现在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姜砚揉了揉头发，有一种极度疲惫的感觉，他退了几步，坐到地上，苦笑着说道：“对不起，小红。”

“姜砚……”

见到姜砚恢复了正常的神情，温凝长舒了一口气，惴惴的心也终于踏实了起来，刚才看到姜砚狂躁的样子，温凝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嘴唇，重重地点了下脑袋：“真是太好了。”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自己都有打算。”姜砚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小红，我们需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温凝还想说什么，但是姜砚制止了她，他说道：“谢谢你，小红。”

“姜砚，你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温凝问道。

“我已经没有过去了。小红，我是在银履镇长大的，数百镇民，除我之外，无一活口。朋友、血缘，这些我都没有了，除了钱以外，我还能要什么？亲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弱小了，一不小心就会灰飞烟灭的。”姜砚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的心里已经不再隐隐作痛了，他的说辞又一次说服了自己，是的，人的生命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无力抵抗天灾或人祸，人的心也实在是太弱小了，无法承受那种生离死别的悲痛。

“什么叫‘虚无缥缈’，姜砚，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那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应该是这样的的，姜砚，你应该难过，你应该难过的！你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姜砚！”温凝气急败坏地吼道。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的，银履镇案件的惨烈程度，连温凝都知道，姜砚作为当事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就将这种话讲出来？姜砚怎么还能那么坦然地笑出来，怎么还能那么坦然地将逝去的亲人的生命看得那么轻贱？

“温凝！”

这是姜砚第一次喊温凝的名字，音调不高，但是掷地有声，姜砚紧紧皱着眉头，他不想温凝再继续这样逼迫他回忆过去的事情了，他不愿意再想起来。这一声低喝将温凝慑住了，姜砚抬起头来，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就没事了。”

温凝沉默了。她放弃了。无论她怎样针锋相对，怎样将矛头指向姜砚与姜砚的过去，姜砚都在回避着。姜砚是真真切切地在逃避着囚禁他的枷锁，和能够解放他的钥匙。

“随便你。”

最后温凝恨恨地说道，心想，罢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圣人，何必去管姜砚的闲事。

“那我们走吧。”姜砚站起身来，讨好地向温凝伸出一只手。温凝哼了一声，并没有领情，问道：“你还是很在意和温良的胜负吗？”

姜砚举起手来，缴械投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不是的，我担心顾老兄的安危而已，他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那个花妖，还有你大哥。”

“你不要说得好像温良一定会跟妖魔为伍一样！”温凝不服气地踹了姜砚一脚，脸上虽然表现出生气的神情，但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欣喜，姜砚还是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

姜砚耸肩说道：“你大哥本就是个奇奇怪怪的人，要是临阵倒戈，也说不准。”

温凝本来想再为温良辩护一番，但是她握了握拳头，低下头笑了一声。虽然姜砚这个人很贫嘴，也不积口德，但是站在这样的家伙旁边，自己居然觉得很自在，还有……很安心。虽然不指望这个家伙真的可以保护自己，但是有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吧。

“小红！”

姜砚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温凝还没回过神来，姜砚整个人就扑了过来，两个人都撞进了一个角落里。温凝被压在姜砚身下，动弹不得，只能听到姜砚急促的心跳，以及姜砚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家伙，刚才光顾着讲话，没发现我们已经中了头彩，这里果然就是那只花妖的老巢。”

温凝愣了一愣，发现这洞窟内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弥漫起了一层浓浓的雾气，雾气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遮盖了两个人的视野。温凝猛然觉得脚下一紧，一根藤蔓从雾气中伸了出来，缠绕住温凝的脚踝，用力地将她向后扯去。温凝尖叫起来，姜砚急忙挥剑，斩断了那根藤蔓。

脱离了根茎的藤蔓跳动了两下，就化为灰烬了。那有力的搏击，就像是一个人的脉搏，而不是一株植物。

“姜砚，你闪开！”温凝推开姜砚，从地上跳了起来，同时出手拔剑，矮下身子，对浓雾中的未知充满了敌意，“装神弄鬼的东西！”

姜砚挽了一个剑花，先温凝一步，挥剑砍向了浓雾，但就如沉入了沼泽，姜砚的力道被悉数化解掉了。与此同时，几条藤蔓如闪电般从浓雾中冲了出来，击打在姜砚的身上，虽然姜砚反应很快，斩落了两条藤蔓，但仍被抽了一鞭子。那藤蔓带着倒刺，将姜砚手臂上的衣服划了个稀烂。

“喝！”温凝飞身掠上前来，砍断了那两根藤蔓，抵在姜砚身后，问道，“你没事吧？”

“现在是没事，不过要是碰到了胳膊，那可能得整条肉都给钩出来了，小红，你当心一点。”姜砚提醒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温凝回道。

两人同时捏了一个剑诀，向两边跃去，只见浓雾之中倏地闪起黑白两道剑光，那剑光一路向前，夹带着绿色的汁液从雾气中喷射而出。

温凝虽然力道并不强，但她出手极快，所有被她斩落的藤蔓根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剑痕。眼见就要接近那藤蔓的本体，温凝再度挥剑，只听一声惨叫，温凝觉得自己的剑嵌入了一个不算坚硬的物体之中。那是一个人，那人的面容在雾气中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右眼瞎了的粗壮大汉。

“怎么是你！”

温凝下意识地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险些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温凝用力地攥紧了剑，但是怎么也无法挥动鹤唳了，在这个男人面前，温凝害怕地连剑也挥不起来。

“老二，你这次抓的娃娃，可一点都不乖啊。”那粗壮大汉狰狞地笑了一声，在他的身后，浓雾散去，又出现了许多男人的身影，他们无一不是短衫布裤，手中不是铁锤就是钢刀。他们凶神恶煞地围住了温凝，露出了奸淫的笑容。

站在大汉身边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指着温凝说道：“毕竟是护国公的女儿，不过抓到了也算是值得了。把她跟其他兔崽子们关在一起，不要给她饭吃，看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贾……贾贲……”

温凝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停了下来。贾贲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不对，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哦，这女娃子知道老子的名字，把她带过来。”

贾贲挥手，对着自己的属下下命令。是他，这的确就是贾贲，这下命令的手指，食指与无名指畸形地向后弯曲，温凝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能……绝对不能第二次落入到贾贲的手中，绝不能！

要逃！

温凝向后退了一步。

她认准一个包围力量最弱的角落，挥剑突出重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