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仇叹口气压住气焰：“旭儿啊，之前你蓄意妄为甚至将段真最最中意的次子打死，爹爹可曾十分严厉的管过你？只是今非昔比，皇上对咱们家早就虎视眈眈，此等时刻万不可出一点差池你明白吗？”

慕容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哪有那么严重，爹，你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皇上有多信任贺儿啊！这我可都看在眼里，照我说，该提心吊胆的是他们段府！就段莲石那副德行，也敢跟我们慕容家的人争宠，哼，当初就应该连着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起打死，还容得她猖狂到今日！”

“旭儿！”慕容仇喝住他。

慕容旭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软和下来：“是，就算是爹爹说的对，可是，那又关苏烟什么事？她就是一个舞姬，你儿子我是真喜欢她——要不这么着，等我玩完了，玩儿腻歪了再把她打出去成不成？哎呦爹~你就别针对我们了，行不行？”

“你、怎么就点不醒你呢！”慕容仇的眉宇凝重：“她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舞姬那么简单？那个苏烟极有可能就是皇家派来的探子，想要打探咱们慕容府的老底儿，留她在这里岂不是养虎为患？”

“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儿，干嘛老混在一块儿谈。奥，我知道了，你还是嫌弃她是舞姬的身份！可是人家现在已经不是舞姬了，是女官！这也算是添彩了吧，您就别挑了行不行。”说完，他甩袖离开。

“那我问你，她嫁给你图什么，图你这个人？”

平淡却分量十足的话从身后传过来，砸进他的心里。他转过身张了半天口也没吐出半个字，又回身离去。

从舞乐坊出来，走在皇宫的青石路上，红砖绿瓦让人看不见尽头。再一次踏进皇城，再没有了当初的人人嫌隙，曾经的一切仿佛隔了一世般那么的不近真切。

头顶上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小巴？

我向四周看看，悄声道“小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巴那琉璃般剔透的鸳鸯眼骨碌碌的转，散发着一中陌生的诡异，像是可怖的异兽在餐食前慑人的光芒，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巴？小巴你怎么了？”

不远处的云熹宫门口传来响动，两个人被人推搡出来，其中一个还不小心跌倒到地上。

“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都给我滚！”段莲石满身秀服仍挡不住她此刻狼藉之态。

“贵妃！贵妃起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小六子小心将她扶起来。

“凭什么…慕容贺你凭什么不让我见我的孩子！还有、还有你们这些奴才，你们助纣为虐，我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段莲石双眼通红，指着那些守在云熹宫一动不动的侍卫大喝。

“好了贵妃，我们回去吧，我们先回去，来，手给我。”小六子的神情是别样的温柔，搀扶着段莲石从自己的身边缓缓而过，她那苍白的脸幽幽的轻瞟了自己一眼。

待段莲石走远后，我再抬头，早已没了小巴的踪影。

“是苏姑娘吗？”丰儿在门口远远的招呼。

“是。”我款款走过去。

“姑娘请随我来，皇后娘娘要见你。”

我跟随着进去，云熹宫里宁和肃穆一如往常，山景花石安排的规矩齐整，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婢做事井井有条，无一丝嬉闹慌乱之声，各处都显露着主子的品性。

“苏姑娘请。”丰儿挑帘。

一进去便觉一股温香拂面，外间虽秋意正浓却并没有多少凉意，不想这里这么早就罩上了暖炉，惹得人身上温燥燥的。

“娘娘。”我行礼，慕容贺侧偏翻看着一本古书，一个婢女在席里做针指，是小孩子的里衣。她的另一头的小床上秀眉秀眼女娃娃睡的正香。

“苏姑娘坐吧。你们下去吧。”

下人们缓缓退去，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有序到让人坐立难安。我浅笑：“娘娘是惧冷么？这么早就上了暖炉。”

她停下，安宁的眉眼周身磅礴的大气让人很难因她脸上的疤痕而叹息。

“不，我喜冷。”

我略略吃惊：“那娘娘、”

“知道为什么本宫要叫你过来吗？”

“呵，苏烟愚昧，不知娘娘所谓何事。”

“你去过良倾殿。”

我心内一惊，正思索着如何作答，慕容贺太过清冷的声音又滑进了耳朵里。

“你拿走了玉容的东西。”

我脊背一僵跪到地上，沉声道：“是。”

“你不是苏烟，你是程无颜。”

“是。”我倒抽一口凉气，手心里冒出濡湿的汗。

“娘娘想怎么做。”

“玉容的事无需你插手。”

我猛地抬头望向她平淡无波的眸子，半晌道：“不。她是我的生母，我有权知道我母亲的事情，有权去为她的死讨个公道！”

“公道？”慕容贺的眼角难得浮现出笑意：“生长到今日，你可看见过公道？”

我语噎，她走下来拉起我：“我可以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关于你母亲的一切，”她看着我泛出惊喜的眸子：“但为她复仇的事要交给我。”

当我从云熹宫步伐不稳的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昏暗的天空一如我此刻的心情。从慕容贺的嘴里我知道，我的母亲，是被他们逼死的。

从头到尾，她都活的那样小心翼翼，那样的，辛苦。她不是不爱我，不是嫌弃我，只是，只是上天没有让她等到那一刻。

我抬起头，望着天空飘渺的云，生生将涌出的眼泪逼回去。

出了城门，我将等候已久的轿夫打发走，一个人默默的向慕容府走去。

太过冗杂的情绪让我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逼近。当我独自穿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三个青年堵在了我的面前。

“呦，小娘子长得好漂亮呀！”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呀？跟着我们哥儿几个乐呵乐呵去吧！”

“滚。”我一句厉声，使他们愣了一下。他们为自己刚刚的露怯而恼羞成怒：

“呦呵，小娘子还挺辣！一会儿就让你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滚开！放开我！”看他们动手，我刚要使出银针，一声熟悉的沉呵响起：

“大胆！敢在皇城脚下肆意妄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你、你是谁！”

“大叶靖远将军穆沉悲。”

“将军？”三个人听闻将军二字，忙落荒而逃。

“你没事吧？”他走过来，关切的看着我。我低下头：“没事，多谢将军。”

“你、”——“沉悲！”裘红衣从巷口出现，看到我们的样子，一丝妒意爬过她的眼角。

她警惕的看向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

“我们刚巧碰到，打了声招呼而已。”我抢言，对穆沉悲一笑：“没事苏烟便先行告辞了，同裘姑娘好生玩儿吧。”

他们间生分的话语不知为何让他很不舒服，他想要追过去送她回去，却因身边的红衣而止住。

我回到大街上，刚刚的事情让我变得谨慎。行色匆匆间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反射性的迅速转身袖口冲向来人。

段累玉一惊：“苏姑娘这是？”

见是他我讪讪的收回前伸的手臂：“没事，刚刚遇到几个地痞，受到了点惊吓。”

“这样啊，”段累玉凝眉：“刚好我没有事，姑娘家的确不方便一个人走，不若我送姑娘回去吧。”

我思量片刻点点头。他回身冲着后面的段白道：“段白，我送苏姑娘回府，一会儿夫人买完东西，你护送她回去，就说我去送友人，一会儿就到家。”

“是！”

段白向站在对面摊上的白衣女子身边走去。

“苏姑娘走吧。”

我不住的回头看那熟悉的身影，最终那姑娘侧过脸，熟悉的面容让我一时百感交集——婉儿！是婉儿！

“苏姑娘？”段累玉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眸子有些暗淡，低下头笑笑：“没、没什么，好像遇到一位老友，在街角消失不见了。”

“怎么不去追呢。”

“算了，总有机会再见的。”

“对了，听闻段夫人才貌很是出众，什么时候介绍给苏烟认识？”

“呵呵，夫人她的确与其它女子不同，但是苏姑娘如此说，怕是受不起的，姑娘若是有空，可随时到段府来玩儿。”

“那可就叨扰了。”

“苏姑娘客气。”

“美人儿！”

从另一头出现的慕容旭一把抻过我，带着三分醋意三分怒意的看向段累玉：“你来做什么？”

“我送苏姑娘回府。”

“呵，我们慕容府的人何时需要你们段家来护送？既然人已经到了，段大公子就赶紧给我滚回去吧！”

我抻一抻他的衣角：“相公~段公子好意送我，怎可以如此对待人家。”

“你、你别说话！”

段累玉见状揖手，对慕容旭的无礼置之不理：“那在下就告辞了，段府随时欢迎苏姑娘来玩儿。”

我点点头，慕容旭愈发的恼羞成怒：“你、你跟他什么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