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这是不是说明，风轻硕在她心中的位置，并没有到不可割舍的地步？

伸手接过清灵递过来的杯子，放在一边，见清灵挪动身子，立马抽过一旁的抱枕垫在床头上，扶着她靠在抱枕上，又将四周的被子往严实里掩了掩，才重新坐到床沿上。

一连串的动作，做得细心认真，小心翼翼。

清灵没有看他，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将这些一丝不落的收进了眼底。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神风那边还在找我？”清灵靠着床头，淡声问。

“嗯，神风帝一直都派暗卫寻你的下落，之前一直在神风边上的西国和凌华寻，前两日又加派了人手，到终南和玉渊。”凌云望着清灵说。

“还有风轻硕，万花宫，千医门，都是他的人，一直都在大肆的找你。”

清灵听着，轻轻垂着眼帘，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还有么？”半晌，淡淡问。

凌云目光闪了闪，道：“还有一股庞大的江湖势力，也在找你的下落。我调查过，还不太确定，不过，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紫衣门的势力。”

说着，温润的眼眸一直盯着清灵的神色。

清灵抬眼，望他，轻轻一笑：“不太确定……太谦虚了吧皇帝陛下，你在神风暗中关注我那么久，还有什么是不太确定的呢！”

凌云眼神一怔，随即淡淡一笑，笑得有些无奈。

“原来你真的早就知道了……”淡淡一句话，带着伤感的叹息。

清灵没再接话，视线淡淡扫过装饰华贵的寝殿：“现在可以说说，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我是何目的了吗？”

凌云苦笑：“我是何目的……我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也不图什么千秋万世唯我独尊的荣耀，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终究不过一个你而已……

清灵没有说话。

不想说，也无话可说。

这回醒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之前的她，也累，也烦恼，也有难以言说的辛酸苦痛，可心是满的，是有几分暖意的。

可这会儿，空落落的心底除了时不时的凉意，那还有半分温度。

“灵儿，留下来好么？”凌云见她久久不说话，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的痛苦，似是斟酌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清灵望向她，眼中有惊诧的怔愣。

“留下来，让我照顾你直到生下这个孩子，好么？”泛起红潮的眼底是满满的脆弱与期盼，又是那么得小心翼翼，“我知道，你这样的女子，若非你愿意，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留住你的脚步。你比男人都要坚强，你可以凭着你的本事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但是你知道么，就算你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无所不能的，是神，可你在我眼中，你永远只是个女人，是个需要人去疼去呵护的女人。”

注视着清灵平静无波的双眼，凌云只觉心间的酸痛抑制不住的涨到了眼底。

纤长的手指轻动，紧紧捏住了被子下那只软软的小手。

“灵儿，你知道么，第一眼看到你，你笑得甜美如花，笑得一脸幸福，可只有我知道，你那佯装的开心幸福下的酸楚与苦痛。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活得有多么孤寂，多么累，你可以用冷漠掩盖住你的情绪瞒过所有人，但你，一定瞒不了我……”

猩红的眼底闪过晶莹的水光，一双本就美得惊心动魄的凤眼，此刻，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疼痛，任何人，看着都有几分心酸，更何况，是清灵。

这双只为她绽放过笑颜，只为她流过泪，只在水光中映照过她的倩影的美丽眼眸，承载着她多少过往，铭刻着她多少欢笑与辛酸，又牵引着她多少执着。

付出了她多少的青春。

又葬送了她多少的真情与热烈……

她，怎能忘，怎能无动于衷……

只怕，今生今生，都不能。

平静的脸，平静的眼，但心，已经无法强装出一贯的平静。

“灵儿，留下来好么？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至多，也就是个有着一双……让你留恋的眼睛的陌生人，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尽我所能的……去爱你，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灵儿，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留下，好吗？你现在的身体需要人照顾，我请了我的师傅，让他来给你调理身子，也已派人去寻最好的药材，我保证，一定让你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可以折磨人至此。

一国之君，此刻，仅仅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满脸恳切请求自己心爱的女人驻足的普通男人。

清灵静静望着凌云，没有动，也没有挣扎，软软的小手任由他紧紧握着，清清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迷茫：“凌云，你这样，值么？你明明知道，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只要你好，一切，都值得。”一句话，几乎是想都没想。

清灵苦苦一笑：“将一个你深爱着却又不爱你的人放在身边，难道你不觉得，天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么？”

凌云目光淡淡轻垂，掩过那一抹痛意，浅浅一笑：“我只知道，将心爱的人留在身边，给她自己所能给的一切最好的东西，看着她笑，看着她的一颦一簇，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即使你心爱的人不爱你，即使她跟你在一起时心里却想着别人？”清灵淡漠的声音带着恼怒，还有隐隐的轻颤。

她就是这么狠心的女人。

明知是个流血的伤口，却还是能狠狠踩下脚去，哪怕，这伤口是在她自己身上。

凌云修长的手指禁不住一颤，一点点攥住掌下鲜红明艳的锦被。

薄唇轻抿，浅浅勾起的嘴角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迷离了的双眸还是那么温润柔软：“是啊，即使她心里永远只有别人。这也并不影响我好好爱她，好好照顾她……”

清灵被子下的手指一颤，淡淡移开盯在凌云脸上的目光。

“神风帝不会对我不利，况且，这个孩子，还是……”

“我知道。可你不是说了么，你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况且，如今几国之间的情势，真的不适合你再回神风……留下吧，如果，在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后，你的身体都安然无恙了，你还坚持要走，我一定，不再强求你，好么？”

清灵的视线依然望着别处，轻声问：“玉渊与神风联姻，是真的？”

凌云抿紧了薄唇，垂眸，点了点头。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半晌，清灵淡淡开口：“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凌云原本弥漫着哀伤的眼底瞬间绽满了光彩。

“帮我向他们报声平安。”

“好！想说些什么你写好，我安排人送过去。”凌云话语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双手握着清灵的手温声说着。

清灵淡淡垂眉……

***

大雪纷飞，烟花漫天绽放，呼啸的寒风也阻挡不住人们喜迎新春的热情。

无边无际的烟花爆裂声，无穷无尽的热烈欢呼声，掩盖了寒冬腊月的冰冷，烘暖了冰天雪地里的气氛。

神风皇宫，自然是庆和声最热闹的地方。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君臣一家亲的年夜饭吃得分外热闹，分外和乐融融。

只是，亲近的人都看得出，神风帝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都不曾到达眼底。

风轻硕仰头喝下杯中辣辣的烈酒，猩红的双眸迷离的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外纷纷扬扬飞落的雪花，眼底又是一片哀伤的茫然。

天涯共此时。

今夜的她，可好？

如果好，又是身在何方，与谁共度……

父皇说，只要神风在，她就一定会安然回来。

他信了。

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就守好神风便可。

身边纷纷扰扰的议论半句也传不进他耳中。

联姻，与他何干？

这天下，他只要一个女人，除了她，谁都入不了他眼。

静贵妃依然坐在那个代表着她独有地位的位置上，依旧是那副冷淡漠然的神色，只是，那双望向风轻硕的平静眸底却蕴含着难言的心疼。

沉寂的夜色中，欢庆的人们热情不减。

养心殿，悠悠回荡的钢琴声带着无尽忧思。

衬着这欢腾热闹的除夕之夜，弥漫的忧伤寂寥让人忍不住心酸。

这一夜，三支暗箭在相同的时刻飞入神风国三个集权势与声名于一体的尊贵之地。

平安，勿念。

四个字，神风帝看着，双手轻颤。三个月来忧思沉积的眉梢终于有了一点点舒展，暗藏憔悴的龙眸深处是难言的激动与欣喜，还有隐忍着的伤痛。

他的女儿，安然无恙。

紫衣门分堂，楚宇凤望着手中的信件有片刻的失神。

唯有硕王府馥兰院寝殿中的风轻硕，淡漠的俊脸在僵硬中定格，猩红的眼底，滚烫的晶莹直直砸在冰寒的地上，瞬间凉透，空洞的双眸死寂一片。

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终是弃了他……

**

看似那么自然，那么不经意。

没有人看到，那龙袍宽大的衣袖下隐藏着的手已经紧握到什么程度。

紧绷，坚硬，颤抖。

清灵垂眉，移开对视的目光，沉默着，不知想了些什么，再次抬头，眼底已是平静的认真：“凌云，说实话，对于一个男人，这四年，我欠你的，不计其数……”

“那对于一个皇帝呢？”

凌云不避不闪的接着她话，问得直白。

“对于一个皇帝……”清灵浅浅一笑，“帝王的心思，要是随便被谁都看得清猜得透，也就，不配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凌云笑得苦涩：“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

淡淡一句话，这是他第一次在清灵面前露出惆怅的神色。

清灵不语，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不否认。

话说至此，也无需否认。

只是，心底莫名的闷疼，还是让她无法忽视。

她已经混乱。

对于面前这个男人，她究竟是将他置于何种位置，连她自己，都已分辨不清。

脑海里，是三张纠缠得让她心慌的面容……

似乎，对着这三张明明没有丝毫瓜葛的容颜，她，却隐隐有一种相同的感觉。

那感觉，是什么？她，抓不住……

凌云温润的眸光从清灵脸上收回，视线在路过清灵搭在桌子边缘的手腕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清灵手腕上，那枚透亮的紫玉手镯，光亮莹润。

凌云垂眸，灰暗的眼底闪过一抹伤痛。

“你想想吧，神风的事，无论过不过问，你，都没有错……”

清灵挑眉，眼底淡淡的笑却带着刺眼的冷嘲：“是啊！我当然没错，有皇上这位强国的一国之君做后盾，这天下，有谁，敢说我有错？连皇上都不怕背一个被美色所获的昏君罪名，我，又有何惧？”

凌云僵硬着身子维持着脸上的温润淡然，可亲耳听着清灵说出这番话，淡然浅笑的眸光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无言沉默，终究，成为彼此眼中的无言以对。

凌云心底苦笑。

也好，这，也是个不错的理由。

宿命，已成定局，又何必多做解释，给她徒留悲伤？

她，已经过的够苦够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