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聚会多是青年，众人慕穆尚书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而去。因为穆衍是皇上宠臣，世家子弟、贵族公子在此高谈阔论也少几分忌惮。自然的，穆府成了长安在野的信息交流地。杨柳舒知道，穆衍是故意为之的。如今，尽管穆衍掌握的只是礼乐并不机要，却可能是长安消息最灵通之人。

与穆府聚会的清新活跃不同，大冢宰府的寿宴富丽堂皇、穷奢极欲。

皇帝赐匾三日之后是大冢宰宇文护的寿辰，这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几乎将长安城里所有的官员都邀请了个遍。

杨柳舒得知自己有那么多人接到邀请，心中纳闷：大冢宰大人怎么安排如此人数众多的宴会？

但是，她来到刚刚落成的大冢宰府后，才明白自己的顾虑完全是杞人忧天。

未央宫阙北缘向来是贵族府邸，素有“北阙甲第” 之称。新大冢宰府，就坐落在未央宫阙北缘。可是大冢宰府规模之大，已经比得上未央宫的几个主殿，就如同未央宫边又凭空多出来几个宫殿一般。府里更是雕栏画柱，金碧辉煌。更比年代久远，陈旧失修的未央宫华丽许多。

杨柳舒比宇文邕稍晚到大冢宰府。进了府邸，她看得眼睛都直了。皇帝宇文邕却似乎乐于接受自己臣子拥有如此华丽的府邸，笑道：“大冢宰真是过得比我这个皇帝舒服多了！”

宇文护笑应，众人都假装没有听懂皇帝言语中的弦外之音。一行人进了正厅正看到厅中之人在激烈辩论什么。这之中有个宏亮的声音杨柳舒和宇文邕立刻都听了出来，那正是穆衍：“所谓君为臣纲，了却君王天下事自为臣子本分！”言毕他嘴角一扬，侧头看向刚刚迈入正厅的宇文邕。看来一场辩论已经结束，杨柳舒没见过穆衍与他人斗智，不知道自己刚刚错过一场精彩的论战。

而宇文邕会意一笑，还没等他说话，宇文护已经说道：“汇麟，不要在穆大人面前丢脸了。现在长安城以‘智如穆衍’为傲，论才智你哪里是穆大人的对手！”

穆衍对面的白面青年悻悻走开，那是宇文护的小儿子，性格执拗，对平步青云的穆衍三番五次刁难，但总是败下阵来。

寿宴上杨柳舒坐在前排，那是因为她曾涉险救过宇文护一命。但是没想到的是穆衍也坐在前排，甚至有官阶高过他者坐在其后。

看到对面杨柳舒满是疑问的目光，穆衍还是惯常的温和笑容。随着宇文邕的祝语，穆衍带来的一群乐师舞者翩翩入场。盛大的宴会开始了。

透过舞娘轻薄的舞袖，杨柳舒看到穆衍与宇文护谈笑风生。她不明白，穆衍这样一个保皇派的重头人物怎么能在大冢宰府如此如鱼得水。

“李大人，你可知道皇上送给大冢宰的贺礼是什么？”

“皇上的贺礼自然是奇珍异宝。据说穆尚书送了一个东海明珠，能驱夜幕，光耀万丈。不知今日能不能一饱眼福。”

“穆尚书府里可是奇珍荟萃啊，长安城的官员恐怕是个个都与他为善吧！”

杨柳舒身后是太常寺的两位中年官员，笑谈几句，不再细说。进入长安，杨柳舒常有耳闻：穆衍在京官中结交广泛，就算大冢宰党也对他礼让三分。本来，她还以为是因为穆衍才华横溢、风姿卓越。其实并不尽然……

酒酣灯阑，杨柳舒和权如玙一同走出大冢宰府烫金的宏伟大门时，已经月上中天。

“杨将军，我送您一程！”

权如玙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刚好停到他们面前。杨柳舒也没有推辞，先行步上马车。

二月的夜仍然寒风阵阵，马车里却温暖如春。权如玙虽是武将，却也心细。见杨柳舒衣衫单薄，便将自己的秀金大氅递给她。

她笑着接下，道：“听说权将军府上收了不少孤儿！”

“都是麾下将士的遗孤……”说到这里，权如玙脸色阴沉，“我从军八年，经历大战百场。虽常身陷绝境，都能幸免。戎武之人并不俱死，可是每当看到麾下将士为国捐躯后留下的父母妻子，又常悲恸懊恼。如今，府上收养的百来个孤儿，也不过是战争遗孤的沧海一粟……”

他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咬咬嘴唇看向窗外。杨柳舒心中一动，她并不知晓权如玙刚硬外表下有这样一面。见权如玙神色凝重，她叉开话题道：“权将军知道穆大人送给大冢宰的贺礼吗？”

“听说了！”权如玙来了兴趣，“不过我们可能很难见到了。在皇上眼皮底下大冢宰也不能将如此稀世之宝随便示人啊！”

“难道陛下的宝贝还比不得这个东海明珠？”

“可能吧！传言已经神乎其神了，据说黑夜里能光芒万丈！”

……

杨柳舒顿时无言，她怎么就从来没听说穆衍有这种东西，也纳闷穆衍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权如玙笑了，继续说：“穆大人在官场广散钱财，用厚厚的金银来铺地他的官道。这连陛下都知道。”

“陛下知道？那陛下就没责罚？”

“穆大人深得陛下信任，对此也明言不讳。穆大人是皇上的臂膀、得力辅臣，能拉拢人心再好不过。陛下不会责罚他！再说了，这钱也不由陛下出……”

“他哪有这么多钱！”杨柳舒惊讶，跳起来，“咚”的一声闷响，她头顶撞到车顶。

“杨将军！”见杨柳舒捂头咧牙的样子，权如玙哭笑不得，又说，“穆氏原是洛阳望族，富可敌国……”

杨柳舒心中又是一惊，透过泪花却又发现令人吃惊的事——窗外月夜下朱漆大门的匾额上写的不是杨府，而是穆府！

“我们不是回杨府吗？怎么到穆府来了！”

“啊……路过这里。”杨府和穆府虽不远但从大冢宰府去杨府是不该路过穆府的。看权如玙说这话时脸已经红了大半。杨柳舒立刻明白了。随即她对外面喊了一声：“马夫，停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