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还想再拦，可他深知已经拦不住了，她去意已决，就算是八匹大马也无法将她拉回。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并不多，在他离开邯郸的时候，苏白仅仅八岁，一晃十年过去，她在他的脑海里，还是那个丑陋无知的小女孩，她对田宗彦的一往无前，如同她儿时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只要是她认定的，她就不会回头，也不会听旁人的劝。

“可我执意不让你去，你难道还能硬闯吗？”但苏青还是希望苏白能够迷途知返，毕竟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没有必要为一个即将死去的男人平白丢了性命。

苏白虚弱地撑起身，“我是不会硬闯的，要闯也要有闯的资本。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若是你不让我走，你我的兄妹感情也有到这了。我并不是说兄妹感情很薄弱，而是做为兄长，你曾口口声声对我说，你会支持我的决定，你也会尊重我所爱的人，并且为我的决定而共同承担后果。可是现下所做的，已经违背了你的初衷。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是你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还是你现下的出尔反尔。虽然我愿意相信你这番举动并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有其他的因素在干扰着你，但是能干扰你决定的人或事，必然比我这个妹妹还要重要。既然如此的话，兄妹感情又有什么用！”

苏青怔了许久，不得不说苏白的话绕口，却说得在理，让他无言以对。在他千方百计地想要保全苏白性命的同时，忘却了曾经许下的承诺，因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事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他一以贯之的根本，行军打仗亦是如此，保存实力，来日翻盘，比起逞一时之勇更加令对手害怕。可他所有的深思熟虑，在苏白的坚持面前，都化为乌有。

但他仍想以自己的方式解决。

“你若是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函谷关，你是走不出去的。”苏青的态度强硬，“若是你擅自走出去，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

苏白说：“好啊，如此，你我兄妹恩断义绝。既然不是兄妹，我何去何从都与你无关。”

苏青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定要这样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苏白累了，“你的深谋远虑，我无法苟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有想想要的幸福，虽然这样的幸福对你们而言，微不足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珍重吧。”

苏白披上外袍，扶着女杼的手站了起来，“我走了。”

“小白！”苏青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我们是兄妹。”

“没错，我们是兄妹。可是你知道吗，从我被姜氏害死未遂，整整一年来，我经历了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所谓的血脉亲情，带给我的只有伤害和屠杀。我能走到今天，全靠戒之。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而当我饱受欺凌的时候，你和二哥又在哪里？不要用你们所谓的亲情来绑架我，其实我们是很生疏的。”苏白以为两位兄长是她最后的依靠，她千方百计筹措粮草，为了让苏苍不受赵王的苛责，保存实力，千里迢迢送来粮草，可苏苍弃她而去。“没错，因为我手中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你不愿意我倾尽所有去救那个将会是你们对手的男人，但是很抱歉，我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苏青被她戳中心事，脸色十分尴尬。

“你的秦国公主想要的也是我手中的那些东西吧？”苏白不愿意撕破脸，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国想要东出，需要更多的保障，要灭六国，一统天下。所以你们愿意田宗彦死，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劲敌，更因为若是他活着，我会就倾我所有去帮助他达成所愿。”

这就是人情冷暖，利益面前永远没有亲情、爱情、友情。

“你可以现下就杀了，可是你得不到那些东西的。”苏白笑了，眼角微湿，屋外的冷风吹得她遍体生寒，脚底的凉意淌处四肢百骸，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哪怕是屋中晓旺的火盆，也被冻住，“我本来是想帮你和二哥夺回赵国王位的，可现下可能参与不了，你登基的时候，便是你我对立之时。”

苏白走了，苏青没有挽留。因为他全然说不出话来反驳他，她字字诛心，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的龌龊，但这都是事实，在苏白到来之时，他和秦国已经达成协议，留住苏白，派人去平城暗杀田宗彦。派去的人已经有了回复，田宗彦已死，可他无法对苏白说，那是他派去的人，他毁了她人生的所有希望，毁了她全身心依靠的男人，毁了她想要得到的幸福。

苏苍拍马追上苏白，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去吧，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抛下我不管，我已经习惯了。”苏白微笑，撩上车帘，闭上双眼，和她以为得到的亲情告别。她那么用心，那么努力，差一点丢了性命，可得到的并不是兄长的包容，而是更大的索取。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她从来都没有选择，那是她一出生便被赋予的使命。

平城。

四十万大驻扎其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六国将士齐聚一堂，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宴会，袅袅炊烟升腾，香气四溢，勾引着城中苍狼卫的味蕾。可六国将士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大声地吆喝，一时间声浪高涨，带着胜利者高傲的嘲讽。

就是这样一群人，把田宗彦困在平城，要把他困死，饿死。

在这当中，赵王最是得意，因为是他的人最先把田宗彦赶进平城，然后才有了燕军的困城。所以，若是论首功，自然是他赵国为先。那么，灭了齐国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把苏白从中山国带出来的财宝占为己有，再占据齐国的都城临淄和东海郡，这都是齐国最富庶的城池。至于闻风而来的三国，没有费一兵一卒，就想占便宜，这是不可能的。

而公子央的想法与赵王最是相似，虽然不是燕军把田宗彦逼入绝境，但没有燕军的困城，田宗彦迟早会突出重围，灭了赵军。所以，他们燕国是赵国的恩人，赵国别想翻脸不认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燕两国相互防备，本该在昨日冲进平城，屠杀苍狼卫，可一直拖延着，就怕让对方占了先机。

苏白深知他二人的算计，在大军的营帐中穿行，找到属于燕国的幕府，施施然走了进去。

姬央大吃一惊，他给苏白去信是为了让她认清现实，他才是列国的最强者，只有他才能配得起她。

“替我杀了赵王，我就是你的。”苏白开门见山，连寒暄都省了，冷着一张脸，眸中没有温度，只有平和到极至的冷漠，“你送信给我，要的无非就是我这个人。我来了，并不是没有条件。你也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赵王，若不是他，我不会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命悬一线。可若是你要继续与赵国联盟，那么你我之间就永无可能。不要告诉我什么是妥协，或者你以后会替我报仇这样的推托之词。在我和赵王之间，你只有一个选择。当然，你得到的并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而已，还有中山国数不尽的财富。两相权衡，你还需要考虑吗？”

姬央有片刻的失神，“小白，你也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我懂，你喜欢我这个人，若是我这个人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那就更值得选择了，不是吗？”苏白不信他不会选择。

“你当真愿意跟我走？”

“田宗彦都快死了。”苏白说：“我也该为自己着想。”

姬央又想了许久，“我想，你可能弄错了，他不是快死了，而是已经死了。就是前日，秦国派来的杀手潜入城中，已经杀了他。你今日来此，无非是想离间我燕赵联盟，五国联军大乱之际，你好营救田宗彦。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而我才是你最后的依靠。以你现下的身份，又有列国都想要的东西，你的性命仍是和从前一样，谁都想要。但是你只要嫁了我，我可以给你王后之尊，可以保住你的性命，不让列国动你一根头发。现下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时候，而是你必须明白自己的处境。你虽是香饽饽，但也是烫手的山芋。”

苏白反被姬央将了一军，局面立时反转，她成了被压制的一方，没有优势可言。

“那么，就是说，我不一定要选你，我可以选择的对象有很多，列国的国君、公子和将军统帅都是我选择的对象。”苏白往后退，笑容凄厉，“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平城城外开一场招亲大会吧！看看谁的实力最强，我就跟谁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