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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打非战斗

004年以来,中国各部门密切协作、通力合作,全国软件市场版权秩序明显好转,电脑制售企业预装软件的整治成果得到进一步巩固,打击终端用户非法复制软件的行动得到进一步推进,针对网络领域传播作品行为的版权监管逐渐深入,打击软件盗版专项治理行动取得预期成效。我有幸多次参加了此行动,记录下了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鉴于电子市场销售盗版软件的集中性、反复性及其恶劣影响,清理整顿软件市场被定为此次行动的首要任务。北京市、区各相关部门依据本部门职能,分别行动或联手动作,对电子市场及其周边地区进行了集中的清理。

北京海淀区历来是打击盗版的重点地区。此次集中行动中,海淀区各相关部门积极行动,开展了大量卓有成效的专项治理工作。10月,海淀文委将全体执法人员分为两组,按照南北划片的形式,集中对1大电子市场进行检查清理。海淀区城管部门的执法人员在集中行动期间加大了重点时段的巡查力度和密度,在重点地段派人值守,采取收缴、驱逐等方式,严厉打击游商贩卖盗版软件的行为。

事实说明,经过多年来及此次集中行动的高强度治理,在区相关部门有效管理下,盗版软件在海淀区一度泛滥的猖獗势头得到了有效遏制。

软件侵权预装行为不仅直接侵犯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扰乱软件市场的正常秩序,对电脑消费者权益也构成了一定的侵害,还带有很强的商业欺骗性质。此次打击软件盗版的“枫叶行动计划”将整治软件预装定为专项行动的主要任务之一。

10月,北京市版权局委托北京电子商会计算机行业分会对在京计算机企业预装软件的情况进行全面深入的调查摸底和自律教育,提出了巩固整治成效的具体要求。调查表明,电脑企业预装软件的正版化状况已有明显改善,尊重他人知识产权,奉行诚信原则的经营理念已在众多电脑生产、销售企业中逐步树立并巩固下来。

在正版化持续推进的过程中,北京市版权局适时对侵权使用软件性质严重、消极对待正版化工作的企业实施必要处罚,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枫叶行动”期间,北京市版权局利用“枫叶行动”带来的强大声势,派出执法力量对两家复制使用盗版软件情节严重的家装企业分别下达了处罚决定。集中行动期间,北京市版权局还通过北京家装协会在企业中开展正版化自律活动,效果明显。

信息网络作为新兴的作品传播媒介,已为人们广泛接受并成为人们生活方式的重要组成部分。新修订后的著作权法对通过信息网络侵权传播作品的民事和行政责任作了明确规定,北京市版权局即以依法严厉查处网络非法传播作品行为,立案查处了搜狐网站因侵权传播计算机软件案件,这是国内首例网络著作权侵权行政处罚案。00年度,新浪及赛迪网站亦因侵权传播软件分别被市版权局实施了行政处罚。“枫叶行动”期间,北京市版权局结合上述案例开展了网络行业尊重他人著作权、规范传播行为的宣传活动,受到了良好效果。11月,为了提高网络企业的知识产权意识和保护知识产权的能力,版权局组织了北京地区主要网络企业负责人和管理人员参加由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召开的“关于网络传输权保护”的高级研讨班,国际顶级专家的权威演讲对促进北京地区网络企业提高自身反盗维权意识、加强网络版权保护工作起到很好的效果。

00年8月7日下午时,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副组长兼全国“扫黄”办主任、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桂晓凤和上海市副市长周慕尧在上海销毁盗版(辞海》现场启动按钮,000余套盗版《辞海》在机器的轰鸣中全部被拦腰截断,随后被送往造纸厂化浆。中宣部、公安部、新闻出版总署、国家版权局及上海、河北、陕西有关部门负责人参加销毁仪式。

7日上午,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陕西汉中印刷厂盗版盗印《辞海》普及本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李清渭被判处有期徒刑年,并处罚金4万元;被告人哈翎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5万元。至此,被全国“扫黄”办列为“打盗版——000中国大行动”的重点督办案件,并被中央“两办”转发的《001年全国“扫黄”“打非”行动方案》列为大案要案的《辞海》盗版盗印案相继被查处、审结。

另三起盗版盗印《辞海》的案件分别是:北京通县通北装订厂盗版《辞海》普及本案;山东东营市新华印刷厂盗版《辞海》缩印本案;河北邯郸峰峰新华印刷厂盗版《辞海》案。在全国“扫黄”办和公安部的直接指挥、协调下,涉案地北京、山东、陕西、河北等地“扫黄”办、公安、检察、法院、新闻出版、版权等部门分工负责,通力合作,经过两年零六个月的不懈努力,终于取得了打击盗版盗印《辞海》专项斗争的重大战果。

据悉,盗印《辞海》缩印本的山东东营市新华印刷厂已被山东省新闻出版局责令停产整顿,吊销书刊印刷省级定点企业证书,并没收非法所得,有关责任人受到党内严重警告、撤销行政职务等处分,委印人吕钢在强大的攻势下向上海市公安局文保分局自首;盗印四卷本《辞海》的河北邯郸峰峰新华印刷厂盗印案涉案人员经河北成安县人民法院审理,罗从辉、孔令光、孔德安、安玲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年并处罚金5万元、有期徒刑1年缓刑年并处罚金1万元、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并处罚金8000元、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共处罚金8000元;陕西汉中盗版盗印《辞海》案除李渭渭、哈翎被判刑并处罚金外,陕西汉中印刷厂有关责任人也受到了撤销行政职务、撤销党内职务和留党察看等处分;北京通县通北印刷厂也受到了北京市新闻出版局的查处。

四大盗版盗印《辞海》案背景资料:

山东东营市新华印刷厂盗版案

000年6月初,接多人举报,上海专案组抵山东广饶县,在山东有关部门的协助下,于6月16日晚在该厂轮转机车间尽头的废料坑内发现了盗版《辞海》缩印本的PS版,破获此案。该厂盗版《辞海》缩印本5000册。委印人在警方的工作下,携款投案自首,售余盗版《辞海》1000余册被收缴。

陕西汉中印刷厂盗印案

000年5月底,接举报。6月初,上海专案组抵汉中,该厂领导抵制,专案组撤回,但已确定委印人。1月初,在全国“扫黄”办的领导下,上海专案组对汉中印刷厂进行了查处:该厂盗版《辞海》普及本5000套,未售盗版《辞海》600余套,被查封收缴了盗版软片。参与盗版的书商哈翎于001年6月被南京和上海警方联手抓获,另一陕西书商李清渭于001年11月到上海向警方投案自首。

北京通县通北装订厂盗版案

此案000年5月被北京市新闻出版局市场处查获。该厂加工拆装的《辞海》普及本1500套,4500册。

河北邯郸峰峰新华印刷厂盗版案

000年6月至001年5月不断接举报,发现河北邯郸成安图书市场出现一种新的《辞海》盗版本,即将《辞海》普及本拆装成四卷。在河北省新闻出版局、邯郸文化局、成安警方的联合打击下,破获此案。邯郸峰峰新华印刷厂盗版《辞海》普及本100余套,印刷厂经理及书商被抓获。

高档酒店播放背景音乐无需付费的状况,正在上海发生改变。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近日在上海启动了大规模四、五星级酒店背景音乐收费项目,已完成签约的酒店有14家

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上海办事处工作人员方芳说:“协会将力争在004年年内完成对所有60家四、五星级酒店的背景音乐收费的工作。”方芳所在的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成立于199年1月17日,是由国家版权局和中国音乐家协会共同发起成立的目前中国大陆唯一的音乐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是专门维护作曲者、作词者和其他音乐著作权人合法权益的非营利性机构。

据方芳介绍,根据国家版权局发布的《使用音乐作品进行表演著作权许可使用费标准》,饭店背景音乐月收费标准为1.75元/床位。此次协会与酒店及上海旅游协会饭店业分会协商确定的费用支付标准是每间房每月.8元人民币。以拥有49间客房的四季酒店为例,每月支付的背景音乐使用费实为19.元。

“中国的酒店播放‘免费’背景音乐已经成为长久以来的习惯。很多饭店并不是不愿支付背景音乐的使用费,而是根本不知道有支付费用的义务。”方芳说:“目前工作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一些酒店将这项费用视为‘乱收费’。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的普法宣传。”

上海市法学会科技法与知识产权法研究会总干事、上海大学法学院教授蒋坡说:“《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规定,在公共场合公开使用音乐作品必须按照规定缴纳一定的使用费或得到他人同意,未经许可随便播放他人作品将构成侵权。随着对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的加强,酒店等单位如果播放背景音乐却拒付使用费,就有可能被牵涉入著作权侵权诉讼。”

方芳介绍说,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收到酒店缴纳的费用后,将按照酒店提供的音乐使用清单,分配给各音乐作品的作者。但如果酒店无法提供详细的清单,协会则会根据各地抽查的音乐作品使用概率来分配这笔费用。

酒店背景音乐收费在全国范围内也已经全面展开。北京、江苏、天津、湖南等地已先后启动或准备启动大规模酒店背景音乐收费项目。据了解,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上海办事处已经把使用背景音乐的商场作为下一个目标,并就此展开调研。

2002年末,故事片《英雄》正在各大影院热映。与此同时,一些不法音像商贩也盯上了《英雄》。12月,上海市文化稽查总队获悉,上海徐汇区有一个名叫金光辉的人非法批发盗版《英雄》VCD活动。上海市“扫黄打非”办公室接到报告后,立即发函至上海市公安局经济侦查总队,要求立案侦查。

只有一个嫌疑人的名字,别无其他线索。在这种艰难的情形下,侦查员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辛侦查,基本上摸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自2000年始,金光辉未申办国家有关行政部门颁发的“音像制品经营许可证”,就擅自从广州等地购进大量违法音像制品,雇佣夏明军、巴胜发等人,在上海从事非法批发、销售活动。为了遮人耳目,金光辉在桂林路、苍梧路和周沈巷三个不引人注目的地点精心营造了三个地下窝点。三个窝点之间的距离都在一公里范围内,往来方便,隐蔽性强。期间,金光辉曾两次被上海市文化稽查总队行政处罚。

从侦查获得的情况看,这个犯罪团伙组织严密,行动诡秘,非法经营数量巨大,每天要同40多家“客户”谈交易。团伙成员各有分工,夏明军负责运货,巴胜发负责联系“下家”、订货。而且,夏、巴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工作”的底细,金光辉则坐镇“统揽全局”。2003年1月2日下午5时许,侦查员获得信息,金光辉通知“下家”,他已批发到盗版《英雄》光碟2.4万张,1月5日前到货。在统一部署下,警方对金的三个窝点昼夜守候伏击。

2003年1月11日21时50分,金光辉突然要夏明军从苍梧路窝点把车开到周沈巷“提货”。获得这一信息,警方迅速调动增援力量。12日凌晨2时许,一辆面包车停在周沈巷窝点门前,车上下来一中年女子,径直走进大门。不一会,一男青年提着两只大纸箱出了门。紧接着,金光辉与那女子一齐走了出来。

这几人上车后,车子缓缓驶出。守候已久的两辆警车缓缓地跟在那两辆车后面。此时,在桂林路窝点布控的两辆警车接到指令,火速赶来,与跟踪金光辉的警察会合。指挥长一声令下,公安人员迅速出动,将金光辉等人抓获。缴获的两个大纸箱被打开,里面装的都是盗版《英雄》光碟,共2000余张。警方还查清,该中年女子名叫夏定彩,非法经营音像制品已有两年。民警再次回到金光辉的老巢周沈巷进行突击搜查,当场缴获盗版《英雄》光碟11000张。其时,金光辉雇佣来的巴胜发正在发传真,征求“客户”。巴当即被带走。紧接着,侦查员在桂林路窝点搜获各类盗版光碟54282张,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淫秽片。凌晨3时,金光辉的另一得力干将夏明军也被抓捕到案。金光辉落网后交代,他的“上家”是无业人员王旭。1月11日下午,王旭刚从广东批发到10万张盗版《英雄》光碟,众多“客户”纷纷前去提货,金光辉也“分”到16000张。

12日下午,侦查员在王旭住处发现一男子从楼上搬下好几个大纸箱,装上车后正欲把车开走,侦查员将其截住。原来,大纸箱里装的全是盗版《英雄》光碟,男青年名叫胡继容,是专为王旭运输盗版碟片的司机。随后,侦查员上楼将王旭抓捕归案,在其住处当场搜缴盗版《英雄》光碟8000张。在此以前,王旭已非法售出光碟9.5万余张。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审理。法院审理查明,金光辉在未申领《音像制品经营许可证》、无资格从事音像制品销售的情况下,非法从事音像制品的批发、销售等经营活动。金光辉还雇佣夏明军、巴胜发两人从事非法活动。2002年3月至2003年1月间,金光辉、夏明军、巴胜发三人按各自分工,将金从广州、上海等地购入的大量非法音像制品17.6万余张行销给10余家音像店和个人,经营数额达人民币84万余元。2003年8月26日,上海市一中院一审宣判,金光辉犯非法经营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5万元。夏明军和巴胜发亦犯非法经营罪,各判处有期徒刑2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一审判决后,金光辉、巴胜发提起上诉,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依法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审理此案的法官说,对金光辉等人的判决有充分的法律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非法出版物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五条规定:“非法从事出版物的出版、印刷、复制、发行业务,严重扰乱市场秩序,情节特别严重,构成犯罪的,可依照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条规定,以非法经营罪定罪处罚。”而我国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条则规定:“个人犯非法经营罪,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或者没收财产。”具体到此案,已属情节特别严重,主犯金光辉应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这是上海第一次以非法经营罪对批发、销售违法音像制品者定罪判刑。一些人士表示,如果仅靠行政处罚打击违法音像制品经营活动,无法起到应有的震慑作用,也无法使不法分子得到应有的惩处。这一判决事实表明,经营违法音像制品是一种严重的犯罪行为,同样要承担刑事责任。

广东联合传媒有限公司同时发表反盗版宣言:誓把盗版者送上法庭!

与刚刚过去的4?6“知识产权日”相比,4月1日也称得上是广东音像界的一个节日——这一天,深圳市福田区人民法院对6名贩卖非法光碟者分别判处1年6个月至7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这是广东省第一次以非法经营罪对贩卖非法光碟者定罪判刑。对于深圳市福田区人民法院对6名贩卖非法光碟者判刑并处罚金,音像企业无不为之欢呼雀跃。

长期以来,经营非法光碟被查处往往是没收货品,罚一笔款了事,就算被告上法庭,最后赔的钱也根本不能对其伤筋动骨。让企业尤其感到伤心的是,这些被告走出法庭,一转身又卖起了盗版。如今终于有人要为卖盗版去坐牢了!

河北高速交警涿州大队一手抓防非,一手抓维稳,有力地维护了辖区秩序良好和社会稳定。6月8日,大队执勤民警经过设卡检查,从一辆大货车上查获1箱盗版光盘、磁带和部分淫秽光盘。

6月7日时0分,大队值班室接到支队协查通知,要求北站立即协查一辆往北京方向行驶的车号为冀AB567的红色大货车,车内可能有大量淫秽光盘。正在北站值班的张晓冬副大队长接到命令后,立即组织执勤民警设卡检查。8日凌晨1时10分左右,一辆红色大货车驶入收费车道,车号为冀AB567。“就是它”,张晓冬副大队马上示意执勤民警以超载为由,对其进行检查。经过仔细检查及核地货单,终于从一大堆货物中发现有1箱货物与货单不符,打开检查后,全部为盗版光盘和磁带,其中8箱磁带,4箱光盘,部分光盘为淫秽光盘。

随后,执勤民警将盗版光盘和磁带全部扣回大队,。

陵州市出版印刷局副局长兼市“扫黄”办副主任龚红旗接到省“扫黄”办主任秦东方副局长电话时,是深夜二十四点。

此刻,他正带着康健处长,坐着那辆白色桑塔纳轿车,像是夜游神那样在陵州市的城区主干道上巡视。市委、市政府要求必须在五一前完成全市首批一千五百个书报亭的安装,书报亭的安装分批分片均在晚上进行。他就不得不白天连带着晚上地进行工作。他害怕市委书

记会突然在某个晚上,某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在某个安装点,去检查书报亭落成的进度。以致造成像上次市委书记夜访市规划局而出现规划局长赵勇那样的尴尬。

市中心的钟鼓楼静立在习习春风之中,红旗在这春夜带来的丝丝凉意中,感到一阵舒心和惬意。白炽灯将广场照得亮如白昼,那座建在中央花圃前空地中的书报亭设计成蘑菇形状,安装工人挥汗如雨,正进行着最后拼接,玻璃钢铸塑的外表是红白两色,在绿茵茵的草坪中央显得分外夺目。他想,明天晨练的市民将会惊讶地发现,在这个绿树成阴、芳草如茵的广场上出现了一道宛如格林童话中的风景——蘑菇小屋,他笑了。他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松地一屁股坐在松软如地毯的草坪上。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香烟,摸出一支中华烟甩给康健,示意康健也坐下,然后自己叼上了一支。康健知趣地用打火机为他点上烟,捧着他的暖水杯仍然恭敬地侍立一旁。康健这小伙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大爷我指东他绝不向西,要他打狗绝不撵鸡,表现出对他的绝对忠诚。这样的部下一定要重用,他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一眼高大壮实的康健。他美美地吸上一口烟,他感觉到了胃壁摩擦的“咕咕”声响,真是又累又饿呀,他索性四仰八叉地横躺在松软的草坪上吸着烟,仰望着深蓝色的星空,天穹纯净而辽阔,繁星闪烁,一轮上弦月,映照苍穹。他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个星座的。狗娘养的秦东方不知是虚情还是实意竟说我是“狮子座”的人。狮子座的人有什么样的性格,他带着将信将疑的心理查了查星座网。网上说:

狮子座的人由太阳神阿波罗管理,身上处处阳光,热情、自信、大方是狮子座的特色。天生的领导能力,使他喜欢指挥别人和有强大的组织能力,不过过分的自信变得自大、狂妄,加上固执的性格,有时令人不知如何和他相处。

前面部分的评语他看了感到十分的满意,甚至有些自我陶醉,后面的评语使他感到难于接受,甚至产生了某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感,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并不错,秦东方这是讽刺挖苦。他不知道这个说话细声细气、带点娘娘腔的上级是如何揣摸他的性格的,这小子说话只说半句,总是云山雾罩地不着边际,使人琢磨不透,凡是琢磨不透的人心里总是藏着心计。这种人是要提防的。这家伙如此细心地琢磨我的性格研究我的为人处世等等。这秦东方想干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星空浩渺,人生短暂,如过眼烟云,白驹过隙。他感觉自己在这个短暂的人生中应该留下些什么,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总不能像是庸官俗吏那样前怕狼后怕虎,像秦东方就是一个胆小怕事,又想当大官、发大财的人。而这种人往往是干不成什么大事的。我是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大爷我我行我素,横而有道,从心所欲而又不逾矩,这才是真正的大境界呢。想到这儿他像大爷那样冷笑了一声。那是对秦东方不屑的笑声。大爷我在孜孜不倦地工作,在省里市里甚至全国都有我的人。这名声甚至有点功高震主。

孙海清、秦东方都对他颇有微词,他是感觉到了的。孙海清在场面上讲着官话、套话、空话,关在房间内四脚朝天,嗑着瓜子,抱着电话,八方联络,打通关节,他想谋个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他其实并不把这个出版印刷局局长的位置看得太重,甚至只是当成一个垫脚石,一个继续向上爬的垫脚石,一个随时可以一脚踢开的垫脚石。因此这家伙对工作根本是无所用心的。孙海清的无所用心成就了他龚红旗的随心所欲。当然他的随心所欲是不逾规矩的,这是一种进入七十岁的人生大境界,是孔圣人所说的睿智境界,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他就像是在天上漫游那样自由自在,潇洒自如。也就是他常说的,工作就是玩,玩就是工作。把工作玩得像是游戏这也是一种本事呢。玩要玩出花样,玩出水平,像眼前这批邮政书报亭的建设就是他玩出来的政绩。这政绩应当是有利于他升迁的。只要孙海清不捣蛋,这小子出任副秘书长,他应当是顺理成章成为正局长。他那辆白色桑塔纳就应当顺理成章地换成黑色奥迪车。想到这些他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他向康处长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康健以为他要喝水递上了水杯。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眯缝着眼睛问道:“康处长,跟着我干是不是特别累?还要常常挨骂。”

“还好?”

“什么叫还好,你这句话答得勉强呀!”

“跟着你干累是累了点,但有成就感,至于挨骂嘛,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直肠子,训过、骂过,从来不往心里去。不像有的领导,整天是笑眯眯的,就是不干实事,尽说些空话、套话和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手中提着官帽子当成官场交易的资本。你不投资,你就得原地踏步,不跑不送原地踏步啊!到了提级晋职时就有人上眼药水。这种人就是笑面虎、伪君子。我们心中像明镜似的,这些人眼睛是向上的。说实话,咱陵州的印刷书报刊市场可得有你这样的人来忽悠,其他人还真没那个能耐。”

这话听得他心里很舒服:“算你小子会说话,一个大老实人也学会拍马屁了,你的猜测是准确的,提你当处长,是我力争的。孙海清是坚决不同意的。他说你能力平庸、文化非常低,一个杂技团扛大杆子的演员也能当执法处长?我说好汉不论出身,像康健从杂技团转到印刷局,从中学文化补到大专,在执法处埋头苦干,真他妈的任劳任怨。从普通干部到科长,一直是骨干,论资历实绩都应当提拔了,其他几个局长一附议也就通过了。好了,这些话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你既然点到了某些人的嘴脸,我不妨说说。不说这些狗屁事了,我肚

子饿了,你到我的车屁股后面,扛一箱子牛肉面来,也请那些施工的农民工一起解解乏。”

康健应命而去。这时他怀中的手机响了,他想这一定是市委书记来询问工程进度了。他知道市委书记是市委大院中的夜猫子,经常工作到深夜,连办公厅主任和秘书长、秘书们都感到跟着这位北京下派的书记有点吃不消呢,除了他有谁还能在这么晚打电话来呢?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摸了摸有点潮湿的屁股站了起来,抽出手机接听。原来是省局秦东方副局长的来电,顿时悬在胸口的那颗心就放了下来。说实话他打心眼里就有点瞧不起秦东方,一个心比天高,心眼比针眼还小,心比头发丝还细的小官僚,缺少政治家式的大气魄,就不要想去当大官,不要去“摆味、摆谱、摆派”。他在背后常常自由主义般地议论着他的顶头上司。后来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议论竟然成了秦副局长的绰号,背后人称“三摆干部”。当然秦副局长是不知道的。但凭那敏感的直觉秦局长当然心中也是有数的,因而对龚红旗也就格外尊重、格外客气,这就有点像是敬鬼神而远之。

这“三摆干部”半夜三更打什么电话呢,他疑惑着接听了手机。手机中那头传来秦东方局长尖尖细细仿佛是老娘们儿讲话的声音:

“红旗,啊!这么晚打扰你的清梦,不好意思。”

“秦局长,我此刻正在钟鼓楼广场监造书报刊亭,你有什么指示?”他特地强调了“监造”和“指示”两个字眼。“监造”表示他正在夜以继日地工作;“指示”表示着他对上级领导的尊重,尽管他心中并不认为这个领导值得他尊重,但场面上下级对上级的礼仪、面子还是要维护的,他不能不懂规矩,也即官场的游戏规则,尤其是越是轻蔑的人,场面上还是要表示尊重。如果说对市委书记是一种敬畏的话,那么对秦东方纯属是一种场面上的尊敬而已。

秦东方仍在电话中细声细气地说话:“别客气,哪敢有什么指示,还是你辛苦、你辛苦!红旗呀,一定要注意身体。我有点事和你商量,上次赵书记开的案件协调会,全国‘扫黄’办和省纪委交办的那个案件中涉及到的香港大中华出版公司陵州市编辑部的情况,你前期调查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报告首长,完全调查清楚了,那个狗娘养的香港出版分支机构,完全在我们的视线之中,只要您老人家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就能出击,把它给灭了。现在我没敢惊动那些狗娘养的。”他有点大言不惭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秦东方客气地说。

“别客气,我多次表态,市‘扫黄’办那二十多号人,就是你省‘扫黄’办在陵州市的别动队,你秦局长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

“好,有你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向你通报一点专案组的情况。刚刚接到北京宋瑞诚、沈剑军来电,北京天狼星文化公司的情况已摸清,犯罪嫌疑人王立成已抓获。但是犯罪团伙的头目东方道宽人在珠海。沈剑军和魏武斌将通过公安部协调请广东省公安厅配合缉拿归案。而查抄东方道宽也即宋仁善在陵州的窝点和追捕这一犯罪团伙骨干隋大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协调市公安部门同志解决。省局稽查队的洪磊、王文江、刘鹏、宋林飞归你指挥,他们对隋大成的情况很熟。”

“放心,秦局长,兄弟我一定完成任务。”他挂断了手机,看着站在身旁,提着暖瓶的康健处长下达命令。

“康健,你打开箱子,咱们先吃面,解决肚子问题,叫施工的工人休息休息。把牛肉面吃了再继续干,你给我办几件事。一、把上次我们调查的那个香港出版机构叫什么来着,对!‘大中华出版有限公司’陵州办事处的地形图画一画,明天上午九点,不!再迟一点,十点在我局会议室开案件协调会;二、马上用我的手机通知市局治安处赵副处长,城中分局葛胖子和省‘扫黄’办的那几个小杆子叫什么来着的,对!洪磊、王文江、宋林飞,还有那个围棋下得不错的刘鹏来开协调会。”

“是,龚局长。”康健拿出自己的手机,被龚红旗阻止了。

“拿我的手机打,我的号码他们熟,1908000008好记。公安这些家伙全是大爷。这深更半夜的,一般乱七八糟的电话他们不一定理睬的。再说你的手机补贴才100,我的有500比你的多。你给我拨号码,我来说。”

“行!”

他三下五除二,“呼噜,呼噜”地吃完面。

康健一遍一遍地拨着手机。

龚红旗轻着嗓门仿佛怕是惊醒睡梦中的公安局长、处长。其实这些人都没睡。葛局长正在指挥中心应对着省纪委的华敏。赵处长刚开完一个案件分析会在回家的路上。

龚红旗通知他们来开会,都不是以开会的名义,而是说中午请他们来吃饭,顺便商量一下有关陵州市“扫黄打非”工作,另外请他们把当年度各自的“扫黄打非”奖金带回去。

龚红旗清楚地记得,在参加完赵为民书记亲自主持的案件协调会后,他就仔细地研究了全国“扫黄”办转来的所有材料。就摸清了那个叫东方道宽的在陵州设立的狗娘养的所谓香港大中华出版公司陵州编辑部的情况。全国“扫黄”办转来的那份举报信,他还清楚地记得

,信中反映:

设在陵州市钟鼓路号楼18室的所谓“香港大中华出版有限公司”正在向全国各大、中、小型图书馆广为散发该公司正在编撰的《中国当代图书馆大典》一书的紧急征稿通知:

尊敬的馆长阁下台鉴:

本出版公司于今年二月份面向大陆及港澳台地区各大图书馆发出《中国当代图书馆大典》征稿通知,至今已收到参与图书馆一千多家。目前编辑排版工作已正式进行,预计10月份出版成册,向建国五十周年献礼!

也许您的工作繁忙,至今尚未收到贵馆邮汇书款和推荐文章,现最后专函通知,诚盼配合支持,以便使该大典具有权威性、全面性。如4月0日前仍未收到贵馆资料,则只能刊登名录(仅含馆名、地址、邮编)。

来稿时请推荐馆长有关论文一篇,免费入选《中国当代图书馆论文精选》,并寄回有关大典的征订回执。

回执标明大典每册480元,港币760元。函件所盖图章为椭圆形,中英文标识,俨然港式模样,而函件打印的文字均为简化字,又显然为大陆字体。

作为资深出版物市场管理干部,他清楚地知道,根据国家出版管理规定:这种打着中国大陆以外地区出版机构的名义进� ��的征稿、出版活动的行为,应作为出版诈骗活动进行查处。

此刻,夜深人静,广场对面那幢四四方方的大楼,看那毫无特色的外表,就知道是当年大跃进年代的产物。这幢落满历史尘埃的大楼在鲜亮的现代建筑中间显得灰不溜秋的,如此地煞风景,恐怕等待它的命运,只能是拆去后重建。招待所楼下的门面房是百货商场。二楼以上就是市政府的第三招待所,现在改名为钟鼓楼饭店。这个招待所年久失修,当市政府修建了新的会议中心后,她就像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嫔妃被帝王打入了冷宫。如今孤零零地兀立于市中心的广场一侧,等待着彻底被拆去的命运。饭店基本停业,房屋被出租给一些私营公司作为办公用房。香港的大中华出版有限公司和所谓的香港东方书画院就在这幢楼房的三层。显然这些人依然在利用着市政府招待所的大牌子,从事非法出版诈骗活动。只是出于专案组的要求统一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他才一直未有动作。明天将端掉这个黑窝点。

他问身边的康健:“康健,还记得两年前李霄将军的举报吗?”

“当然记得,那次查处没有结果。”

“是的,但是这次查处一定会有结果的,而且还要谢谢李将军。”那是两年前省“扫黄”办接到省委宣传部批转的中宣部出版局转来要求查处的一封“举报信”。

举报人是本市解放军理工大学干休所的老将军李霄。

李霄愤怒地反映,设在本市的一家叫晶晶书店的所谓名人传记部在印刷发行《中华人物大典》过程中玩弄骗局,诈取钱财的情况:

1996年我收到陵州市晶晶书店名人传记部来函,要我提供不超过五百字的简历和一寸半身彩照一张。1997年11月下旬收到该部征订通知如下:

将军先生:

您的光辉业绩与照片已入编《中华人物大典》第一集(第二卷或第三卷)内,免念!为了方便您在工作中参考使用《中华人物大典》书中有关资料和信息,今天我们先将《中华人物大典》第一集第一卷挂号邮寄给您一本,请您及时查收。第一集有第一、二、三共三卷为一套,收入近万名中外名人业绩与彩照。第一集(共三卷)总定价为800元/套(市场价),入志者内部优惠价690元/套。第一集的第二、三卷,正在加紧印刷装订,预计春节前能送到海内外购书者手中……如果您未汇款订购,敬请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订购1~套,书款请速汇到陵州市海珠路大纱帽巷11号-晶晶书店方晶收。

接到那本封面印刷精美,厚达六百多页的人物大典,老将军戴着五百度的老花镜怀着激动的心情欣喜地寻找自己曾经应大典编辑部要求在半年前寄出的彩色照片和生平事迹,他甚至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想要看到他戎马生涯中最具神采的两件大事:一件是与金莲寺住持智仁法师共同协助已故慧能大和尚为拯救寺庙珍贵典籍与日寇周旋于五莲山莲花洞的光辉事迹。另一件是他绘声绘色地详细披露“文革”中上书省委书记,揭露林彪“四人帮”篡党夺权的“匿名信”事件。他认为他这两件大事的描述着实填补了中共党史和解放军军史的空白。然而,他失望了。他在第一集第一卷中未找到自己的光辉形象和业绩介绍。根据晶晶书店的通知,他还是抱着希望能够在第一集第二卷或第三卷中选登自己的材料。要知道那些珍贵的史料是他卧病在床,戴着五百度的花镜,手持放大镜一笔一画从脑海中挖掘出来,又由自己的儿子李炜光打印出来,挂号寄出。他知道自己不久将告别这个给他带来巨大荣耀而又灾难深重的人世。这些荣耀和灾难是伴随着我党我军的光荣和耻辱相共存的,这就是历史,历史是需要秉笔直书的,他就是党内军内的司马迁,无奈中他又嘱老伴汇出690元购书款。然而,书款汇出后却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本厚厚的仿佛砖头一样沉重的大典第一集第一卷,仅仅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诱饵,诱取的是千万名渴望自己的形象和业绩都进入历史的各行各业的人们,老将军只是千万名受害者中的一名。将军没有失去信心,曾先后五次向所谓的主编宋仁善及收款人方晶催问购书之事,竟然无人再答理他。失望之余,于是愤然投书中宣部要求查处。

龚红旗看着歪歪斜斜的笔迹,显然是目力不济的老人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写成的。他感到了一阵心酸,兀自叹息了一阵。毕竟岁月不饶人啊,壮士暮年,徒有壮心,而心力已然不济了。他知道大名鼎鼎的军中才子李霄将军,当年面对国民党、日寇、“四人帮”的淫威,尚且正义凛然,竟中了几个骗子如此低劣的骗局。为此,他专门打电话向李霄的儿子李炜光询问了李霄将军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炜光竟然只是淡淡地一笑道:“红旗兄,我们家老爷子是不甘寂寞的,为了青史留名,他上的当多了。干休所家中类似这种大部头的《大典》、《汇编》有整整一摞,他是不厌其烦地投稿、购书、指谬、提建议。依我看编这些书的人都是为了骗钱的,不过老爷子晚年也就有了这点兴趣。我们也就不便扫他老人家的兴。上次那本《中国历代诗词大典》他投了十八首诗词仅仅发了他的三首小诗,他就欣喜若狂了,他为自己能和古今诗词大家同列一本大典而高兴,向我们吹嘘了半天呢。而他为这本书却花了1650元,还买了好几本赠送老战友。里面收集上万首诗词,几千名诗作者,就算每人购一本,编者能够赚多少钱?还不发死了。这次是因为钱寄出了,他的文章没有发他才感觉上当受骗了。你老兄想查查,你就查一查。至于他的举报你别太当一回事。你忘了‘文革’中他举报林彪“四人帮”搞得全家不得安宁。”

“老人家的心情你要理解,他不打牌,不钓鱼,不写字,不画画,不嗜烟酒,也就那么一点兴趣。想为后代留下一点精神财富,几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我是十分钦佩的。可恨的是那些文化骗子,竟然骗到我们的老革命身上来了。你转告老人家,此事我负责查处,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他妈的,这个‘扫黄打非’办主任不干了。”

龚红旗是带着市公安局治安处的同志一起去查这个隐藏在海珠路小巷深处的晶晶书店的。从全市图书发行网点的资料记载看,这家书店既未经市出版印刷局批准,又未经工商部门登记,甚至连一个门脸都没有。他带着出版物市场稽查队和市公安局同志,沿着大纱帽巷曲里拐弯的青石板路终于找到了11号。那是一个大杂院,原先这个院子也许是太平天国的王府或者是前清官宦的府邸,在陵州这座古老的都市,凡老街老巷这种底蕴淳厚的老宅邸尚有许多,不过随着历史的变迁,这里的房屋早已破烂陈旧,除了具有文物价值的邸院需要修缮维护外,大部分随着老街的改造,等待的将是拆迁的命运。有如过了花季的名贵花木,将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凋谢。从派出所记载的档案看,方晶就寄住在这个大杂院内。院内杂乱无章地住着几十户居民,是真正的市民,引车卖浆者流。

龚红旗穿过光线昏暗堆放着杂物的走廊,来到第三进院落。在西边的厢房内找到了晶晶书店的女主人方晶。在他们印象中方晶是临江地区双山市的乡下人,一个穿着廉价真丝连衣裙,坐在省出版印刷局楼梯台阶上嘤嘤哭泣的女人,是每个毛孔都冒着土气的乡下丫头,这丫头眉清目秀,身材窈窕,属于涉世未深的傻丫头。她和患有重症肌无力的王成新同居。然而,他们正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从屋内走出一位浑身珠光宝气的美丽少妇,使龚红旗眼前陡然一亮,使他敏感的鼻子中突然钻进了伊丽莎白牌香水的气味。

出现在眼前的方晶,已与过去判若两人了。穿着打扮,举手投足之间有某种鸟枪换炮的感觉,是一个浑身洗却了土气,堆满铅华,俨然城里时髦的新潮少妇。这个少妇与她身居贫寒简陋的破败小屋极不协调,倒像是“从前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金凤凰了。她剪着时下流行的蘑菇头,轻盈的刘海下一对扑闪着光泽的大眼睛,弯弯的柳叶眉翘翘的眼睫毛显然精心打理过,甚至还上了少许的眼影。椭圆形的脸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性感的红唇上涂的竟是日本兰皙欧唇膏。审鉴名牌化妆品堆砌起来的小女人,眼前这位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龚局长自是行家里手,如果不是家中贤妻这道良知的防线挡着他的目光,这如刀的目光可能会变成手中锋利的枪刺挑开这个面若桃花的小女子的衣衫,放纵一下自己的情yu,不过这就不是“扫黄”办主任龚局长,就成了龚衙内了。想到“衙内”这两个词,他心中抖动了一下。但目光继续肆无忌惮地审视这个令他刮目相看的小女人,人靠衣装马靠鞍呢,当年乡下丫头如何变成了金凤凰,其中必有故事。小女子身着一件海蓝色连帽绒衫,下配牛仔裙,脚登黑色长靴,把修长、丰满、成熟、性感的身材衬托得秀美挺拔。一个成熟的少妇,打扮得像是新潮的少女,她的心中一定藏着许许多多难以诉说的不可告人的欲望。更何况她的身边还藏着一个形象委琐贫病潦倒的男人。她的这身打扮,加上细长的颈项上垂挂着的钻石项链和纤纤玉手食指上戴的钻石戒指,配着手腕上的小坤表,臂弯中挂着的小坤包。看得龚红旗眼花缭乱,心想这小女子不是去卖淫,便是傍上了大款。

“哟,方晶小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呀。你这乡下柴火妞是丑小鸭变成凤凰啦!整个一时装模特了。小姐这是要出门?”

“是的,你找我?”方晶带着满眼的迷惑。

“是找你。”

“你是……”

“我是龚红旗,龚局长。”龚红旗大言不惭。

“噢,原来是龚局长,瞧我一下子没认出来,你带着这么多人是来查盗版光盘的,这可要让你老人家失望了,我和成新都不做那事了。我们现在是中国新闻社的发行员了。这不,

我要到邮局去汇一笔发行款。”说完,她一边把龚红旗等人让进屋,一边高兴地掏出了一个黑色塑料封皮的“记者证”晃了晃,这一晃似乎像是大款晃着腕上金光闪耀的劳力士表来显示自己的财富,这一晃似乎像是高官展示自己的奥迪车,展示自己的权势,脸上满是骄傲和幸福。

“你看你兴的,就让我们站在院子里说话,懂不懂规矩?”龚红旗正色道。心想,你这记者证八成是假的,就像不懂字画的秦东方把他送的启功字当成真的那样,而我这个局长却是真的,是经市委常委会讨论,组织部任命的,口气中就带着官样的硬气。

方晶诚惶诚恐,把龚红旗和康健等人让进屋。龚红旗仔细巡视着这间简陋的小屋,那目光是放肆的、肆无忌惮的。小屋不足十五平米,一张老式双人床,床上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仍在睡觉,一排长沙发,沙发上堆满了衣物,一张电脑桌,王成新正在桌前摆弄电脑。看到这行人进屋,脸上毫无表情,表现得十分麻木。龚红旗看他的脸色,因长期不见阳光惨白中带着青黑,可以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惟有鼻梁上眼镜证明他是一个落了魄的文人。电脑旁是一摞摞的稿件,桌下堆放着几十本精装厚书,正是《中华人物大典》。看到龚红旗大摇大摆地在屋内来回走动,那张干瘦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固定在龚红旗脑海中,就成了遗容。这木乃伊似的遗容招呼了一声“龚局长”关闭了电脑。

“你还认识我?知道我叫龚局长。”

“你老人家大名鼎鼎,海珠路上的游商谁不知道,远看像毛主席,近看像大公鸡,走近一看原来是龚红旗。”

龚红旗笑了,这不动色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王成新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长袖T恤,形容枯槁,身材高瘦,浑身散发出一股汗酸味,他不明白,方晶这个已经新潮化了的女人怎么能和王成新这个窝囊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真正的是幸福的家庭都一样,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他一眼可瞧出来这个男人是依靠女人吃软饭的家伙,惟一可维系这个家庭的就是床上熟睡的孩子了。你瞧,方晶正媚眼生风地笑呢。他想到了一年之前,秦东方刚刚从省政府办公厅下来的那个晚上。那天省市联合行动,清查海珠路电子一条街,在高新技术开发区那个贩买盗版光盘的失业大学生王成新。因与秦东方是校友,那晚“三摆干部”竟像是老天爷发慈悲,不仅施舍了眼泪,出于同情还给了木乃伊500元钱。后来市场处的同志每每见到这个形同废人的王成新像孤魂野鬼那样游荡街头,兜售盗版光盘,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那条街上的游商就说,“这小子与省局秦东方局长是同学,秦局长暗中护着他呢!”当然这正是王成新自己吹嘘出去的,他也懂得拉大旗作虎皮。龚红旗找他推心置腹地谈过一次话,像其他游商那样打呢,我们又于心不忍。你还是找点其他事干干,否则再这么靠卖盗版光盘过日子,有损于他的老同学秦局长的形象呢。为了资助他重新就业,龚红旗动员了全局同志捐款一万元钱,另从秦东方的反盗版专项资金中拨出5000元,购置了电脑、打印机。为他办了营业执照。后来海珠路上再也见不到王成新了。他估计这个落魄大学生重新开始谋划自己的人生了。没想到在这儿他再次见到了半残废的王成新。他料定他是和老婆一起参与非法出版活动诈骗钱财,谋取生路。于是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他大声呵斥道:“好个王成新,给脸不要脸。过去嘛,你卖盗版光盘,现在又搞非法出版诈骗活动,骗到了李霄老将军头上了。”

王成新一脸无辜地道:“龚局长,我们实实在在是为中国新闻社《中华人物大典》编辑部打工的。我们挣的钱全部是劳动所得,是干净的。”

“是诈骗,还是正当收入!你让你老婆跟我们走一趟,是黑是白自然是弄得清楚的。”龚红旗看了一眼方晶,又扫了一眼腿脚不灵便的王成新。

王成新有气无力地辩解道:“龚局长,你看我这人混成这样,还要什么脸面,有口饭吃就行了。上次秦局长给了500元,你送了一台电脑。我就发誓不搞违法活动,我和我老婆就准备利用这台电脑,帮人打打稿子,编编书,你看我这身子骨,根本走不动路,不是我老婆在风里来雨里去地到出版社跑,我他妈的早死了。”

“我问你,这名人传记部怎么回事,你们的晶晶书店在哪儿?”

“根本就没有名人传记部,也没有晶晶书店,那都是按宋老板的要求干的。”

“谁是宋老板?”

“是个大干部、大老板。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这都是方晶揽的活儿,我们只是从邮寄的书款中提10%的手续费。具体情况你问方晶,她能解释清楚的。”

“看你这个鸟样,像是鸦片烟鬼似的,连路都走不动了。既然都是你老婆干的,就请你家老婆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不会把她怎么样吧?”

“那要看她的态度了,把问题说清楚就让她回来。”

“我们家不能没有她,她被抓走我和我儿子都活不成了。”王成新哀求似的说。

“你放心,她只要实事求是把问题讲清楚,就放她回来,我们抓那个宋老板去。”

龚红旗吩咐康处留两个弟兄将方晶和王成新同居的屋子检查一下,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材料可以带走,并吩咐动作轻一点不要惊醒了床上熟睡的孩子就带着方晶走了。

在市出版印刷局稽查队的办公室,方晶开始交待她参与《中华人物大典》编辑发行的情况。面对神色严峻的公安、印刷出版管理人员的询问。她开始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显得极其紧张,说话哆哆嗦嗦,浑身颤抖,眼中泪花闪烁,开始交待晶晶书店的秘密和《中华人物大典》的印刷发行情况。这些秘密伴随着这个风流女人的隐私,倒像是在阅读一本情节生动的黄色小说,蛮吸引人的。

“我和成新上次被秦局长的人逮住,收缴了盗版光盘。秦局长给了500元钱,这钱杯水车薪,三个人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我们要生活呀,龚局长!孩子要吃饭。不得已,成新又上街卖了几次盗版光盘,龚局长您的弟兄对我们真的很关照,您龚局长心慈脸善,可怜我们,送了一台电脑和打印机,成新他只是一个废人,玩电脑他内行,可没活干,电脑只是大玩具,不能挣钱,没钱如何活人呢?我就到劳务市场去找。看到中国新闻社《中华影像》杂志社驻陵州市办事处的招聘启事。要招一名文字录入员。我就按照招聘启事上的地址去了。那地方好像是个省政府原来的招待所,现在也改成什么饭店了。反正挺像样的。办事处设在三楼,那办公室比龚局长您的办公室还大。我胆战心惊地敲门。一个中年男人让我进去。我就推门进去了。我看到一个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穿着西装,挺风度挺英俊的中年人从办公桌后面的大转椅上站了起来。那人三十多岁,是办事处的主任,姓宋。看我进门来,他满脸堆笑,那看我的眼神里带着色的,从上到下打量了我很久。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脸就红了。他说,你是来应聘的?我说,是的。你今年多大了。我说二十六了。结过婚了?我说,结过婚了,不过,也不算结婚吧,只是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的脸又红了,他却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们这里只收未婚的女文员,不收结过婚的。我说,求求你了,我家那个死鬼有病,生不如死。我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要养的。他说,你够贤惠的。他围着我转了一圈,像是验收一件货物,那眼神像是一头饿狼在打量一只羊。我当时心里有点害怕,想走,但又怕失去这个工作的机会。心中还隐隐地有着一种骚动,这种骚动,很久没有过了,但见了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我不由自主地有了某种渴望。我的身子就有点发抖。他说,你抖什么?我说,有点怕。他诡诡一笑说,别怕,面包会有的,工作呢,也会有的。只要你听话。那话说得很轻,挺温柔的。我感觉他的话很性感,很有磁性。他把手搭到我的肩膀上,像是耳语般说着话。他说,你很美,很性感,你的身体就是无形的资源,完全是可以开发的。我想把他的手拉下来,但我又感觉和一个有身份的男人这样说话,使我隐约有了一种快感。他拉起了我的一只手轻轻抚摩着。我的心在胸腔里狂跳,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嗅到身上那种雄性的气息,这是我在王成新身上从未有感受到的,但本能促使我拼命从他手中缩回了我的手。我想走,又怕失去和这个有气质男人接触的机会。当他转身关上门,并上了锁的时候。我就预感到要发生点什么。他问我,你会打字吗?我说,不会,我老公会。他说,我这儿不需要公的,只需要母的。你不是要招打字员吗?你看看清楚我要的是女打字员。像我这种有权威的新闻部门注意的是形象。你家老公已是半个残疾人,路都走不动的,能来工作吗?我是他的工具,我替他跑腿。他为你打工行吗?我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他一把把我搂在怀中说,行!不过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满意的。我听出来他的话中有话。因为他说这话时脸上一脸坏笑。他叫我脱衣服。我说脱衣服干什么?他说到我们这种权威部门来工作的女同志都要注意形象,要看看体形。我问脱光吗?他说脱光。那怎么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女人美丽的形体,不就是为了给男人欣赏的。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手中却不由自主地像是中了邪似的宽衣解带。我一件一件地脱掉外衣,脱得只剩内衣内裤时我有点犹豫。他搂着我的腰,喁喁低语说,工作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金条大大地有啊。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解我胸罩的扣子。把我推倒在沙发上。他对着我的Ru房搓揉起来。用指尖轻轻揉捏着我的乳尖,搞得我心猿意马的。我头脑一阵晕眩,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身子一软,就倒在他的怀里。他的手就顺势插进了我的下身,我被他脱得一丝不挂,就在长沙发上发生了那事……”

“好了,你不要给我编黄色故事了。我要了解的是这个姓宋的家伙的非法出版活动,本局长对这些花边新闻不感兴趣。你也别给大爷津津乐道的。”龚红旗有点厌恶地打断了她的叙述。

带着满脸幸福的红晕,方晶开始平静下来,她从容地叙述:“每一次到宋老板那儿去,他都会给我一部分书稿,我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工价比外面的打印社的要高,当然我要满足他其他方面的要求。不过这是我愿意的,你们知道我家那个死鬼那方面是不行的。方晶叙述这些事时一点羞愧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洋溢着一种幸福感,白皙的脸上盈现出一片得意的春色,那模样蛮像一只叫春的母猫。还不时地抿着被唇膏涂得血红的樱唇偷偷地发笑。

方晶无耻的笑,惹得龚红旗一阵恼火,他大声训斥道:“你这个无耻的女人,真他娘biao子养的,背着丈夫偷人还有脸笑。”

“你说我无耻,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过的什么日子,你过的什么日子,你拿着工资,吃香的喝辣的,我守着一个半死的病人,带着一个不满两周岁的孩子,能够出卖的也只有肉体,我们真的一无所有。我背着丈夫,和人鬼混。可他算什么丈夫,是我照顾的病人,我

们从未履行过法律手续。他浑身都是病,没有我他绝不可能活到今天。你们衣食足而知礼义,懂得廉耻,装得人模狗样的。我们为谋生而拼命挣扎,到处丢人现眼。我们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呢,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呜……呜……”此刻她竟哭了起来。她耸动着双肩,干脆趴在龚红旗的办公桌上嚎啕大哭。

方晶这一哭,龚红旗反而乱了方寸。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心中一软,气就松了下来。又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方晶:“好了,好了。你们有困难,我们也是同情的,但是总不能仗着是病残人员就干违法的事。”他端过一杯水给方晶,递上了一沓餐巾纸,方晶润了润喉咙,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又继续叙述关于《中华人物大典》的故事。

“我给宋老板打工,我并不知道他干的是违法的事。他住在省府招待所,《中华影像》杂志陵州办事处的金牌子亮得晃眼。气派的大班桌上放着党旗、国旗,玻璃台板下压着中国新闻社各部门电话号码。墙上挂着和省长、省委书记合影的照片。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像是个骗子呀,都像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干部。除了他的好色像个流氓外,其他都是无可挑剔的。可是现在又有几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好色的?报上登的那个胡副省长,成副委员长都养着情人呢?我以为像宋老板这样年轻的大干部玩个把女人是很正常的呢。况且他那么有魅力,那么精力充沛。我觉得宋老板为人仗义,知识丰富,头脑灵活,我觉得他是一个聪明能干、有魅力的男人。他编了不少书,除《中华人物大典》外,还有《走向1世纪的A省建筑业》。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办事处突然被封了门,宋老板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很长时间没和我联系。过了两个月后,他给我打电话,他告诉我,他的总部已搬到北京郊区去了,要我把打好的稿子带给他,他把欠我们的工钱给我。他约我去了一趟北京。我是第一次去北京,他开车带我去了故宫、颐和园、长城,我还在天安门广场照了相。他聘我当他的《中华人物大典》发行部的发行员。不知什么原因,他给了我一沓人物传记部的牛皮信封,信封上的地址竟是我们家在陵州海珠路的地址,他嘱我将约稿信放进一个一个大信封。信封上的取件人的地址都是他通过关系从邮局弄来的。有的是从电话号码本上抄来的,有的是通过114查询台查来的。又想办法通过名人或者他们的家属打听地址,嘱我从陵州发往全国各地。他给我每月800元的工资。另外凡有人寄来稿件就原封不动地由王成新输入电脑,我们再将稿子用电脑发到北京,由他印成书。当然成新输入的稿件是按每万字0元计酬。这样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一封一封的征订单就由我以‘晶晶书店’的名义寄出。收到书款除提取10%作为工作经费外,其余都汇到了宋老板在北京的长城卡上。在陵州我负责为宋哥开信封并以‘晶晶书店’的名义收款。我在刻字摊刻制了‘陵州市晶晶书店财务专用章’,将印模寄往北京的宋老板处,宋老板制成锌版将印模印在《中华人物大典》(第一集)征订单上,作为订购者的报销凭证。宋仁善还在北京为我印了标明地址的‘中国A省陵州市海珠路大纱帽巷晶晶书店名人传记部’专用信封,并用这种信封在北京各地发出征订通知,同时寄出《中华人物大典》第一集(第一卷),造成宋仁善及《中华人物大典》编辑、发行均在我省陵州市的假象。”

“你瞧,你瞧,你这个呆子,这还不构成诈骗呀,宋仁善在北京的详细地址、这些交易你们赚了多少钱?你给我详详细细交待清楚,知道吗?”

“知道,宋老板在北京的地址我确实不知道,我去北京那次是住在一个小招待所,都是他车来车去地接送,就是干那事也是在招待所的客房中。半年来的账目清清楚楚,你们查到多少算多少,我印象中好像是收到的书款0万不到,现在还有两万元未寄出,在我的包里,本来想今天去寄的,你们来了,我就全交给你们了。”

龚红旗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他从口袋中掏了一包烟,散给周围做记录、旁听的稽查队员和警察。他随手甩给了方晶一支。方晶娴熟地把烟叼在嘴唇上,那模样像是一个娼妇。她从小坤包中摸出了一个镀金打火机,仿佛很懂规矩似的站起来想为龚红旗点烟。龚红旗大吼一声,你给我坐好了。随即自己用办公桌上的火柴为自己点上了烟,熄灭的火柴棒冒着一缕青烟,在半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被甩进了烟灰缸中。他宣布,大家休息一会儿,吸口烟,继续听这娘们儿交待,自己率先走出办公室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走廊抽烟的当口,康健向他汇报了在方晶和王成新住处检查的情况。那小破屋虽然简陋,但是由于方晶的仔细,他们还是查到了全部的往来账目。那账目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王成新电脑中显示第一卷入典者一千余人,据此推算第一、二、三集总定价800元,入典者优惠600元,邮挂费90元,仅第一集第一卷实际经营额就将近70万元。我们请印刷处核算了每本书的成本不足50元,净赚65万元,扣除方晶、王成新的打字,发行费用,这一笔狗日的宋仁善就可净赚50余万元。狗日的心够黑,我们应该通过公安把宋仁善这家伙抓起来。康健扳着手指算了这一笔账后咬牙切齿地说。

龚红旗告诉康健:“据方晶交待,宋仁善这家伙确是狡猾的,与方晶等人的联系从来都是不留痕迹的。方晶去北京住的是小招待所。联系全是网上进行,汇钱都是打入私人的长城卡,简直他妈的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我们好像是跟一个影子在打交道,这捕风捉影的事,公安能介入?我们和宋仁善、方晶是在黑夜里演着‘三岔口’呢。不过,方晶和王成新做事非常仔细,所有账目都很清楚,今年1至4月份方晶共收到全国各地的购书款18万余元,汇到宋仁善处14万余元,本人获取不到两万元,目前陆续寄来的款项还有不到两万元未寄出

。方晶的交待与检查组对账目的审查和邮局的汇款情况是吻合的。算了!此案办到这里已是很漂亮了,我们可以请媒体炒作一下,把那个子虚乌有的名人传记部和晶晶书店给公开取缔了。把方晶的非法所得没收了,写一长篇通讯,拍一专题片,名字就叫《警惕出版诈骗》。”

“那方晶这狐狸精和王成新呢?”

“教育教育放了。”龚红旗果断地挥了挥手。

三天后,省台《焦点写真》栏目记者南帆女士应龚红旗之邀,前来制作专题片。专程采访了新四军老战士李霄将军。李霄在干休所热情地接待了摄制组和龚红旗一行。李将军特地穿上了平时很少穿的将校呢制服,将浑身收拾得干干净净,早就请老伴和李炜光将他搀下床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还像当年准备给战士作政治报告那样,心中一遍一遍地默默背诵着他想要叙述的一切,他有着某种倾吐和表现的欲望。很久没有面对镜头了,他想使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得年轻一些,敏捷一些。南帆告诉他只需录制十分钟的节目,他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小时。从左联时期和鲁迅先生的关系到新四军组建五莲山抗日僧侣大队到保护金莲寺典籍,讲到“文化大革命”上书中央揭露林彪篡党夺权的阴谋。讲到自己的小女儿李炜彩在自卫反击战壮烈牺牲时,甚至还落了泪。李炜光几次提醒他注意时间,他充耳不闻,其实他压根儿就听不见,他耳朵背得厉害,可是炜光就不断地看表指着表示意时间已到,他视而不见,只是斜了他一眼,那眼神很不屑。最后才接触到《中华人物大典》中发现的问题。接着,摄制组移师到了海珠路的大纱帽巷王成新的屋内,实地拍摄了子虚乌有的所谓“晶晶书屋”和“名人传记部”,也只不过是一些专用信封、私制的印章和一些读者退还的书稿。奇怪的是拍摄那天想找到方晶本人。方晶却在一天之前,带着不到两岁的儿子离开了陵州。据王成新讲方晶是不辞而别的。只有哭丧着脸的王成新,这参与非法出版的角色只好由王成新来客串了。最后,摄制组移师龚红旗的办公室,龚红旗对全案进行了总结性发言。他的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将这部专题片推向了高潮。一周后,《警惕出版诈骗》的专题片和南帆署名的大特写,在电视台和A� �、陵州市的主要报纸同时刊出。不过镜头中李霄将军一个小时的发言只剩下不到一分钟,而且讲得结结巴巴,浓重的湖南口音,只有打上字幕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给人感觉他完全是个急于出名而上当受骗的可怜老人,而且是一个背了气的老革命。这使看了专题片的李老很不高兴,认为是歪曲了他这位革命老人的形象,几次写信给凌志雄台长,发泄不满。凌志雄台长也只是笑笑把他的信扔进了字纸篓。电视台的镜头给王成新留下了足够的情面,不仅脸部打上了马赛克,而且名字也含糊成了王某某。客观地介绍了他的情况,反而引得社会广泛的同情,使他的打印社业务量猛增。专题片最出彩的当然是龚红旗。三十分钟的专题他一人讲了十分钟。他那精彩的演说使陵州人民一直记忆犹新,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毛泽东式的大背头侃侃而谈:

通过对当事人的调查及从查获的大量书证、物证,尤其是缴获的图书和订单,编委诚聘函、账册、汇票等函件分析,可以说这是一起精心策划,设置周密,涉及面广,手段狡诈,影响恶劣的利用非法出版活动形式进行诈骗活动的犯罪案件。其主要手段如下:

手段之一,成立编委会,拉大旗作虎皮。根据对《大典》第一集第一卷编委会、顾问委员会名单分析,涉及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就有二百多位。向有关省领导、专家、学者、知名人士、国际友人等发出《诚聘专函》邀其担任顾问与编委,索要题词、照片、书画作品。并在第一集中印出所谓顾问、编委的名单原任职务以装点门面,提高身价,增加权威,达到欺世盗名的目的。还请顾问、编委推荐入典名单,以至上当受骗者滚雪球样地增加,甚至还收录了不少外籍人士用英文写的所谓生平事迹。

手段之二,以免费刊登事迹为诱饵,设置圈套,广发征集函件,诱君入瓮。从调查组查到的01封信件来分析,该案件涉及到离退休老干部和各行各业各部门专家、学者、知识分子、文化艺术界专业人士一万多人。宋仁善以《大典》主编名义发函邀请各界人士入典,并称免费刊登照片,所有简历、照片输入电脑,以电脑打印稿,喷墨彩印照片为书稿清样,谎称已入选第一集第一卷;要求入典者校对后寄回,并同时寄发图书征订单,要求汇寄款项订购《大典》一套。如入典者回函不拟订购,则胡吹将来稿编在第二卷上。而汇寄全套书款的人士收到的仅仅是《大典》中的第一集第一卷,二、三卷则根本不可能出版。

手段之三,编印、发行、汇款分离,编造假象以图金蝉脱壳。宋仁善的编辑部设在某政府招待所,被举报后立即潜逃至北京,藏身京郊租用邮政信箱,利用网络传递稿件,采用长城卡收取款项。其本人却隐身暗处遥控指挥。造成编辑部设在陵州的假象,声东击西,移花接木,雇用涉世不深之女子为其打理,转移目标,一旦东窗事发,便于逃窜,躲避罪责。

手段之四,《大典》编辑粗制滥造,错漏百出。经调查组对大典初步审读及对入典人士

来信审阅,发现除编辑体例混乱入典者名不副实之外,编辑错误甚多。大典编者仅仅是将来稿刊登并不作文字修饰,而名字印错,甚至将作者性别弄错的比比皆是。由此可见,主编目的不在修典,而在于利用世人的成名心理图钱。由于涉及许多离退休老同志、知名专家、学者,其影响恶劣,不言而喻。

…………

龚红旗慷慨陈词,言之凿凿,振聋发聩,言犹在耳,然而本案的导演者始终未能在媒体现形,当然宋仁善仍然逍遥法外,他改名东方道宽,依然逍遥地游走于行政壁垒和善良的人们对这类并非杀人放火的刑事案件掉以轻心之中。由于人们的放纵,他将导演出更大的骗局。安享盛世的人们不仅是善于忘却的人,而且市场竞争的残酷使人们对金钱、盛名也即名利的追逐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也给宋仁善这种骗子提供了更多成功的机会。

在这个暖风习习的季节里,龚红旗独立于阔大的市民广场,仰望星空,陡然生出许多感慨来,他遥望着市政府第三招待所那座陈旧残破的大楼,这是一座等待拆去的旧楼,其内部设施都已十分陈旧了,陈旧的楼内栖身着一个貌似不可一世的非法出版机构。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想明天将会有一场更加严峻的斗争出现在面前,今晚他要做临战前的休息了。他登上自己那辆半旧的白色桑塔纳,绝尘而去。

陵州市沉睡在漫漫春梦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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