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怒气冲冲地闯进苏青的营帐，苏苍也在，一脸歉然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很自然地站到她的身前，不让苏青的侍卫伤到她。

“我不会嫁到燕国的。”苏白很明确地告诉苏青，“以前我不嫁，现下我更不会嫁，以后也没有可能。还有，你我之间是杀父仇人的关系，你想杀我尽管来。但是你休想摆布我的婚事，我苏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无权决定我的婚事。”

苏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帐中的将领自动自觉地走出营帐，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不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白，大王兄这是为了你好。”苏苍柔声劝道：“是你先说要招亲的，若是你的亲事没有结果，列国不会善罢甘休。你也看到了，秦王也派了特使递了庚帖，意图很明确。大王兄是想赶在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之前，定下你和姬央的婚事，而避免受秦国的控制。你也知道的，秦国多年来厉兵秣马，野心勃勃，东出迫在眉睫，没有了田宗彦这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若是再有你做强大的后盾，秦国一旦逐鹿中原，将无人是他的对手。”

苏白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苍，发出一阵阵冷笑，“你们防着秦国，可是他要娶秦国的公主，还不是因为看中秦国的强大，可以让他有资本回邯郸继位。如今他如愿以偿，可是他却开始顾忌秦国，防范秦国，利用我与燕国结成同盟。哈哈哈哈，用我一生的幸福，去换取你们想要的利益，巩固你们的统治。对不起，办不到。”

“我曾记得，在临水的时候，你们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我都可以尽力去追寻，若是我最终仍是选择田宗彦，你们也会义无返顾。可是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就推翻了所有的承诺。置田宗彦于死地不说，更要毁了我的一生。就算我只是你们同母异父的妹妹，与你们没有太多的相处时光，并不亲厚，但是也没有必要让我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苏白越说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她咬唇忍着，可是越是强忍着泪水越是澎湃汹涌，她倔强地背过身去，“总之，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在离开函谷关之前，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们这么做就是想逼死我。既然这么想我死，我会如你们的愿的，不用逼我，我会自己走。”

苏青眉头深锁，“你闹够了没有！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公子央一定会真心待你，给你王后之尊。可是你在齐国得到的是什么，你为了他手染鲜血还不够吗？你还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列国都是怎么笑话你的，你难道全然不知晓吗？他借你的手铲除旧党残余，你甘心沦为他的刀，可是我这个当兄长不忍心看你被人利用，为你另择良婿有什么错？”

“都是被利用，我宁愿被深爱的人利用，为他扫清所有的障碍，也不愿意面对不爱的人，心生怨怼。”苏白不能理解苏青的想法，正如苏青对她的无法苟同。他可以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去依附秦国，得到片刻的喘息，她虽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这是他的选择，她不会去干涉。她也希望苏青不要干预她的人生，擅自替她做决定。

苏白回到营帐，收拾行囊，给了女杼一大笔钱，“你走吧，找个好人家嫁了。要是不想嫁，这笔钱可以做点营生，要是经营得当，你下半辈子完全不用愁。”

女杼急了，“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我也知道我要去哪里，但肯定是会有危险的，你跟着我，说不定哪一天就没命了。我死不足惜，可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苏白换了一袭男装，从她众多的人皮面具中挑了一个换上。

女杼不走，“我要跟着殿下，我的命是殿下救的，殿下去哪，女杼便去哪。”

“你这是傻啊！”苏白轻叹，“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没有必要跟着我冒险。不用再说，我不会带你走的，你自己去吧，这是为你好。”

她正在做和苏青一样的事情，为别人的人生做决定。但她认为，女杼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因为她而受到连累，与苏青所做的不可同日而语。

夜深，因为苏青兄弟的到来，驻扎营地的巡防与往日多了一倍，尤其是苏白的营帐四周，八名侍卫雷打不动地立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苏白却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侍卫看了她一眼，恭敬地行礼：“攘侯。”

苏白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汗水沿着背脊下淌，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侍卫对苏苍的出现还是有些质疑，但并未从想，以为苏苍是在换防之前进去的，没看到他进去也是正常的。于是，只是须臾间的狐疑。

苏白出了营地，迅速换下苏苍的面具，变成一个普通的士兵，沿着平城的城墙慢慢地摸索，寻找可以入城的最佳途径。

不得不说，程归的布防很有一套，每一处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没有程归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打开城门，守卫也不得入城探查，就算是城中发生天大的事情，都绝对不可以打开城门。

这基本上杜绝了苏白混进城的可能性。

她绕墙走了一圈，回到圆点，往最近的一个城镇慢慢地走去。

突然，营地的火光冲天，火把聚集，把黑夜映成了白昼。她听到幕府聚将的号角，她听到加强戒备的锣鼓声，她听到苏青和苏苍疾呼她的名字。可是她罔若未闻，坚定地迈着步伐，没有回头，没有迟疑。

她走到离营地最远的平城北门，找了一处土堆躲了起来，她不确定能躲过大军的搜查，但她若是继续往前走，没有任何遮掩的田野荒地，她很快就会被发现。

马蹄声，呼喊声，声声入耳，虽然隔得很远，她能听到叫声的急切，可她不想去深究这份急切的深意。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还是因为她破坏了苏青既定的计划，他气急败坏。

她坐在土堆后面，开始发信号，一颗两颗三颗，就像小时候玩烟火，看着那冲天而去的烟雾须臾烟消云散，她心中的怨气也慢慢地消失。她前途茫茫，不知道田宗彦是生是死，不知道未来她可以做什么，失去了苏青和苏苍的护佑，她还能活多久。她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只是多了很多的财宝，但那些也不是属于她的。钱财向来都是身外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多人为之铤而走险，飞蛾扑火，只为了一时的拥有。

她在想，倘若她没有这层巫女的身份，她或许不会变成丑女，不会被田宗彦所救，她会平平安安地过着公主的优越生活，在该嫁人的时候嫁人，平淡但是安宁。至于嫁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心中所爱，似乎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安稳此生。

她不自觉地把所剩的最后十颗信号用完了，看着一地的残骸，她无奈地笑出声来，不在乎会不会被苏青发现。她做了所有的努力，田宗彦不出现，可能是因为她不够重要。

她只能这么解释，也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因为不在乎，所以没有任何的交代。

于是，苏白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沙土，准备离开。

一转身，她愣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她的幻觉而已，可她分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是你吗？”苏白的声音微颤，“告诉我，这不是幻觉。”

与她相对而立的那个人，用她熟悉的嗓音说道：“你希望这是幻觉吗？”

苏白的眼眶一热，泪水滑落，“你舍得出现了？”

“我要是再不出现，你就要另择良婿了。”田宗彦的脸色很白，整个人瘦了一圈，两颊深陷，下颌尖得像他的佩刀，“我听到苏青在找你，我想我也是时候出现了。”

“你原本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苏白没有上前，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害怕他会像信号的烟雾一样，须臾消失。

“等到所有人都相信我死了。”田宗彦从不畏惧等待，但他不能让苏白苦等下去，成为众矢之地。

“那现下还能继续躲起来吗？”苏白又问。

田宗彦说：“能，但是没有必要了。”

“要开战吗？”

田宗彦摇头，“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就能不被发现地离开，没有必要逞一时之气，与燕赵联盟硬碰硬。况且，苏青麾下的四万将士，才是赵国真正的精锐。虽然程归用兵如神，但真正可怕的人是苏青。这些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见过他用兵，却能让秦国与他握手言和，以公主许婚于他，足可见他的可怕之处。若不是真正的可用之材，秦人又何需拉拢他。”

“那我们回齐国吗？”

“当然。”

就在苏青疯狂寻找苏白的时候，田宗彦带着苏白在苍狼卫的护卫之下，安然回到齐国临淄，并封锁消息。

在苏白离开后的第十日，包括苏青在内的其他六国都收到齐国立后册封大典的观礼国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