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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三节)

胡大嫂问三姐儿:“公主任怎样才能帮助你改造好,还让你和右派分子划清界限?”

三姐儿道:“公主任和我啦呱很长时间,对我掏心掏肺地说出她的无奈,希望我能谅解。她要求我立即跟李汇昌划清界限,或者干脆离婚脱离关系,以免影响到我的进步,不然还会进一步影响到孩子们的前途。”

胡大嫂恍然大悟:“奥,怪不得她李叔最近行为有些反常,原来是在单位上受到打击。回来也不说,都是一个人在那扛着,他李叔真是个好人!三姐儿,你下一步准备咋办?”

三姐儿抬起红肿的眼睛,坚定地说:“胡大嫂,我早就已经想好:先拖着公家再说啵,能拖一天是一天。我跟李汇昌生活这些年,他的人品是啥样,对我是好是孬,我还能不知道?不是我自夸,李汇昌绝对是个好人!我当初既然松口答应嫁给他,就从没想过要半道撒手,除非我死了也绝不会反悔。他走到哪里,我就跟他到那里,即使要饭也绝不嫌弃!”

胡大嫂一只手紧紧握着三姐儿的手,另一只手使劲拍拍她的手背道:“她婶子,好样的!不离不弃,我就佩服你这种有骨气的人!”

知晓男人被打成右派,三姐儿大哭一场也就过去。这事过去两三天,胡大嫂忽然接到从济南打来的电报,梅芬生了小孩,让她速去趟济南!

胡大嫂已当上姥姥,既高兴又紧张,忙胡乱收拾些东西,又紧着嘱咐三姐儿看好家门,就匆匆忙忙要往济南赶。三姐儿既为梅芬高兴、又替胡大嫂担心,和大蛋子一直把她送到火车站。并提醒道:“胡大嫂,我从居委会里往济南打的电话,已和梅芬她男人吴医生联系好,到时他去火车站接你。看你着急忙乱的样子,我想说你心里可一定不能乱!在火车上警醒着点,要紧地看好东西,别坐冒车站。到济南下火车后,千万别乱走,直到见到吴医生才算安全!”胡大嫂点点头,表示都已记下,又把北屋门上的钥匙掏出来,挂在大蛋子脖子上。眼看着火车跑远,大蛋子的心里很有些恋恋不舍,恨不得也跟着干娘去济南。

胡大嫂走后不几天,三姐儿的父母又来义学胡同看闺女,二老和小女儿已有阵子没通音信,见面后自然很高兴。自馍馍房公私合营后,三姐儿爹娘一直在饮食服务公司工作,虽然已届退休的年龄,但仍参加了公司最近组织的“整风反右运动”,他们单位上这次也揪出几名右派分子。从小市民的视角出发,老实本分的二老从内心觉得:单位的这几个人,实在够不上右派的标准。不过平时说些过头的话,或对上级领导的某些做法有异议,却被人盯上抓住小辫子不放过,而被打成右派。从二老善良的内心来看,这几个人被打成右派,实在是匪夷所思之事。但二老又是没文化的底层小市民,不懂得啥理论,还是怀着朴素的心理,选择拥护政府、相信党的领导。

周村区实在小,屁大点事不长时间就疯传满。三姐儿的父母得知:他们的女婿李汇昌,也被打成右派分子,可把他们吓坏了!二老商量着,看哪天晚上抽个空,到三姐儿家走一趟,看看小女儿有啥变化,再打探打探女婿的一些情况。两位老人这么合计着,将行未行之际,恰巧东北又来封军邮。老两口虽不识字,但认得信封上的邮戳标记,知道是在东北当兵的小儿子寄来的,于是二老不再犹豫,拿着信一径来到三姐儿家。

爹娘见到小女儿,看她清瘦了不少,脸上也失去些光彩,却凭添些憔悴,知她心里最近不好受。二老既心疼又尴尬,当年是他们怕三姐儿跟着解放军南下,又贪图滙昌綢緞荘李老板的财产,硬硬逼着女儿嫁给他。谁知才几年功夫,形势却大变样,一切都颠倒过来。从前有钱有势的人家,现在已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须夹着尾巴做人;从前自家是小手工作坊人家,现在因两个儿子在部队上服役,“光荣人家”的红匾挂在门楣,摇身一变成为革命家庭。逢年过节各级政府还想着时不常来看看,走访走访、慰问慰问。现在不光是三姐儿,再想想远嫁在西山里的另两个闺女,每每想起当初的决定,老两个就后悔的了不得,懊恼的了不得。

来到小女儿家,提到李汇昌的事,三姐儿的娘倒也开门见山:“闺女,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李汇昌的事我们全都听说,他被打成右派,以后恐怕你和孩子们都得受牵扯呢?我们两个当初真是鬼迷心窍,又听了媒婆的蛊惑,硬让你嫁给李汇昌,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对。这不是把你硬往火坑里推么?你不知道现在我和你爹有多么后悔,我们两个现在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直替你担份心,总觉着对不起你!三姐儿,下一步你准备咋办呢?”

三姐儿却淡淡道:“你和我爹又何必难过呢?当初嫁给李汇昌,虽是你们和媒婆串通好,但最后也是经过我亲口同意的!我不后悔,你们又后悔啥呢?你和俺爹尽管放心就是,我和李汇昌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过去李汇昌做买卖,全凭着勤奋刻苦、经营有方才致富。他又没干过杀人放火,偷盗抢人的死罪,没干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受这点挫折能算啥?”

见小女儿把话说的这般轻松,二老知道她性子倔,不是那么容易三两句话劝得回心转意。听三姐儿又说到:当初答应嫁给李汇昌,是她自己下的决心、拿得主意,和父母无关时,二老遂放下心来。三姐儿的爹道:“闺女,我们还拿来封军邮,是东北寄过来的,准是你弟弟念军写来的信,你给我和你娘念念吧。”

大蛋子抢着说:“姥爷,是俺小舅来的信么,让我念吧?”

三姐儿点点头:“我念东西磕磕绊绊,最近眼睛也老是干涩,就让大蛋子给念念吧。”

大蛋子小心地裁开信封,抽出信瓤给姥爷姥娘念信。信的大体内容:离开家乡到东北当兵两年多了,十分想念家乡,十分挂念二老。自己在部队上训练非常刻苦,进步非常快,已多次立功受奖,是同批新兵中最早入党的,现在已是新兵班的班长。近期部队领导曾找我谈话、拟提拔我,曾派员到周村当地武装部对我进行过外调,这些事情恐怕你们都不知道。咱家这边一切尚好,部队对咱家的情况及家庭背景非常满意。可是调查到三姐家的时候,情况很不理想,三姐夫家庭出身不好,这都已经无法改变,可最近还被打成右派,却不知怎么回事?外调人员已把这条信息反馈回我们部队,部队领导很作难。幸亏是我的入党在先,这条没受到影响,但是提干的事恐怕要受些影响。

另据所知,当初三姐和三姐夫的婚事,就是爹娘当初硬掐葫芦头逼成的。那时候我还小,对有些事情了解的还不够,如今回头再想想,俩人年龄价差那么大,共同语言和爱情基础能有多少?现在三姐夫被打成右派,连我都受些小小的影响,更何况三姐和她的孩子们?希望爹娘多劝劝三姐,趁着年轻和三姐夫的事及早做个了断,这一切都是为了全家人的好......念军的信洋洋洒洒,牵扯很多方面内容,足足写有两三张信纸。

大蛋子念完信,三姐儿的父母已是听得面面相觑,三姐儿脸上却早变了颜色。明显露出不悦:“你看看好不?只有劝人和的,哪有劝人离的?当兵还待当出不懂人活来!我这辈子就是注定跟李汇昌在一起,无论他死死他活活,他咋着我就咋着,谁也甭来劝我!”眼见着小女儿恼起来,父母脸上挂不住,也不知该说啥才好?只得无趣地告别出来,讪讪地走了。

李汇昌出发回来,三姐儿胸中积攒好些时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哭哭啼啼对他好一顿埋怨。明白三姐儿已知晓实情,李汇昌只得把前因后果又对她讲一遍。并且声明:“瞒着三姐儿,并不是因为本人害怕,是担心她担惊受怕,所以有啥事宁愿自价担着也不说出来。”

三姐儿道:“你不看《天仙配》么?夫妻本是同林鸟,不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么!你可倒好,有点事竟瞒着我,不相信人!”只这几句暖心暖肺、贴心窝子的话,就把李汇昌感动的了不得,使他受压抑许久的心舒缓不少。????大蛋子又把姥爷和姥娘来家的事,又给爹学一回舌。他们带来封小舅的信,我把信念一遍,俺娘听了很不高兴!以及娘对姥爷、姥娘说的话,大蛋子也跟爹爹说了,李汇昌胸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心里明白:“三姐儿是个打定主意,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了不起的女人!”

这边一场风波刚刚过去,家中的生活又暂时趋于平静。可是去济南给梅芬伺候月子的胡大嫂,才待不长时间就哭哭啼啼回到周村,三姐儿和李汇昌又忙来劝慰她。

胡大嫂是个封闭、守旧、没文化的家庭妇女,从小地方乍来到省会大城市,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感觉一切都新鲜、一切都陌生、一切都万般的不适应,还伴随着些许的惴惴不安。

先不说济南车多、人多,单是梅芬住的地方,胡大嫂就很不适应。她在周村守着一座独门独户的小四合院,虽说西屋租赁出去,但她一个人仍住着五间大北屋。虽有时候也难免孤单,更多的却是平静、自在。而梅芬和她男人吴医生,枉为知识分子,只能住着单位提供的集体二层红砖小楼。一间一间的屋子,四四方方像鸽子笼一样,梅芬和她的男人只占了其中的一间。一条长长的楼道,护栏上拉扯着一根一根的晾衣绳,从远处看整座楼,像被铁丝网包围起来一样。晾衣绳上挂满小孩的尿布,各式床单、衣裳;各家各户门前又堆满烧水做饭的炉灶,及其它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楼道里到处塞得满满当当,过来过去都得仄楞着身子,穿行其间如同进了迷宫。连一个人走路都十分困难,却幸亏楼道里没有很胖的人!

正当夏天,有火炉城市称号的济南,家家门敞户开。一家做饭,临近的几户很快满是油烟味;一家的小孩子哭,很快整座楼响彻啼声,变成婴儿的大合唱。梅芬的宿舍,三口人还能将就着凑合,胡大嫂来后,四口人挤在一起,简直室若甑蒸、酷热难耐。给小孩子的洗洗涮涮不说,上个厕所更麻烦,得下楼跑到很远的公共厕所去排队方便。胡大嫂实在想不通,梅芬这是中得哪门子邪?毕业后好端端的有家不回,非得挤在这个转头调腚都困难的地方受洋罪。为着闺女,有些困难还好克服,但胡大嫂最怕出去买菜。梅芬在月子里,需要适当地添补些营养,而吴医生又忙于工作,买菜做饭的活就义不容辞地压在胡大嫂肩上。女婿吴医生也曾领着她去过菜市场,但他不可能天天陪着去,这个也能谅解。胡大嫂没办法,只得硬起头皮,一个人每天早晨挎着篮子出门。

从前时,济南的房屋建构和周村竟差不多,从外观上还真不好区分,大多是些青砖曲瓦的四合院。但济南是省会,城市体量大,河多、水多、树多、桥多,顺着河道曲里拐弯的老街老巷也多。胡大嫂经常犯迷糊:明明记得来时走的这条路,是这样的河,看着也是这样的树,回来咋就找不到梅芬住的宿舍呢?胡大嫂不敢再多走,只得住脚找个路人问问。却幸亏济南人古道热肠,坦诚又实在,会很仔细的告诉她,或领着她走一段。济南和周村只隔着二百来里路,方言的音声差别也不大,但胡大嫂却听不大明白,须比比划划半天才行。胡大嫂来济南虽不长时间,住和行早已烦得透透的,只为是伺候梅芬月子,所以一直隐忍着,但即使是这样的生活,却也不会让她安稳地待下去。

事情就出在梅芬的丈夫吴医生身上,他是科班出身,医学院的高材生。吴医生虽年轻,却医术精湛,医德也好,因而在病患者中有很好的口碑。他虽是特长突出,却也有年轻人的缺点,那就是恃才清高、孤傲耿介。吴医生在生活上和工作中挺讲究小资情调,又相当地自以为是;很看不起医院里那些不入流的蹩脚医生,也看不起那些脱下军装来医院的白大褂,尤其反感医院里的那些行政人员。吴医生认为这些人尸位素餐,放着好好的医疗业务不主抓,动不动就念语录、读报纸,言语中难免含讽带刺。说他们本末倒置,又说些与当前形势相悖的***,与周围其它同事的关系也不融洽。

那些人当面嘴上虽不说啥,肚腹中对吴医生的成见却很大,经常拉帮结伙到院领导那里打小报告,背地后告他的黑状。院领导也曾好心找吴医生谈过,要他注意自己的言行,改善和同事们的关系,搞好团结。但吴医生情商实属不够,历来我行我素惯了,他只把领导的话当做耳旁风,全不放在心上。因吴医生业务上确实精湛,医术上有一套,又是医院的业务骨干,领导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世间任何事往往都这样:“不怕贼偷、却怕贼惦记。”医院里的很多同事很多人,对吴医生有意见,虽暂时奈何他不得,只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这次全国性的“整风反右运动”开始后,他从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却被很多人烂熟记在肚子里。这次时过境迁又被有心人重新提起,一下竹筒倒豆子般全被抖搂出来,他必定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人物。吴医生却彻底蒙了,他哪里记得这般清楚,当初说的话、做的事虽不好被人接受,也只是对事不对人,绝无害人之意,从没想过要整人和被人整,自然是百口莫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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