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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动一念,万劫不复

废墟

天亮了,施航进厨房准备早餐。他熟悉沁羽的口味,这些年,连他的口味都变得和沁羽一样。他努力做这些,是想和沁羽生生世世在一起。

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

给予和付出才能爱到永远,爱到彻骨。

昨晚他留在书房,思来想去,只要沁羽能够快乐,他愿意放下一切。父母已经不在了,他最亲的人就是沁羽。那些遗产本就是身外之物,拥有和失去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如果非要弄个明白,恐怕失去得会更多。

施航站在卧室门口,正要敲门,沁羽已经打开了房门。两人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沁羽穿了运动装,娇小的身体更显单薄。

施航伸手去拉沁羽,她竟然缩回了手。

施航尴尬地垂下手,轻咳一声,说:“外面降温了,我煮了粥,再不下去喝,一会儿就凉了。”

沁羽没吱声,擦着他的身体走过去,他就跟在她的身后。

新煮的粥散发着淡淡的谷香味,沁羽坐在餐桌前,没有动筷。

施航在沁羽对面坐下,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精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反而显得更饱满。看来,昨晚睡得很安稳。

施航低下头,有小小的失望,但又觉得庆幸。没有他陪着,她能睡得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加了红糖,不浓不淡,刚刚好。”施航拿着汤匙在碗里搅。

沁羽面无表情,不动不语。

施航抬眼看她,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

“我没胃口,你喝吧!”最终她也没动一口,起身要走。

“还在生气?昨晚我喝了酒,对不起。”

“这和喝不喝酒没关系。”沁羽略微停了一下,说:“天凉了,我去看看那些羊儿,吃完早餐,你去上班吧。”

“中午我回来接你,我们到外面吃。”施航赶紧起身追上去。

“不用,我习惯一个人吃午饭。”

施航疼得心都碎了,多少次,他失约于她,她习惯了空等,习惯了默默忍受。

沁羽出了门,关门的瞬间,施航看到沁羽缩紧了肩头,外面的空气凉得让她不适。

一夜冷风,换了人间。

梧桐叶黄得透亮,树上,地上满满的。沁羽不敢踩上去,心疼般地绕着墙角来至后院。打开铁门,一眼的青绿。那片草地依旧生机盎然。

羊儿伏在羊圈,新搭的防寒棚起到了作用,遮挡了冷风。羊儿悠哉地休息,看见主人来,都懒懒的不肯动。

见着这些小家伙,沁羽的笑容多了起来。原来快乐可以如此简单,奢求的快乐仅是一笑而过。

沁羽满足地靠在栅栏上,这些新加固的栅栏整整齐齐,不像先前,风一吹就有可能散落。这都是宋屹池的功劳,能有这份细心,应该对生活充满热爱的。

沁羽掏出手机,给宋屹池发了一条短信:准备就绪,前面路口等你。

临走前,沁羽为羊儿添了草料。宋屹池曾提醒过她,羊儿一定要吃得饱,不然肉质不佳,吃不出羊肉的鲜美。

他懂得还蛮多,男人的魅力不在有多帅,内在的才华才是最吸引人的。沁羽满心愉悦地朝前面走去,尽管空气凉凉的,可她的心却如火一般的热烈。

路口空寂寂无人,那一排蔷薇只有枝叶繁茂地生长,花朵已经枯萎。沁羽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

远处,一棵槐树下,宋屹池探出身子,远远地看着她。

她很美,宁静恬淡。立在一丛灌木中,宛若亭亭玉立的一株百合,淡雅纯洁。

宋屹池几乎望得出神,一片叶子轻飘飘地从他眼前落下,他才晃过神来。她这一等,已经过去半小时。

昨天,他们已经约好,如天气允许,他一定带着她爬上山顶。

这个约定让沁羽期待了一晚,如果施航不那么鲁莽野蛮,她的好心情一定会延续到现在。不过,她已经忘了那一幕,只等爬上山顶那一刻的惊喜和兴奋。

宋屹池退到槐树后面,给沁羽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画廊,有件棘手的事情待处理,半小时后,我会赶来,你先上山,在观景台等我。

短信发出后,他后悔了。何故要欺骗?她明明就在那儿,只要他现在出现,就能带她一起上山,只要他肯走出这一步,就算距离再远,终有到达的一天。然而,他退缩了,躲在树下看她茫茫然失落的样子。

沁羽看着短信,耸耸肩。都是忙人,只有她一个人清闲。沁羽朝这边看过来,宋屹池躲在树后不敢动,他知道,她一定很失望。

沁羽一个人往山上走,宋屹池远远地跟在后面。

沁羽像个孩子,对什么都感到新奇。一会儿摘一片树叶,一会儿采一把开在冬季的小**;一会儿蹲在草丛里看不知名的昆虫,一会儿对着树梢上的飞鸟做鬼脸。

她热爱大自然,热爱这季节,更热爱一切有生命的事物。

宋屹池走走停停,隐隐藏藏。他跟着沁羽的喜悦而喜悦,跟着沁羽的兴奋而兴奋。有几次,他想立刻冲上去,拉着她一起上山,可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

远远地欣赏不失为一种美,一旦靠近,再小的瑕疵,都会破坏她的美。

沁羽一路向上,观景台已经被她抛在身后。她竟不觉得累,连歇一歇都不肯。她想在宋屹池赶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山顶上。

终于,眼前豁然开阔,平坦的山顶上,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沁羽迎着风,深呼吸,每一口都那么新鲜。

山顶上一丛丛灌木恣意地生长,像人工种植又像大自然孕育的。这一切,无不让沁羽感到欣喜。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自然景色,比画里的美上千倍。

沁羽顺着灌木丛的小径向前走,手指轻轻划过灌木的叶茎,留下一片抖动欢乐的影子。

忽然,沁羽停下了脚步,她的面前竟然出现一片废墟。

废墟荒芜,杂草丛生,风从这里吹过都带着呜咽的声响。

沁羽诧异,美丽的风景从这里戛然而止,像被带入另一番意境。她有些惊恐,这废墟遗留下了什么样的悲剧呢?

沁羽慢慢靠近,围着废墟而立的栅栏早已爬满了藤蔓,尤其那块写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牌子,经历风吹雨打后,呈现出一股沧桑被遗忘的悲怆。

这曾发生过一场火灾?

沁羽忽地想到自己的梦,在大雨中,她无数次爬上废墟,那有台阶,有红木雕刻的栏杆,有猩红色的大地毯,有水晶吊灯,有薄如蝉翼的窗纱……

沁羽的呼吸有些困难,她扶住栅栏,身体开始颤抖。

原来现实中真的有这么一片废墟,原来离她的生活这么近。

栅栏有一处缺口,沁羽急不可待地扯开那些缠绕的藤蔓,跨步进去。杂草很旺盛,比梦里的有生机。她摸索试探着前行,心跳得厉害。

和梦境如此相像,暴露在杂草外的那段台阶引领着她进入废墟。

“沁羽!”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沁羽回身,看见宋屹池。他捧着一束野菊花,嫩黄的花瓣透着温暖的光泽,随着风向她轻摆。

她一动不动,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你数着台阶上去,小心绊倒。”

他的声音在冷风中让她感到温暖,他手中野菊花散发的馥郁让她迷醉。如果她不那么坚持,她愿意跟他去另一个地方,如果她不那么好奇,接下来的事也许不会发生。

“1………………”沁羽和着宋屹池的声音,一步一步爬上台阶。

他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当她迈出第六步的时候,整个身子瘫软下来,像进入睡梦,靠着宋屹池的肩头,闭起了眼睛。

那不是幻觉

“在你面前有一扇门,你推开它走进去……”宋屹池搂着沁羽,声音暖暖的,带着一股魔力。

他轻轻地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手指触碰到柔软细滑的肌肤,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沁羽恍恍惚惚进了一间房,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揽入怀里。

沁羽慌促紧张,心跳得厉害,呼吸困难。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压下来,她无处躲避,与他纠缠在一起。

似乎过了很久,他的余味仍回绕在她的唇际。她怔愣地看着他。他微笑,笑容甜蜜温暖。

他捧着一只礼盒,在她面前打开。一只闪着璀璨光芒的钻石戒指,闪闪烁烁,明明亮亮。他取出,为她戴上。他引着她来到镜子前,她不敢看,怕那光芒刺痛她的眼睛。

他单膝跪地,虔诚地将她的手捧在他的唇边,轻柔地印上唇印。

他向她求婚……

沁羽在宋屹池的怀里扭动了一下身体,他看着她微闭的眼眸不停地抖动。

“天黑了,没有灯光,你害怕,依偎在他身边……”宋屹池继续发出暗示,他分明感觉到她在他怀里抖个不停。他搂紧她,让她不那么恐慌。

沁羽怕黑,偎在男人的身边,需要他的保护。

男人搂着沁羽,笑着说:“连老天爷都在给我们制造气氛,你不觉得黑暗中才能更好地坦诚相对吗?”

沁羽羞红了脸,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有没有蜡烛?”

男人摇摇头:“不过有盏油灯,挺古老的,这种环境,点一盏油灯别有一番滋味。”

很快,男人找来那盏油灯,像好几千年以前的玩意儿,透着古老的韵味。

油灯点燃,室内一下子昏黄一片,像披着一层落日余晖,一切朦朦胧胧。

男人捧起沁羽的脸,她的脸朦胧着看不清的美,怕一碰就消失不见。

男人伏下头,寻找她的唇。沁羽迎合着靠向他,一股温润细滑的滋味令她全身战栗,她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他的怀里。

宋屹池看到沁羽脸颊泛起了红潮,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手紧紧地抓着他,指甲已深陷他的皮肤。

“外面有光亮,你想推开那男人,可他不肯放手,紧紧地抱着你……”

她看到窗外有火光燃起,映红了她和男人的脸。

男人似乎感觉到不对,猛然停下来。此时有股烧焦的味道充塞而来,两人都看见了一股股的浓烟正从门缝里涌进来。

男人赶紧开门,楼下已是一片火海,疯狂的火舌吞噬着楼梯,把他们困在楼上。

男人返身拉住沁羽,他们必须逃出去,否则必会葬身火海。

沁羽惊慌得腿脚无力,浓烈的烟雾熏得她快要窒息。男人拉着他往外跑,沁羽碰翻了油灯,火苗点燃了窗帘,一眨眼的工夫,大火烧了起来。

二楼的楼梯已经烧塌,他们进退无路,眼瞅着就要被大火吞噬……

突然,一声闷响传来,沁羽挣扎着醒来。

宋屹池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名男子从废墟里走出来。大概是他弄断了朽木的支力,废墟塌陷了一大块。

沁羽神思恍惚,身陷火海的一幕让她心有余悸,而此时从废墟里走出来的男人就像这废墟里的幽灵,让她惊惧,让她不敢直视。

男人戴着帽子,挡住了眼睛。他似乎早就发现他们的存在,看到他们,他一点都不觉得惊奇。

宋屹池倒觉得不可思议,这废墟荒芜多年,从没想过会有人像他们一样敢靠近半步。

男人停在他们面前,摘下了帽子。

沁羽用余光偷扫了一眼,发现,竟然是施施的男朋友乔安。

“乔医生?”沁羽不敢确信地喊出声。

乔安微微一笑,确认他的确是她见过的那位心理医生。

“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施施说,这儿没成为废墟之前,是一栋非常奢华的别墅,我想,那么一栋奢华的宫殿为何会一夜间化为灰烬,这当中一定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我是来寻梦的!”

乔安的声线和他的微笑一样,温暖得让人忘却了寒冷。看着他就像沐浴在阳光之中,浑身都暖洋洋的。

沁羽不知道这儿曾是一栋别墅,更不了解它曾经的辉煌。眼见这一片废墟,联想起刚才身临其境的那场大火,她竟有种想要探寻过往的冲动。

她侧脸看宋屹池,问:“为什么我总能看到那些幻觉?难道我曾经经历过这些事情?它真实得就像发生在眼前,可现实里我却一点记忆都找不到。”

宋屹池不知道怎么回答沁羽,他看了一眼乔安,乔安正用同样充满质疑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略有迟疑。

“你看到的不是幻觉,只是你的大脑有选择性地删除了这段记忆,因为你不愿面对这样的事实。”乔安替宋屹池回答了沁羽的疑问。

沁羽有些慌乱,不解地看向宋屹池,她需要他来证实乔安的回答。

宋屹池搂紧沁羽的肩头,让她能够平静下来:“这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或许仅仅是一种幻觉,和你的过往没任何联系。”

“为什么要骗她?告诉她真相,比困在幻觉里更能让她健康起来,我是心理医生,我知道身心的负担会让一个人痛不欲生。”乔安有些激动,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如果真能帮沁羽找回记忆,乔晋的失踪之谜也就迎刃而解了。

两人的争执让沁羽不明所以,但她隐隐地觉得一定跟她有关系。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真相?什么幻觉?我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请你们告诉我!”沁羽急躁起来。这些年,噩梦的困扰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她不想活在无休无止的困扰里,她想活得轻松些,活得明白点。

宋屹池赶紧安抚沁羽:“没事的,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乔安上前一步,从宋屹池的怀里将沁羽拉出来。沁羽惊恐地躲避着,像躲避一个侵犯她的敌人。

“你给我听着,有一个男人,在向你求婚的那天,不幸被大火围困,他救了你的命,却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选择遗忘这段记忆,但你的良心却时刻提醒你,你爱他,你忘不了他!”乔安摇着沁羽的肩膀,让她马上恢复记忆,告诉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屹池冲上去,推开乔安:“你疯了!别逼她,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就算你把她摇散,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以帮她,请相信我!”

宋屹池摇摇头:“你这样急于求成,只会害了她,我警告你,别再打扰她!”

宋屹池转身,看见沁羽抱着肩蜷缩在地上。她受到了惊吓,身子抖得厉害,她瞪着惊恐的眼睛,自言自语道:“为了救我,他死了?他是谁?我又是谁……他是谁?我又是谁……”

宋屹池在她面前慢慢蹲下,心疼地捧起她的脸:“不怕,没事了,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沁羽仰着头看他,一大颗眼泪逼出眼角。

宋屹池抱着沁羽离开废墟,她躺在他怀里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沁羽仰着头能看到他的脸,他没有一丝表情,目光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路,不和她说话。

沁羽慢慢地把脸贴近他的胸口,那儿很温暖,让她有安全感。

“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她偎着他,轻声问道。

宋屹池眨了一下眼睛,低头看她:“一个很爱你,你也很爱他的人。”

“我完全不记得这个人,他真的死在大火中吗?是为了救我?”

“警察没找到尸体,大概,或许还活着。”他叹息一声,很沉重:“能为心爱的女人去死,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帮我找回记忆吧!我不能让他的死变得毫无意义,我也不能再继续漠视他的死亡,这对他不公平。”

宋屹池停下脚步,沁羽顺势跳出他的怀抱。他的手依旧牵着她,但仅仅一秒,他还是放开了。

“施航怎么办?一旦找回记忆,你还能接受施航吗?”他问得很认真。

她沉默良久,终于抬起眼直视他:“我和施航是夫妻,拥有幸福的生活,可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成全,我必须知道他是谁,才有机会报答。”

宋屹池微蹙眉头,连呼吸都显得颤抖不均匀。他伸出手,按在她的肩上:“你需要考虑清楚,也许这关系到你今后的生活。”

沁羽点头:“我想好了,我应该知道在我身上曾发生过什么,我要做一个完整的自己,不留任何遗憾。”

宁愿死去

沁羽没让宋屹池送她。他们在路口分手。她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走进家门。她靠在门上深沉地呼吸,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她想哭,明明鼻子酸酸的,可眼泪却不肯掉下来。

沁羽心里难受,原来,曾有一个人为她丢掉过性命,原来,在她的生命里不只有施航那么挚爱她,可有关那个人的记忆她一丁点都没有。

她的命是那个人救的,她却心安理得地多活了这些年,亏欠他的,她如何偿还得起,如何报答得了?

沁羽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楼梯的。她推开卧室的房门,清晰地看见,施航背对她立在窗前。

他纹丝不动,好像房门本就是开的。她想叫他,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沁羽倚在门上,看施航的背影,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这些年,他对她的好,真真切切,无怨无悔。他从不计较什么,只要她快乐。她病了,他陪着;她失眠了,他陪着她辗转反侧;她心情不好,他陪着她难过。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今生能遇见这么好的男人,沁羽此生无憾。

沁羽难过得连站立都显得力不从心,她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两个男人对她至死不渝?

许久,施航终于肯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相撞的瞬间,沁羽的身体顺着门框慢慢往下滑。

她向他伸出手,想他扶她一把。

他看着她,无动于衷。

沁羽徒劳一场,什么都没抓住。

半晌,施航才向她移过脚步。停在她身边,俯视她。一脸漠然。

沁羽仰着头,她看出他心里有气,她不知何故,觉得他的眼神像要刺穿她的身体。

施航俯下身,将她提起,她被动地被他抵在墙边,他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力度让她有了疼痛感。

他从没有这样待过她,像对待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

沁羽没力气挣脱,任凭他钳制着她。

“我一心一意地爱你,你却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你不该这样对我!”施航的脸逼近沁羽,她听到他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以为我努力地付出,能换来你对我的忠贞,没想到你还是喜欢朝三暮四,我究竟错在哪里?”施航顺势甩出一巴掌,这一巴掌的力度足可以让沁羽受伤。

沁羽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几乎失去了知觉,躺在那儿,像一滩泥。

施航失控了一般,从地上拎起沁羽:“别装死,你对别人热情如火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正在流血!”

沁羽在他的手里像一只等待宰杀的羔羊,她垂着头,头发散开,嘴角渗出殷红的血迹。

“求你……杀了我吧!”沁羽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施航听得清楚,他仰天大笑,那笑声如魔鬼一般恐怖。

“你宁愿死,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你有没有真的爱我一次,啊?”施航闭了一下眼睛,泪水倾泻而出。

“我感激你,仰慕你……我从未想过今生要离开你……”

“感激我,仰慕我,就是没爱过我,是不是?你这个骗子,你这样对我于心何忍?”施航咆哮着推开沁羽,绝望地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沁羽躺在地上,眯着眼,泪水像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自从跟了施航,她就打算跟他一辈子。她没想过自己究竟爱他有多深,有多真,但她知道,这辈子除了他,再不可能跟第二个男人。可今天,一切都改变了,她那么依赖的男人,居然动手打了她,居然怀疑她对他的忠贞度,她连悲伤的勇气都没有了,对这个世界更不抱任何期望。她只想一死,来完结这场羞辱。

施航悲恸地哭一场,悲自己永远都是感情的失败者。三年前,他看着她投向那个人的怀抱,三年后,她仍以这样的方式,背弃了他由始至终的衷心。他情何以堪?他所有的痴心妄想都成了天大的笑话,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怜的人。

施航从地上爬起来,并没有理躺在一边的沁羽。她的生死和他再无关系,他已心灰意冷。

沁羽躺在那儿,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她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她多希望自己就这样睡下去,永远不要醒来。

好久,好久。周遭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她闭着眼,黑暗笼罩着她,像置身在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无边无际的黑,无边无际的恐惧。

沁羽以为自己死了,这该是阴曹地府。

原来,死是那么简单,唯有这口气仍像游丝一般若有若无。

就这样死去吗?沁羽有些挣扎。她不甘心,不情愿。有些人的恩她还没有报,有些人的情她还没有还。如果就这样死去,下辈子仍不会心安,仍要被纠缠,被折磨。

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寻不到回去的路。

遥远的地方有了声响,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就在她身边,也许一伸手就能抓到。

沁羽不想放弃这机会,这是她回去的唯一希望。

她大声地呼喊,胡乱地挥舞手臂。突然,她的手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这是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一碰到的有形有感的东西,这绝对是希望。

她把那东西抓进手里,声响继续,并伴着微微的震动。

她用力睁开眼,终于看到了光亮。

她回来了!

沁羽手里握着电话,屏幕显示着宋屹池的名字。

一念之间

医院。

宋屹池焦急地等在抢救室门外。

他的手掌心攥着一把汗水,他因紧张而显得烦躁不安。他不停地看表,沁羽被推进去已经一小时了。

当他在电话里听到沁羽虚弱无力地呼唤救命;当他纵身一跃翻过沈家后院的围墙;当他目睹躺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沁羽时,他心疼得整个身体都痉挛起来。

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紧紧地将她抱入怀里。她意识涣散,气若游丝。他拼命地叫她,只要她肯看他一眼。

沁羽看清了是他,终于可以松口气。

她拼了命寻找回来的路,她不愿放弃。此刻,她就躺在他的怀里,她想对他微笑,可嘴角一勾,竟然是大串大串的眼泪。

如果老天注定了这场生死,她不会有任何埋怨,因为,在死之前,仍有人为她难过,流泪,这已足够。

抢救结束,沁羽被推出来的时候仍在昏迷之中。

宋屹池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却被医生拦了下来,眼看着沁羽被推进了病房。

“你是怎么做人家老公的?老婆怀孕一个多月,你竟然不知道?幸亏胎儿没受影响,不然你后悔去吧!”女医生一通埋怨后,扭脸走人了,对这个大意的男人表现出极大的不满。

宋屹池愣在那儿,有片刻的晃神。沁羽怀了施航的孩子?可施航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就在一小时之前,他刚要出门,就看见施航怒气冲冲地闯过来。

施航毫不客气地扯开车门,直接将他拖了出来。他弄不清状况,直觉告诉他这次他们的冲突在所难免。

施航狠狠地将宋屹池的身体逼在车身上,他怒目圆睁,嘴角冷冽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他的手几乎戳到宋屹池的鼻尖,一下一下想要戳死他。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如果再去骚扰沁羽的话,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施航憋不住气,一拳挥过去,重重地打在宋屹池的脸上。

宋屹池狠狠吃了一拳,嘴角裂开了口子。

施航不罢休,依旧桎梏着宋屹池的身体:“想给我戴绿帽子,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会弄死你。”

宋屹池抹了把嘴角流出的鲜血,趁其不备,勾起膝盖,顶上施航的小腹。

一阵剧痛令施航失去力气,他不得不松开手。

“沁羽是人,不是你的玩意儿,你这样套着她,她迟早会飞走的。”

“闭嘴!”施航弓着腰,喊得声嘶力竭。

宋屹池缓了口气,整了整衣领。他不恨施航的这一拳,他只是气施航给了沁羽一种错误的生活方式,“沁羽最需要的不是精致的生活环境,她需要敞开心扉,需要与人交往,你一直把她留在角落里,她的心怎么可能无忧无虑地跳动?你这样会害死她。”

施航慢慢地直起身子,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害沁羽,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认为是一种爱,他没错。

“别再为你可耻的行为找借口,我们生活的很安静,不需要别人打扰,尤其是你,一个插足别人生活的伪君子。”施航对宋屹池恨之入骨,从最开始,他就觉得宋屹池是危险人物。

“如果你们的爱真的坚贞不渝,我存在与否,对你都构不成威胁,除非你没把握让沁羽对你死心塌地。”宋屹池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这笑意,除了对自己坦荡的一种坚持,还有对施航挚爱沁羽的一种怀疑。

施航似乎看懂了他的笑意,不再继续纠缠,而是颓然地转身离去……

有护士过来告诉他,病人醒了,他才收拾起思绪朝病房走去。

沁羽仍旧很虚弱,看见宋屹池,她想坐起来,他不让,安抚她好好躺着。

她乖乖地躺好,静静地看着他。

她还活着,呼吸着空气,她要感激他。

宋屹池盯着沁羽的眼睛,那里有感激,有信任,还有对生命的不舍不离。他心微微地疼,施航这么残忍对待一个有了身孕的人,她是如何挨过来,如何承受得起?女人是最坚韧的动物,内心的强大远远超过男人。

“我一直以为施航能保护我一辈子,没想到,我会伤在他手里,也没想到救我的人会是你。”沁羽红了眼眶,声音微颤,有着无奈的悲怆。

宋屹池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她微笑,尽管笑起来很艰涩,但仍给人希望。

“我怀孕的事,请不要告诉施航,我不得不考虑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宋屹池一下子抓住沁羽的手,嘴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沁羽苍白的脸颊上绽放着淡淡的笑容,像一朵摇在风雨中的芙蓉,有着最可贵的勇气。

“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相信我……”宋屹池捧起她的手,声音沙哑且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沁羽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死死地抓着,她无能为力。

“如果你愿意,一切都有可能。”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手在他的手里变得越来越温暖,只可惜,她不得不拒绝这温暖。

“谢谢你,可惜,我做不到,这辈子我不会离开施航,就算死,我还是施航的人。”

多么笃定的坚持,女人的从一而终永远都充满着视死如归的壮美。

“别委屈自己,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只要你想逃,我陪你!”宋屹池终于吻了她的手,这一吻,让他不顾一切地要守她一辈子。

沁羽热泪盈眶,她怎能不感动?眼前这个男人,在她生命中出现的那刻起,冥冥中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截了当。如果她和他非要跌入这场情天恨海,这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他们无力挽回。

“别让我成为一个背叛爱情的坏女人,我没多少筹码来博这场赌注,我们都输不起。”沁羽的理智仍让她心有顾虑。

“为了你,输掉一切又何妨?只要有你,我便拥有了全部!”宋屹池将脸埋进她的掌心,这一刻,他再无退路,即使沉沦,也要义无反顾。

施施和乔安赶来的时候,沁羽已经睡着了。

他们接到宋屹池的电话,就开始联系施航。无奈,他的电话关机,人又不在公司,他们找了大半个海城,终没找到他。

而此时,施航正站在和沁羽举行婚礼的那片海滩上,海浪层层叠叠涌来退去,浸湿了他的裤脚,寒冷了他的心。

沁羽这样对他,似乎是一场轮回,终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三年前,他努力地想给她一个承诺,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争取到,如今,他仍努力地想给她更优越的生活环境,却变成了桎梏她的枷锁。他终究和沁羽的缘分尚浅,即使用浓浓的爱包裹她,她的心终是不在他这里。

身后有脚步声,踩着细软的沙。

施航面对着大海,深呼吸,似乎在做着一个决定。

脚步声停下,施航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事成后,我要公司,你拿钱,我们各取所得……”

一枚玉坠

夜已经很沉了,银湖别墅区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乔安载着施施,一路驰骋。风从半开的车窗涌进,吹起施施的头发。

乔安一直保持沉默,眉头拧在一起,似有心事重重。

施施坐在副驾驶位置,好几次想和他说话,可沉默的气氛太凝重,她始终开不了口。

施施知道乔安心里憋着气,哥哥实在太过分,他们陪了沁羽一天,从医院到家里,忙得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却被哥哥连吼带骂地赶了出来。别说乔安有气,就连她也没法原谅哥哥这种不近人情的暴怒态度。

“对不起!”施施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哥哥可能太紧张沁羽的病情,所以才有些失控,你别太介意。”

介不介意他已经是施航最讨厌的人,他没办法改变这事实,就像他改变不了是乔晋弟弟的身份一样。施航有多恨乔晋,就有多恨他。他从未奢望过施航能够接受他。

“如果你能放下乔晋的意外,说不定哥哥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为了我,你能放下吗?”

施施的目光落在乔安的脸上,他侧脸的线条柔和、坚硬、刚直,好像她的提议根本就是一个玩笑,他只是听着,不做任何回应。

“如果乔晋死在那场大火里,你坚持了这么久不是毫无意义?”

施施话音刚落,乔安一脚刹车踩下,车子戛然停下。

一切都安静下来,车内的空气也瞬间凝固。

施施晃过神,才发现乔安的身子正慢慢逼近自己。她试图向后靠,后背已经抵在车门上。

她从未见过乔安如此严肃,有一秒她觉得自己即将成为被他猎杀的小动物,那种紧迫让她快要窒息。

施施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乔安的吻已经狠狠地压了下来。她本能地反抗,却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我绝不会放过你……”乔安喘息着,声音低而清晰。

“除非你不再追查真相……”她的话被他的吻堵回去。

“这和我爱你没关系。”

“哥哥介意,我不想你们两个都为难。”

“只要你不介意。”

施施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已经被他融化成一汪水。

乔安终于肯放开她,托起她的下巴,眼神游走在她脸上每一寸肌肤,像欣赏一件艺术品。

施施躲闪着他的目光,他每一次吻她,都让她心乱如麻。

乔安的手划过她的颈,慢慢移向胸口。施施有些慌,这种环境下,他要干吗?

“这枚吊坠很精致,衬着你的肤色,简直完美。”

施施的脸色红得像朵花,原来是她想邪恶了。

“我看你一直戴着,应该很有纪念意义。”乔安捻着玉坠,翻来覆去。

“这是爸妈留给我和哥哥唯一的念想,我视它如生命。”

“你和哥哥一人一枚?”乔安继续抚弄着玉坠,似乎被这玉坠吸引。

“是的!只可惜,哥哥的不知丢在了哪儿。”施施从乔安手里接过玉坠:“爸妈出事前一个月送给我和哥哥的,我这枚刻着‘施’字,哥哥那枚刻着‘航’字,我一直戴着,感觉爸妈从未离开过我。”

“睹物思人,可惜,哥哥什么都没留下……”乔安突然变得有些难过,他们六岁的时候没有了父母,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原以为这一辈子的兄弟情义会伴随他们终老,却不承想,他们的兄弟缘分只有短短的二十年。

如今,人去成空,一切都显得那么轻。

两人再没有说话,直到把车停在施施的公寓楼下,乔安才说了句:“晚安!”

施施默默地下了车,她知道,在他沉默的时候最好不要缠着他。

乔安目送着施施进了公寓楼,许久,他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和施施佩戴的一模一样的玉坠。

玉坠没有金链系着,崩开的口子让玉坠显得有些残缺的美。乔安翻过玉坠,上面浅浅地刻着一个“航”字。

乔安的耳边响起施施的声音:“爸妈出事前一个月送给我和哥哥的,我这枚刻着‘施’字,哥哥那枚刻着‘航’字……”

乔安将玉坠紧紧地握在手中,脸色越来越沉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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