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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

走过七十二魔神柱不久,渐渐地,风声中夹杂了越来越大的水声,我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关于地狱的传说,是否真有一条叫做忘川的冥河在前方等我们?

“我们必须动作再快些,”蒙眼美女走路生风,几乎快要接近脚不沾地的境地,“你们在魔神柱那边耽搁了太久的时间,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城里。”

她的声音如金玉交击,十分的悦耳,我忍不住跟着问了一句:“城?”

“狄斯城,地狱的中心所在。我王在那里等你们。”从风声与水声中传来的声音隐隐约约带着笑意,只是分不清是否含着恶意。

她戛然而止的脚步停在一处悬崖,尤安堪堪地拉住一个劲儿往前冲的我,下面浊浪阵阵,虽然没到滔天之势,但光看的话,也可感到河流的汹涌险急。尤安拉住我的手十分僵硬,而走在最后面的安倍雅也气息也在见到这河的瞬间变得凝滞,水对于吸血鬼的天性来说就是一项考验,而对刚经历了七十二魔神柱的那两人来说,这接踵而来的考验就显得分外的寒心。

蒙眼美女也不多做解释,从怀中掏出一粒小石子之类的东西丢下悬崖,那东西落入水中后竟像焰火被点燃了一般带着尖啸与耀眼妖娆的明绿色花火升上天空。这大约是信号弹一类的东西,因为过了不久,在河中竟出现了一条摇摇晃晃的小舟。

那船头上立了一名船夫,佝偻着身体,手持一柄比自己身高还长的巨桨,在这急浪狂流中一桨一桨地划着前行。然后这河委实太过壮大凶险,这船在水中就跟个小叶片什么的差不多,摇摇晃晃左飘右荡,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可靠。不过好在那船夫倒是丝毫不曾惊慌,还在这大江大河里嚎着什么调子,只是水声实在太大,根本听不清楚他在唱些什么。

大约等了三刻钟,那船才有惊无险地一路划到悬崖下面,颤颤巍巍地停靠住,那船夫用力一桨砸在岩壁之上,以那一凿为使力点,他居然凭了一身力气将船定在河边。他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仅可蔽体,根本看不清衣服原来的颜色质地和式样,而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也像积了千万年的泥垢似的,完全看不清肤色,只能根据偾起的肌肉线条判断,是个常年习惯于重体力劳作的家伙。

那船夫抬起头来,那张脸说不清是美还是丑,因为那布满皱纹与污垢的脸也同样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是在这环境之中格外令人感到震慑而已,他咧嘴一笑,露出没剩几颗的黑黄牙齿,冲着站在悬崖上我们——确切的说,只是那蒙眼的美女说道:“哟,血族的小妞,又有什么事来找老卡隆来接客啊?”

他显然对说话的对象十分熟悉,因为他用了“又”这个说法,所以,他指的吸血鬼家的小妞肯定不是我,而是站在我身前的这位女性。

这话一出,对于新到这个叫做“地狱”的空间的我们来说,自然是一阵不小的触动,安倍雅也不笨,尤安更是聪明的很,出现在这里的吸血鬼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很有可能是跟我们出于一样的原因才来到的这里——没有通过试炼的族长候选者。

也就是说尤安之前觉得她看起来眼熟是很自然的事,他们很有可能之前在人世相遇过。这个可能性对我心中的某种猜测又多了几分确实的肯定。

那同是吸血鬼的蒙眼美女似乎有些不悦,她轻巧地往下一跃,落入船中,走到船舷一边坐下:“闭嘴,卡隆,我王指派我办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哟哟,真神气啊!”卡隆的喉咙荷荷作响,这听起来似乎是笑的声音,这使他原本就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孔更加可怖几分,“还记得你刚来地狱时的样子吗?苍白得像蜡人、哆嗦的像小狗,还带着七十二魔神柱送给你的一脸眼泪!刚才你又走过那里一次了吧?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还在发抖?看看你的打扮,为什么蒙上眼睛?你害怕看见什么?”

“卡隆,我说,住嘴。”蒙眼美女并没有拔高音调,但越是平静的语气中越是透出一股凝重的压力来。

卡隆停止了暗哑的笑声,像个老年人般低声嘟囔道:“好吧好吧,小姑娘,你是爬上台面了,老卡隆不敢惹你,你说住嘴就住嘴,上面的三个小鬼哪,你们来地狱是为了看戏的吗?赶快上船来!让老卡隆快快地渡了你们过河,也好赶早休息。”

安倍雅也自我身后穿到前方,纵身一跃第一个跳了下去,他的身影很决绝,面对地狱之河的挑战,他没有任何犹豫,我不禁猜测他是为了掩饰刚才在魔神柱道上的失态,还是真的舍弃一切,什么也不在乎了。

“洛西?”尤安笑眯眯地唤我,就像一个要勾引淑女的浪荡子。

“做什么?”我戒备地盯着他看。

他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的多,我甚至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已经在那条摇摇摆摆的破船上了。

我呆看他扶我坐好,自己紧挨在一边坐下,还一手托住我的背以求稳固,像是带小朋友的保姆一般,待到两人都坐定才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示感谢啊,”他那张漂亮的面孔上眼泪鼻涕老早偷偷抹了个干净,这个时候看过去又是一个法兰西浮华美青年的典型代表了,“谢谢你刚刚给予我的帮助,所以我也助你‘一臂之力’——这句话的中文,是不是这样讲的?”

我懒得理他的无聊,卡隆已将船荡离了岸边。之前看到船在浪中飘摇晃荡的景象让我本能地抓紧了船沿,没想到真正身处船上的时候,竟然稳稳当当的,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颠簸,看着卡隆一桨一桨地划着水,自己简直就跟坐在一只大摇篮里那样安稳舒服,惊涛骇浪被完全隔离在船外,就连一点儿水也泼不到船内——应该是由某种结界保护着这艘船吧。

“新来的小姑娘,你是刚到地狱吧?”卡隆划桨的工作没有停下,眼珠却转到了我身上。

尤安在我背后的托住的手轻轻地划了一下,似乎是警告,却也不无花花公子习惯性的挑逗意味。

我对卡隆点点头,见他看穿我背后那只手似的咧嘴一笑,不知是好心还是暗示什么地解释道:“放心吧,小姑娘,卡隆可是全地狱最好的船夫!虽然这是个鬼地方,不过只要在卡隆的船上,卡隆包你一点儿事都没有!除非——你对这忘川的水有兴趣!”

“卡隆,你的话太多了。”蒙眼美女冷冷地开口,打断卡隆更多的地狱风光介绍,“好好地划你的船,不要让猊下等太久了。”

卡隆那张没剩多少牙的嘴巴咧的更大:“小姑娘,怕猊下的床等不及你回去,换其它宠物替你吗?”

“卡隆,注意你的礼貌。”那女子明显被惹火了,鬈发上的金饰发出细细索索的颤声。

而这怒意没有吓到卡隆,反而令这地狱的老船夫看起来更加兴奋,他饶有兴味地舔了舔嘴唇,继续追问:“小姑娘,你为什么不摘下你眼睛的布条?你还在害怕什么?害怕忘川吗?你害怕在忘川里面看见什么?”

那女子双手伸到脑后,无声地解开了布条的结。

脸上的遮蔽物一旦出去,这女子的全貌便映入我们眼中,比想象中更明艳不可方物,她慢慢地睁开了她的眼睛,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碧绿得像沉静的湖水,却闪着粼粼的金光,像猫一般神秘,但更高贵而华丽,让我想起传说中的女神开眼。

“哥尼娅!你是哥尼娅!”尤安在我身边低声惊呼,语气肯定而不带丝毫疑问语气。

她没有出声否认,但也没有开口承认,她只是慢慢地转动了一下她那惊人美丽的眼珠,慢慢地转向了船尾不看我们而已。

是的,哥尼娅,希腊海底岩洞的石像,地狱入口处的大门上某张痛苦茫然的脸,我在不同的地方见过这个女子被固定僵化的脸,当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她的时候,反而不敢确认。

卡隆恶意的嘲笑犹在耳边,地狱之主的床上宠物,现任尼萨亚族长西摩伊斯曾经的妻子,尼萨亚试炼的失败者,哥尼娅?尼萨亚,这几种身份层叠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是可以骄傲自承名号的结果。

对拥有那般天生高傲气质的女子来说,不如说是一种长期的羞辱。

哥尼娅背对着我们的身影十分僵硬,与船的微微晃荡相反,这种全然的静止出于自身刻意的矫饰,她的眼睛正看着船外黄浊的波涛,她看见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我只是越过她的肩头,在那连天的波涛中,看见无数熟识或似曾相识的眼,冷漠,讥诮,一点一点地张开,一点一点地闭起,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纯然旁观者的冷淡而已。

淡去了母亲的面孔,又现出安赫的脸庞。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安赫的这张脸我是知道的,冷淡而哀伤,他隔着一扇门说着宁可从来不认识朱安与我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吧。

叫人寒彻心扉。

船中突然变的很沉默。从来不曾开口的安倍雅也,托住我背的手依然在的尤安,背对着我们的哥尼娅,没有人说话,这种沉默有一种凉薄的无言,每个人都在那河水中看到了不同的景象,只是没有人愿意开口诉说。

卡隆的声音穿过汹涌的波涛幽幽传来:“忘川啊,会告诉你最不想记得的事情,喝上一口,那些记忆就不会再来烦你!喝吧喝吧,忘了吧,忘了那些烦恼……”

卡隆的声音犹如催眠,那滔天的河水仿佛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蛊惑着我的意识,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突然跳出来一段电影的台词,低沉的男声如酒般慢吟:“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这有多开心。”

“……要不要,尝一口看看呢?”地狱的恶魔在发出邀请。

“不要。”开口拒绝的,是转回身来的哥尼娅,“卡隆,我希望你不要为了聊天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卡隆又自胸腔发出了一阵嗬嗬的笑声,他将视线转向我:“那么你呢,新来的小姑娘?”

我笑意甜凉,告诉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罗嗦的老船夫:“谢谢你,不用了。我还没有到醉生梦死的年纪。”

“醉-生-梦-死?”卡隆逐字品味着这四个字的意思,“东方的语言吗?实在很有意思。醉生梦死,嗯……醉生梦死……说得好啊!太适合地狱这个地方,太适合忘川这条河了!哈哈,醉生梦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卡隆肆意狂笑的样子,他那污糟泥泞的身体上有无数细小的尘垢随着他打小的震动簌簌落下,这使他看起来更加的风尘仆仆,更加的像个狂暴的地狱使者。

他没有再理会我们,手中划桨的动作不断地持续着,扯开了破锣般的嗓子唱起古怪的歌来:

“一个观念,一个形式,

一个存在,始于蓝天,

跌进冥河,泥泞如铅,

天之眼亦不能透视;

一个天使,鲁莽旅者,

受到诱惑,喜欢畸形,

淹没于骇人的噩梦,

如游泳者挣扎拼搏,

阴郁焦灼,苦战一个

疯子一样不断唱歌,

在黑暗中回环激荡,

巨大而雄伟的旋涡;

一个不幸中邪的人,

为逃出爬虫的栖地,

在他徒劳的摸索里,

寻找钥匙,寻找光明;

一个没有灯的亡魂,

身旁是一个无底洞,

又深又潮气味浓重,

无遮无靠阶梯无尽,

黏滑的怪物警觉着,

一双巨眼磷光闪闪,

照得什么也看不见,

只剩下更黑的黑夜;

一艘困在极地的船,

像落入水晶的陷阱,

哪条海峡命中注定

让它进入这座监牢?

------画面完美,象征明确,

这无药可救的命运

让人想到恶魔之君

无论何事一样出色!”

(——卡隆所唱,摘自法国诗人波莱德尔的《无可救药》之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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